瘦宫装妇人说完这番话,低下头去暗自感伤,不知她是因为什么感伤。是怜悯秦筝的身世,还是怜悯这世间局势的波谲云诡、造化弄人。
人在朝堂,身不由己,都像提线木偶一般被人操纵,命运不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吹吹打打的声音接近了,迎亲的队伍直接奔赴规仪堂而来。
秦筝被搀扶着,上了一顶紫金檀乌木制成的花轿之中。
花轿摇摇曳曳,走街串巷,不知走了多久。
秦筝手中握着一把簪子,抵在胸口。这簪子锋利无比,但也因为它是首饰,所以侍奉她的宫装妇人并没有想到,秦筝会将这簪子当做匕首来使用。
她紧闭双眸,泪水肆意流淌。
只要这簪子扎进去,捅破心脏,便能去与九泉之下的丈夫团聚。
忆起一些往事。
钟、秦两家相识于微末,很早就定下娃娃亲,但她和钟将军却一直未曾相见。
后来,钟将军于战场上建功立业,官拜大将军,使钟家从寒门之家,一跃成为显赫之族。
他本可轻易毁掉父辈订下的婚约,娶一个门当户对的女子。毕竟,秦家只是低贱的商人家庭,即便被毁约,也不敢声张,以免辱没钟将军威名,获得罪怪。
可他却是在功成名就后,第一时间奔赴秦家提亲。
未曾得见一面,他全然不知秦筝的模样,不知她的品性。仅凭一纸婚约,便坚守不渝。待字闺中的秦筝,也因此被深深打动。
正值情窦初开的她,面对这样一位在战场搏出功名,且重情重义、信守诺言的男子,怎能不芳心暗许!
洞房之夜,当凤冠霞帔、头戴红盖头的秦筝被他轻轻揭下盖头,看到他面容的那一刻起,她便暗暗发誓。此生定要相伴钟将军左右。
尽管他并非如自己想象中那般帅气英俊、神武不凡,可眉宇间的那股正气,却依旧让人倾心不已。
秦筝矢志不渝,早已将整颗心交付于他,要和他白头偕老。
两人闲坐时曾谈起身后事,钟将军说道,身为武夫,最好的归宿是战死沙场。倘若有一朝他马革裹尸,泥销白骨,希望秦筝能把他忘却,改嫁他人。
秦筝总是摇着头说,若他战死,自己也必不独活。
当时只道是寻常!
她抓着簪子,每每要将簪子插入胸膛之时,那位女官的声音就会言犹在耳:“活下去,为了钟将军的骨肉活下去!”
她便又犹豫了。
她柔情地抚了抚尚未隆起的小腹,自己已经有了钟将军的骨肉,医馆的大夫说是个女孩儿。
也正是因为是女孩儿,不是男孩,长大后没有报仇的能力,不足以引起帝王的忌惮。她才幸运地免于一死。
因孩子而活,又怎能自杀?
如果只有自己一人,没有腹中的牵挂,喋血五步又何妨?
冥冥中,仿佛钟将军也在他耳盼低语:“卿卿我筝,活下去。”
手,终于松开了,簪子无力从掌中滑落。满是湿润的眼睛,望向被盖头蒙住的未来,听任天公安排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