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华公司前,身形笔挺的少年从辆黑色豪车上下来,路过的职员都在窃窃私语。
“我的天,有钱人,谁啊?”
“这不是苏景然吗?他们团解散后是都约好了被包.养吗?”
“果然,在娱乐圈里,只要脸蛋好没节操就能衣食无忧。”
向宋持道别后,苏景然走进公司大门,对大门口的疯言疯语充耳不闻,神态自若地上到六楼。
一出电梯,文悦就扑过来,完全没心思再骂他一遍,而是紧紧拽着他的手,神情有些严肃:“景然啊,老板让你过去一趟。”
“他找我做什么?”
对自家老板,苏景然自然是没有什么好感的,甚至有些厌恶,这么些年他为公司当牛做马没落一点好处基本都拜他所赐。
“可能是说昨天你爽约的事吧,反正陈铭这个人你要小心点。”
望向那个单间,苏景然心里多少有点数,陈铭此人唯利是图,想找你谈话就是看到了你身上可以利用的地方。
敲了敲单间的玻璃门。
“陈总。”
“进。”
陈铭看向苏景然,转着眼珠子打量着他,好像今日是第一次见到他似的。
这样的眼神让苏景然无比反感。
“景然,你来公司也有六年的时间了吧。”
是啊,自苏景然十九岁与风华签约,转眼已经过去了六年,当时年轻不懂事被忽悠着签了十年的合同,谁知没等来力捧就等来了抛弃。
“现下有个机会……全看你要不要了。”精瘦的男人撑着下巴,眼里满是贪婪和算计。
要是正经机会早就给了,怎么会等他糊成这样了才给。
“不用了陈总,我最近想好好拍戏。”
“得了吧,就你那演技,除非影帝宋持下凡亲自来指导你,否则再演百八十年都出不了头。”带着些上位者的轻蔑∶“后天到万盛酒店,从国外回来的桂平桂导,他就喜欢你这种细皮嫩肉的小明星。”
万盛酒店是个上流社会藏污纳垢的地方,不管什么生意他们都爱到哪儿去谈,毕竟大家都是同类人,做些出格的事情也不会怎么样。
苏景然的拳头猛得收紧,陈铭是每个动作每个眼神于他来说都是种侮辱,但一想到违约合同的赔偿款,咬了咬牙忍住火气。
“不去。”
“刚刚从窗子里看见你从一辆豪车下来,不会早给自己找好下家了吧?”陈铭有些讽刺。
“不是,是……是队长,队长路上碰到我,送了我一程。”
苏景然说的是他们男团队长严运泽,富二代一个,当年解散,他爸替他解约的事闹得整个公司风风雨雨。
闻言,陈铭也没刨根问底∶“说起你队友,你真该跟子愿好好学学,现在的他可不是你我能够攀得上的喽。所以做人要务实一点,廉价的自尊和假清高不能当饭吃。”
说着将地址塞到苏景然的口袋里,在他身侧压低声音∶“如果你不去,昨晚你缺席综艺的违约金一分不少。”
*
夜里。
苏景然躺在出租房里望着天花板,眼神黯淡,无用的手写谱洒落一地,有些甚至已经填好了词。
奶奶的医药费已经解决了,但新的难题又来了。
他也不想掉在钱眼儿里啊,可他现在连安身立命都做不到。
向宋持借说不定能借到,但他现在恨不得撕碎他,这样做无异于是羊入虎口。
犹豫了很久,苏景然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声音颓废又低沉∶“喂,队长,能……能借我点钱吗。”
那边的人似乎在酒吧,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惹得群众一阵欢呼。
“景然啊,怎、怎么了,你奶奶的病又严重啦?”严运泽大着舌头,含糊不清地问,似乎喝醉了。
“嗯……不是,是违约金。”
“违约金?陈铭那王八羔子是不是又让你去站低俗综艺的台?!”大着舌头都能感受到对方的愤怒。
熟悉的声音在为他打抱不平,苏景然突然有些心酸。
总说夜晚容易多愁善感,周围冰冷的墙面还是压倒了他最后的心里防线,不知从什么时候泪水从眼角滚落,若不是那滚烫的温度苏景然还没意识到——他哭了。
“景然你别着急,我爸给我赎身的时候断了我的经济来源,现在就只给我点泡吧的钱。但是听说他刚给我找的小妈后天会在万盛摆酒席,我们去跟她借。”
后天……万盛?
这个坎儿他是过不去了吗?
“行,谢谢队长。”
“以后有事尽管开口,别在心里憋着,哪天憋坏了你们家都没人管你。”严运泽苦口婆心,话是刺人了些,但都是替他着想的实话。
*
两日后。
万盛酒店。
苏景然坐在大厅的沙发上等严运泽。
这些天宋持没再找过他,这让他的心落不到实处,甚至几次向医院确认奶奶的药费是否依旧有人承担。
耳廓的凉意似乎还在打转,就像宋持对他的情感,没有丝毫温度可言。他觉得自己就像漫无目的漂泊在海上的小舟,载舟覆舟就在他人的一念之间。
手指在手机键盘上悬着,面板上备注着宋持。
苏景然∶最近忙吗?
思虑片刻后又删除。
重新编辑∶下次供血是什么时候?
但依旧被他删了。
还没等苏景然再次编辑,标着宋持的聊天框就弹了出来。
宋持∶在哪?
刚才的输入不会都被看见了吧……
苏景然∶我在万盛。
过了很久那边才再次回复∶嗯。
只是一个“嗯”字就能让苏景然反复揣测。
这是什么样的语气呢?
可能是淡漠的,可能是不屑的,还可能是……嫌恶的。
想到这里,苏景然心一沉。
“景然!走吧。”严运泽应该是跑过来的,风尘仆仆。
“那计程车司机拉我一半就不拉了,说家里煤气罐漏了,不就是怕我赊账吗,我还能少了他的。”一边喘气一边数落那个司机的不道德。
“你从哪里过来的?”
“西郊。”
两日前刚被宋持教育过的苏景然∶……
想当初他们团五个人里就队长最富裕,平时团内的吃穿用度出了不少钱,那段日子虽然苦了些,但大家一同写歌编舞,其乐融融,有属于彼此的共鸣。
不禁感叹物是人非。
跟着严运泽来到九号包厢前,苏景然有些不知所措。
“你小妈性格怎么样啊,万一她跟你翻脸怎么办?”不知为何,苏景然总觉得这事儿没谱。
“不知道啊,我没见过我小妈,我爸换女人跟换衣服似的,我哪能个个见过啊。”严运泽无所谓道。
没见过?
“等……”
还没等苏景然拉住他,严运泽就冲了进去。
那一瞬间,苏景然站在门口都能感受到包间内空气一窒。
没过一会儿传出严运泽那不以为意的声音,带着些讨好的笑意∶“妈,我好想你啊,没有见到你的日子里我茶不思饭不想,日渐消瘦~”
紧接着就是严运泽的惨叫声。
“谁是你妈?你别乱说!哪家狗仔拍你来的,存心想黑我是吧!”高昂的女声冲着严运泽疯狂输出,不计形象,显然是被这个天降的好大儿吓得不轻。
捂紧脸上的口罩,苏景然走进去将严运泽从那名女子手底下救出。
慌忙之余瞥见那名昳丽的女子,苏景然不禁缩了缩,一手扶着严运泽,另一手再次掩了掩口罩。
她长着一张清纯的脸蛋,但此时一身牛仔,在这样的酒席中显然是突兀的存在。
女人名叫苏晨曦,一个电影咖。这些年凭借外貌与性格的反差才开始有了话题度,不俗的演技很被一些资历老成的导演赏识,只是一直不温不火。
她的粉丝都在猜测苏晨曦可能是得罪了谁被防爆了。
苏景然愧疚垂目,果然……还是连累到姐姐了。
父亲死后,被扫地出门的姐弟二人失散,自此苏景然再也没有姐姐的消息,直到前几年看到姐姐演过的影片感觉特别熟悉才知道姐姐被苏家认回。
开始苏景然替姐姐高兴,后来便将自己藏得更加谨慎,他明白与姐姐相认只会让她更加难做,况且他也无颜面对苏晨曦和早逝的母亲。
自认是个懦夫,这辈子对不起的人太多,一个宋持就足够让他身心俱疲……
刚混娱乐圈,苏景然在男团里的妆是最浓的,他害怕被苏家或者宋家的人认出来。
后来,团队过气,苏家没有一个人来找他,便慢慢随缘了,想来十八年过去,已经认不出他的模样了。
苏景然尽量不拿正脸对着苏晨曦,索性那人心高气傲,根本没多看他一眼。
偏生手里头这位少爷悍不怕死∶“小妈,只要你借我点钱,我绝对……唔……”
“不好意思,喝多了,认错人了。”苏景然压着嗓子,赶紧在大错铸成之前及时止损,想把严运泽拖出去再说,这种修罗场谁爱待谁待。
还没等他走出门,另一个稍显矫揉造作的女声止住他们,亲热.地握住严运泽的手∶“你是运泽吧,怎么醉得这么糊涂。”
那个女人的酒红色甲片就像老巫婆几百年没剪的指甲,严运泽的手如同被万年枯木缠住了似的,心中陡然生起反感。
“王秋,管好你儿子,别在外面看到谁都叫妈。”苏晨曦颇为不满,不知是针对严运泽的失礼,还是这个名为王秋的女人。
此时的苏晨曦心里直呼晦气,若不是苏家那群老东西看她事业蒸蒸日上就处处打压,她才不会接受公司给的所谓的“资源”和“机会”,更不会与这个包间的人多待一秒。
王秋一点都没被影响,要不说能被严家那位看上,没点心计和脸皮都是蹭不上的。
“运泽有什么难处我们娘俩出去慢慢说,别打扰桂导他们谈项目。”
桂导……
慌乱间,苏景然向包间里看去,坐在主位的那人看上去资历老成,大约是四十来岁的年纪,一副平框眼镜架在横肉纵生的脸上。桌上众人都是陪着笑脸的,当然,除了苏晨曦。
赶忙将头一侧,多看一眼都是徒生恶心。
这些眼神或谄媚,或讨好,或愚忠,这个包间里的桂平就类比于公司的陈铭,他们这些平民不依附权势就没有资格谈论梦想。
这样的气氛让他反胃。
严运泽被王秋拉走顾不上他,苏景然就去厕所洗了把脸。
望着镜子里的自己,一双清明的眼睛湿漉漉的,眼尾的痣此时更加显眼。眼里透着迷茫,现在的自己就如搁浅的鱼,仅靠着几朵冲上岸的小浪花活着,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这个吃人的名利场就要将他吞并了。
忽然腕间吃痛,镜子里照映出桂平肥硕的身躯。
一尘不染的镜面被一双混浊不已的眼睛玷污。
让人充满暗示和情欲的声音在身侧响起∶“你是景然吧,陈铭给我看过你的照片,你皮肤比照片里的更细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