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男人死后，我拥有了预测吉凶的能力。边疆的寡妇过得何其艰难，

更何况还带了小小的孩童。然后我看上了一个戍边的将军。我不仅看上这个男人，

更想得到他的庇护。利用能力，我帮他打了许多次胜仗。他的眼里，终于看到了我。

我以为我是利用他。可在看到他大胜还朝马背上的青梅时却心痛泣血。年轻得胜的将军，

威武有力的臂膀环着温柔的女子。意气风发与绕指红颜交映出一幅英雄美人图。

整座城的百姓迎接他们的战神。「万胜！万胜！」他一挥大氅：「我与夫人同胜！」

丝毫没有在意街角被推搡拥挤的我。人群中的我眼泪滑落，身上为他所经的风霜也隐隐作痛。

我想，他不是我的良人，不是我要找的人！我牵紧女儿的手。「走吧，

我们去找一个会保护我们的人！」01「孩子，我们该走了。」「这里不再适合我们。」

嘴上这样说着，心却痛的无法呼吸。女儿雨墨年龄虽小，但在父亲死后经历过种种人情冷暖，

已经磨砺出沉静的性格。「阿娘决定好了吗？开弓便没有回头箭，一旦离开，

我们不会再有回到萧将军身边的机会。」雨墨心疼的看着我，小小的手心里满是汗水。

「将军最是不容背叛之人，那个女人也不会给我们机会！」

雨墨对我、对我们的未来感到忧虑。毕竟自她父亲去后，是萧寒天撑起了我们母女的一片天。

和他相遇，改变了我的、雨墨的人生。我扯动嘴角，将雨墨搂进怀里。

「我们现在也没有机会了……」雨墨的父亲是戍边的将士。虽是一个小小的把总，

却给了我们母女安稳的生活。三年前柔然大举来犯，我朝节节败退。

柔然占据玉璧城后屠城三日，生灵涂炭。那时整个边疆都笼罩在血腥与绝望中。

最后是边关战神萧老将军带领萧寒天、带领着将士们坚守防线，才阻挡了柔然的大举南下。

可是……雨墨的父亲，我的丈夫却永远回不来了。马革裹尸，固然是荣耀。

可是留给我和雨墨的，只有艰难的生活。如若只是关乎银钱，

我绣花的本事足够我们母女生活。可人情冷暖，族人的虎视眈眈，

让我和雨墨每日生活在不安之中。终于有一天，族人按捺不住了，强抢了我们的田产、房屋，

还要把我和雨墨绑了卖掉！这帮豺狼，不得好死！极力挣扎间，一颗颗人头落地！

血雨中是长身挺立的白马将军，勒紧缰绳，马蹄高高扬起！是巡视边塞的萧寒天！

是边关最年轻的将军，战神的后代！「欺我兵士遗孀者，死！」我充满感激与崇敬的望着他，

也是在那一刻，我发现了他周身的杀气和贵气。他将我们带到城里，

将从族人那里拿到的补偿为我们赁了一个小院子。然后我发现他身上多了……一点凶气？

我那时候并不确定，只是一种朦朦胧胧的感觉，不过还是提醒道：「将军要出征？」

他面色一变，横刀在我脖颈上。「你在刺探军情？」雨墨吓的小声哭泣起来，

我强装镇定的说。「奴家不才，但观将军周身，凶气围绕，还望将军此行必要注意安全！」

萧寒天嗤笑一声，收回长刀，一扯缰绳，头也不回的离开了。那一仗是胜是败我不知道，

可自那以后他便经常来到我的院子。他会给我们带时令的水果，酱熟的鸭鹅。

也会背着雨墨在院子里跑来跑去，一路上留下雨墨数不清的银铃般的笑声。

我以为我只是需要他的庇护。可是院子周围的大娘总是笑着打趣我眼里只有他。为了他，

我可以连续几天几夜不合眼为他做鞋袜。我不懂那些刀枪剑戟、兵法布阵，

可却会为他钻研学习，为了他拍手叫好。我为了他走过了各种崎岖泥泞的战场，

各种出其不意的哨点，树枝划破了我的衣衫，风霜冻透了我的骨髓。为此，

我还不小心在马上坠下，休养了整整三个月才下床。我能分辨出战场的凶气、吉气、死气，

帮他赢下了一场场的战斗。他的部下们总是笑着问：「将军，这是未来的夫人么？」

他总是笑而不语，对我好，却从不进一步。终于一次大胜而归，酒醉的他冲入院子，

抱起我入了偏厅锁上了门。酒气中是他与我的耳鬓厮磨。可是醒来的他却让我心寒，

他的脸色沉的滴出水来，仿佛昨日的旖旎全都不存在。他满脸寒冰，对我说：「我会负责的。

」我羞红的低着头，心中只觉得一阵欢喜。面对邻居阿婆的打趣我不再否认，

只是低头羞红了耳朵，惹来更大的笑声。雨墨也蹭悄悄的在我耳边说，喜欢这个新爹爹。

可是我等啊等，等啊等，等来的却是萧寒天马背上的白月光。他们萧家的儿郎自幼文武双修，

这白月光是他老师的女儿，青梅竹马的小师妹。千里迢迢远赴边关来找他。此刻，什么负责，

什么胜仗，他是全然顾不得了，眼里恐怕只有小师妹。潮水般的人群中，

我带着雨墨逆行回到了我们的小院。我将他送我的簪子，雨墨的书本，我做的鞋袜，

他留下的帕子……点点滴滴全部放好，放在这座充满了回忆的小院里。「阿娘，

真的不留下吗？雨墨不想阿娘伤心。」雨墨替我把泪水擦去。「阿娘不伤心，雨墨，

我们去一个安全平静的地方！」「阿娘，那等我和巷子口的阿虎和李阿婆道别再走好吗？

我会想他们的。」02我陪着雨墨去和阿虎告别。我将怀中的白玉簪拿出，交给了李阿婆。

这簪子是一次大胜后他送给我的，当做我帮助他的谢礼。我以为这簪子里含着情谊。

如今看来，只是单纯的谢礼罢了，是我多情了。「阿婆，若是那人来过，就帮我还给他。」

「若是那人不曾来过，这簪子……」李阿婆推拒着我，

眼里闪过疑惑：「白娘子这是要去哪里？」「将军与你不是就要成婚了吗？」这些年，

萧寒天来我这里从不遮遮掩掩。我对他的爱慕与情谊也都被他们看在眼里。「你要去哪里？」

身后传来一道隐含怒气的诘问。战马喷着响鼻，不安的在来回踏步。我转过头，

矫健战马上的萧寒天一下子撞入我的眼睛里。身后的披风在烈烈风中摇摆着，

银色的铠甲和刀尖反射出一道道寒光。恍惚间，让我想起了三年前第一次见到他。那时候，

他骑着战马英雄般降临，救了我和雨墨。从此我的心里、我的眼里、我的生活里全部都是他！

现在他依然在马上，这次伤我至深的人却变成了他。我看到他周身的怒气在升腾。

也许是他失去了对我的掌控让他愤怒了吧，毕竟我也算是一员「福将」。「不去哪。」

「你知道的，我只是一个寡妇，我谁也不认识。」小时候，我是一个孤女，被绣庄养大。

长大后，雨墨爹爹给了我一个栖身之所，我才有了安身之地，我永远感激他。三年前，

自从萧寒天救了我，我才知道动心是什么滋味。想尽办法对他好，贪心的想得到他一个眼神，

一次微笑，一丝流连。而且……雨墨也需要一个父亲。三年来，

我只围绕着他一个人……「为了雨墨，为了雨墨爹爹，为了我自己，我不会做妾。」

我轻轻的说给自己听，坚定自己的信念，忘掉心中让人呼吸不过来的苦痛。

萧寒天的怒气一滞。他没有追问下去。他定定的看着李阿婆手里的白玉簪，

簪头是一朵小小的并蒂莲。萧寒天周身气息开始变得捉摸不定起来。他与我向来话少，

知道我会望气之术后经常刻意隐藏心情。只有谈到排兵布阵或者少时求学时光时，

眼睛里才会迸发出光彩。他的气息会变得轻快又美好。我知道，少年时光里隐藏着另一个人。

03夜晚的军营里。篝火烈烈的燃烧着，打了胜仗的将士们载歌载舞，大块吃肉，大口喝酒。

这是元帅给他们的赏赐。我坐在篝火边微笑的看着，心里默默地告别。庆功宴我还是要来的。

这三年来，我的眼里只有萧寒天。却忘了这些也是与我出生入死的兄弟啊。庆功宴，

也是我和战场、和萧寒天的告别。萧寒天作为主帅坐在上首，与手下的心腹们把酒言欢。

我期盼着，却没有得到一个眼神。心隐隐的抽痛着，我到底还在期待什么呢？

一切不是都已经明了了么。伤神间，一道丽影闯入了庆功宴。竟然是萧寒天的青梅段芷芸！

我错愕的站起身，看到萧寒天大惊失色的将她带离了宴会。到了将军的大帐。

脚仿佛不听使唤的跟了上去。门口的侍卫没有阻拦。站在门口，

透过缝隙看到大帐里萧寒天担心又亲昵的责怪。「芸儿怎的会来军营？」段芷芸的语气轻快，

好像笃定眼前的人不会真的生气。「我自己在大宅里害怕，

万一那九千岁派人把我绑走怎么办？」段芷芸的声音软下来：「我怕嘛！」

「而且我真的想看寒天哥哥在军中的样子呢~」尾音又长又腻，充满了女儿家的娇俏。

「胡闹！你可知道这军营里都是些大老粗，便是看上一眼就是亵渎了你！」

「再说万一传出去，你的名声还要不要了！」萧寒天从来都是肃杀的、冷酷而又理智的。

我从来没见过他为哪一个女人考虑的这么细致。虽是关心，

可是这斥责的语气还是让段芷芸一下子红了眼眶。「那个女人为什么可以来！」

她指着站在大帐门口的我，眼睛里是晶莹的泪珠。「她嫁过人，是妇人。」萧寒天看我一眼，

向段芷芸解释道，一丝一毫没有顾忌我的感受。我如遭雷击，呆立在那里，

连手指尖都是麻的。原来……原来他竟是如此在意。空气仿佛凝滞了，忽然段芷芸惊呼一声。

「寒天哥哥，你受伤了！」萧寒天银白的衣服上渗出一片片殷红的血迹。是他肩膀上的伤，

我亲手包扎的。我边包扎边掉泪，可他说这就是大胜的代价！虽然我会测吉凶，

可是战场是由人来拼杀的。我能在战前避开每一个凶位，预测每一个吉日吉时。

可是战场瞬息万变，将帅的指挥、战士的士气都有可能扭转战局。虽有我辅助，

但每一场战斗都是萧寒天一人一马一刀一枪杀出来的。威风凛凛的勇武将军也使我愈发沉沦。

可是我的心麻麻的，他竟是如此在意么。他会在意段芷芸的名声。却经常带我出入军营，

甚至他的大帐我也能自由来去。他在意兵士们看段芷芸的眼神。却让我和兵士们庆功喝酒，

我想，这就是区别吧。04我想起了小院中的欢乐时光。我在做针线，

他在院子里教雨墨打拳，逗的她咯咯笑。只是他很少与我说话。也尽量隐藏起他的心情。

我曾经怪过自己，这望气辨吉凶的本事使人难以亲近。毕竟谁会想要自己被别人看透呢。

还有他醉酒那一夜，那狂野的气息，旖旎的氛围。我想那是把我当成了别人。

不然为何醒来又是那隐藏的心情和冷冰冰的表情呢。看到他身上正在流血的伤口，

还有那陈旧的刀伤箭伤。他为了胜利可以拼尽一切，包括他的性命。包括我。

我就像他手中的剑，是可以帮他赢得胜利的工具。不！我就是他赢得胜利的工具！

曾经的我不明白，我怪自己。我为他开脱。他只是太忙了，他只是不善言辞，

他只是……直到看到他和段芷芸的相处，看到他的担心，看到他对一个女人心细如发。

我知道，我不能骗自己了。我也骗不了自己了。05我不想在这里碍眼，转身离开。

我想逃离这里。想逃离关于萧寒天的一切。接受不了我，接受不了雨墨，不爱我的，

我不想要了。我不要了。我转身离开。身后大帐里断断续续传来段芷芸委屈而又娇柔的声音。

「寒天哥哥，你不要恨我，当年……当年是我爹逼我嫁人。」「你知道的，我们一起长大，

你知道我的心里装的是谁！」「寒天哥哥，那个痨病鬼走了以后我成了望门寡。。」

「我当时心里就想，寒天哥哥不会嫌弃我。就算……就算哥哥嫌弃我，

为了你守住了清白身子我也欢喜。」「可是如今……如今爹要我嫁给九千岁，

那个变态的阉人！寒天哥哥呜呜呜……」夜晚的风就像与我作对，

将这些话语一字不落的吹进我耳朵里。再后来便是一些嗯嗯啊啊不堪的声音。我回头看一眼。

却正好看到大帐门口的侍卫默契的将门帐合上。萧寒天不是最在意他这青梅的名声呢。

看来他已经爱的不能自已了。我嘴角微笑着，告诉自己要离开了，

可是嘴里却一道道苦涩上涌。心如针扎般疼痛。马厩里「采月」看到我，高兴的扬起前蹄。

纯洁湿润的大眼睛里满是对我的依恋。采月是一匹枣红色的大宛马，真正的千里良驹。

是萧寒天为了便于我在前线奔走望气时送我的。他的马是一匹黝黑的大宛马，名为追星。

采月啊采月，我望着天上清冷又疏离的月亮。天上的月亮我们够不到的。我翻身上马，

早已不是那个眼里只有一方天地的绣娘。采月躁动的喷了几个响鼻，她是有灵性的好马，

与我心意相通。她感受到了我们要离开。不顾我扯动缰绳，与追星耳鬓厮磨，

依依不舍的告别。追星躁动起来，扬起前蹄，不断的嘶鸣，像是不舍，像是挽留。

追星的躁动自然引起了大帐的注意。萧寒天出来查看，后边跟着衣衫不整的段芷芸。

我移开眼睛。想到那个画面，我怕我会难受得不能承受。离开了，回去接了雨墨，

我们明天就离开。以后再也不会回来。段芷芸的两颊泛着殷红，笑容娇艳，

她向前几步让我看的更清楚，丝毫不去整理衣衫。我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她脸上闪过一丝不屑，夹杂着几分愠怒。她看到我骑着的大宛骏马，

眼睛里出现一瞬间的错愕，很快又恢复正常。「姐姐，庆功宴还没结束就急着离开吗。」

「姐姐，寒天哥哥受伤了，他……他不让我来军营，说是对我清誉不好。」

段芷芸娇羞的看了萧寒天一眼，娇羞的低下头。「军营里都是些大老粗，我不放心，

麻烦姐姐帮我照顾几日可好。」段芷芸仿佛在拜托我照顾她的人。可是这三年来，

一直是我在照顾啊，谈何麻烦呢？萧寒天的脸色黑了一些，周身的气息有些慌乱。

他不愿意吧。「芸儿被许配给阉人，只是来此处避难。」萧寒天解释道。

我想一定是为了段芷芸的名声，此时段芷芸的衣衫好像被大手蹂躏过数次。就那样挂在身上，

军营里不少卫兵看到了。我瞳孔一缩，看到了他脸上浅浅的唇印。他顺着我的眼神，

想到了什么，脸色微变，抬起手使劲的擦了擦脸。我只是看着地面不说话。良久，

回道：「祝百年好合！」「真雪，不是你想的那样。」这是在向我解释么，

也许只是借我向兵士们解释吧。「刚才大帐中窜入几只老鼠，芸儿胆小，所以……」

萧寒天有些紧张的盯着我的眼睛。他根本不明白，我一直在等他。曾经，

萧府的女眷催促他成婚，他掷地有声：「玉璧不还，何以为家！」便为了这一句，

我为他在战场奔走感受地利，我为他在后方观测天时。我学会了骑马，学会了包扎伤口。

我学会了军中暗语、布阵，学会了柔然的语言。我不仅能用刀枪和兵士过几招，

甚至能用拉开十石的弓。一开始城中、军中流言四起，他却没有为我解释一句。

让我独自一人承受流言蜚语，我暗暗哭泣，他却没有安慰我。只是小院来的勤了些，

礼物送的多了些。如今，我明白了。不过哄我罢。不成家，除了等待玉璧城，

还在等着一个人。不解释，是因为我在他心里没有位置。关乎到段芷芸的名声，

他可以耐心的解释。生怕段芷芸不高兴。生怕传出一丝一毫对她不利的流言。我闭上眼睛，

压住心中翻腾的悲伤。咽下喉中酸胀之气，尽量平静。可是声音还是不自觉颤抖起来。

「萧将军，我相信你，相信段姑娘为老鼠所惊！」06策马扬鞭，我一路疾驰回城，

边塞凌冽的风吹痛了我的皮肤，吹乱了我的头发。心痛好像被冰封，

我原本以为我可以做到轻松上路了。推开小院的门，院子里静悄悄的。我先去了雨墨房里，

雨墨已经睡着了，花婆子在她床边做针线。我回到自己的卧室，再次向曾经的生活告别。

这次我不会再有不舍。可是当我的视线碰到一件叠的整整齐齐的铠甲上时，

心里还是出现了一丝涟漪。曾经……曾经萧寒天承诺，若是此次大败柔然，

便会同我一同策马回城，接受百姓的敬仰。我想那是我的第一次正式能陪在萧寒天的身边，

可不能太寒酸。我找到了铁匠铺，请求他们锻造适合我的铠甲。

铁匠铺却拒绝为女人打造铠甲，直到听说我是在萧寒天手下抗击柔然。我又找到了皮革商人，

花尽我的私房钱买了上好的皮子和布料。一针一线，针针线线，我亲手缝制了铠甲内衣，

亲手绣上了代表好运的祥云纹路。铠甲完成后我穿上，雨墨看呆了，说我是女将军。

我想的确是的，这一套铠甲与他的真配，都是银色的，威武又美丽。果不其然，

在我的帮助下这一战我们又胜利了，距离收回玉璧城又近了一步。我期待着，

期待与他携手入城的时刻。雨墨在旁边磨我，她也想坐在马背上第一个打马入城。

她说：「第一个入城太威风啦！」我想了想，刮刮她的小鼻子：只要将军同意。

我想他不会不同意的，他对雨墨也极好的。母女两个笑成一团。

可是入城那一天却迟迟等不到他。

再后来巷子里的邻居全都上街去迎他们的英雄——萧寒天将军。

我失魂落魄的牵着雨墨的手来到巷口，正好看到马背上的萧寒天。

和萧寒天怀里一身白衣、娇柔脆弱的段芷芸。天地一阵晕眩。我牢牢的望着他，

我想他能感受到我的视线。可是他却没有回头，没有给我一个眼神。我牢牢的咬住嘴唇，

告诫自己不要在大庭广众下、不要在雨墨面前哭出来。雨墨却已经泪如雨下：「娘，

将军他怎么这样啊！」眼泪死死憋住没有流下来，血泪却点点砸在心上。再次回忆起这些，

心痛还是如潮水般一阵阵袭来。没关系了，我会带着雨墨离开，我能给雨墨好的生活，

我能给我自己新的生活！07城内的将军府里，我站在门前，

手里握着一个碧绿透亮的翡翠镯。我以为这是属于我和萧寒天的独特印记。因为这玉镯，

我从来不曾以为萧寒天会嫌弃我嫁过人。那时我刚刚被萧寒天救回城中，救命之恩无以为报。

我便拿出自己最拿手的绣技为萧寒天做了一身如意纹满绣的衣裳。送来将军府。

将军府的女主人，萧寒天的母亲见了我。那是一个怎样苍白破碎的妇人啊。

说不了两句话便会剧烈的咳嗽起来。可她却会对局促不安的我说：「莫怕！」

「寒天父亲在战场上去了，我也在那场战事里破败坏了身子，莫怕，这并不传人。」

我想说我不是怕病气过人，只是因她是萧寒天的母亲便怎么也大方不起来。

她左右仔细的端详了我许久，又问了我许多以前的事儿。

得知我已经有了雨墨后略微有些吃惊。

听闻雨墨爹爹去世后我们母女俩被族人欺凌又义愤填膺。

最后得知萧寒天把我们救回城还安置给我们一个小院子后她只是微笑。

她套在我手上一个翡翠玉镯，我怎么也挣脱不掉。

瘦骨嶙峋的妇人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死死的抓住我的手。她身上的气息变的炽烈起来。

「这镯子是我娘给我的，我没有女儿，这镯子便给你吧！」「我看人从来没错过！」

「我不中用了，只希望天儿能有个知冷知热的人，那孩子心里苦！」我的心咚咚跳起来，

都不知道怎么走出将军府，怎么走回了小院子。也是从那时，

我开始肖想起曾经高不可攀的萧寒天。我抚摸着腕上的镯子，还带着我的体温，

可是它终究不是属于我的。它该去找真正的主人了。我的手上也满是老茧，

那是挥刀勒马的痕迹、再也拿不起绣花针了，只怕摸到上好的丝绸都要勾丝。

将军府前发呆的我突然被一阵温热袭击。回过头发现一匹黑色骏马正伸着舌头往我身上蹭，

萌萌的撒娇。是追星！我继续抬头，看到了追星背上那道挺拔的身影。萧寒天冷着一张脸，

周身隐有怒气翻腾。这是怪我昨日害了他的青梅吧！「你来做什么？」还是那冷冷的语气。

我摸摸手上的镯子，心里默默地想，我是来见夫人的。哦对了，确实还有一件事。

我从怀中掏出那枚白玉簪，直直的伸出手去。「那日你没拿走，今日我特地来还给你的。」

他的目光盯着白玉簪，我感受到了更升腾的怒意。他俯身夺过我手里的簪子，勒转马头，

头也不回的走了。背影刻画着冷情。这样也好，再也没什么留恋的了。

08夫人身边的钱嬷嬷热络的将我领进门。一路上不停地念叨着夫人老是记挂着我，

说我来的次数还是少。我唯有苦笑，夫人亦对我恩情似天，我真真是要辜负她的一片苦心了。

将军府极大，一路上我们穿过连廊，走过小径。经过花丛时，

钱嬷嬷和我隐隐约约听到花丛深处传来一阵谈话的声音。细细听去，竟是段芷芸和她的丫鬟。

段芷芸的尾音拖着一丝愁绪。「荷香，这次来我总感觉寒天哥哥变了，

对我再不似以前那般了。」「前些日子我去军营，寒天哥哥生气了，

以前他不都不舍得说我一个字的。」「**，萧公子如今已经是身经百战的将军了，

且又经历了玉璧失守，父亲与祖父相继战死的事情，我想将军只是更加内敛了，

心里还是十分在意**的。」「若是不在意**，那日得胜回城为何会与**同进呢？」

透过花丛，我看到段芷芸的两颊嫣红，身着白衣，像一朵艳若桃李又不经风霜的娇嫩花朵。

我摸了摸虎口的老茧和经历无数边疆风沙的皮肤。「说的是，

可是我怎么觉得他对那个寡妇好像很不一样呢？」「虽然那日在军营里寒天哥哥在训斥他，

但我感觉的出来寒天哥哥是与以前不同的。」段芷芸说着便长叹一声。「唉，我也是望门寡，

恐怕萧老夫人和萧夫人不能同意我进门的，每每思及此，

我都自私的想寒天哥哥永不能收回玉璧城，那就能遵守誓言永不成家了。」「哎，**，

您怎么能这么想呢，您虽是望门寡，可还是黄花大闺女，那白娘子可是连闺女都这么大了！

再说，寒天公子必是看上那白娘子的辨吉凶的本事，哄着她罢了。」听及此处，

我与钱嬷嬷都早已脸色铁青。辩吉凶的功夫我再三叮嘱过萧寒天不可对外人说起，

便是我在战场上东跑西颠，跟着的兵士兄弟们也只是以为我会些风水之术。

钱嬷嬷也是脸色发青，一是心疼她自家的少爷萧寒天，二是钱嬷嬷也是边疆之人，

心里想的念的也是能收回故土。只是这段**是少爷恩师的女儿，

而且少爷还特意要求府里照顾好她，自己一个下人再怎么也管不到她头上。钱嬷嬷转身一拐，

带着我从小路往老夫人的院落去了。远远的，那窸窣的谈话声便越来越小，声不可闻了。

老夫人和夫人正在一起，也省得我分别去告别了。我向老夫人和夫人行了大礼，

承蒙她们不弃，感谢她们三年来的照顾。老夫人含笑道：「白丫头，以往我想不开，

寒天她娘总是时时劝我。」「我的孙子我知道，罢了，最重要的还是人，

那些个规矩都抛去一边吧，我同意你们的婚事了。」我震惊的抬起头，

只看到两双温暖的眼睛。她们……还不知道萧寒天抱着段芷芸骑马入城的事吧。「**，

你怎么了！」屋外忽然传来一阵呼喊，声音似乎是段芷芸的丫鬟荷香。

09我们出了门便看到段芷芸晕倒在地面上。荷香正抱着她，满脸焦急。是的，

段芷芸还爱恋着萧寒天，是不愿意萧寒天同我成婚的。此时，萧寒天却去而复返，

大步跨进院子里。他扫视了站着我的我和晕倒在地的段芷芸。他一把将她抱起，

怒视了我一眼。我心中冰寒。是了，他定是以为我欺负了他的心上人。

难道三年了他还不明白我的人品么？我终于再也不抱一丝希望。

我黯然的褪下手腕上的翡翠镯。轻轻行了一礼，将它交还给夫人。「夫人，

我是来向您辞别的，您对我的大恩，白真雪没齿难忘！」抱着段芷芸的萧寒天顿住脚步，

转过身来，眉间隐含怒气。「你真的要走？」听了我的来意，夫人震惊的抬起头。踉跄一步，

剧烈的咳嗽起来。手中的翡翠镯应声落地，被摔得四分五裂。

整个院子里的仆妇丫鬟吓得大气都不敢喘。我赶紧扶住夫人，替她顺着背。

可是夫人和萧寒天都没有再关注那个镯子。老夫人叹了口气。「白真雪，

我祖母已经同意我们的婚事了，待我收回玉璧城便可成婚。」萧寒天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带着一丝慌乱。我嘲讽的一笑。看着他怀里紧紧抱着的段芷芸，我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不是舍不得我，是舍不得我这身辨吉凶的本事。从来都不是舍不得我。

从来都只有他的心上人。所以才会在我面前时时隐藏心情。所以才会对我、对雨墨极好，

却从不提将来之事。所以才会在明明答应我，仍然抱着段芷芸骑马进城。

所以才会在我再三叮嘱下仍然向段芷芸泄露了我的秘密！他最是明白奇货可居，

最是明白怀璧其罪!为了段芷芸，他可以将我和雨墨置入危险的境地。想到此，

我的胸脯剧烈的起伏着，良久，我情绪平静下来。所有人都等着我的回答。

我淡淡的笑了笑：「将军，小女子蒲柳之姿，与将军无缘了！」萧寒天的身体紧绷起来，

霎时间院里充满了他的气息。「白真雪，你要理解我的苦衷，你会理解我的，

你知不知道……」他的话未说完便被荷香打断。荷香跪在地上，哭泣道。「寒天公子，**，

现在只有你了，若是连您也依靠不了，她回去不是被九千岁折磨至死就是被老爷打死，

您们可是一起长大的啊！」萧寒天的话被打断，终究是对我说：「等我，我自会向你解释！」

便抱着段芷芸匆匆离去了。呵呵，刚才我还对萧寒天的未说完的话有所期待。我好傻，

我在期待什么呢……难道这一切还不明了么。望着萧寒天抱着段芷芸弃我而去的身影，

我终于忍不住泪流满面。10我拖着脚步慢慢离开萧家，夫人没有再挽留。

我只听到背后一阵阵咳嗽伴随着吸气的声音。萧寒天的婢女匆匆寻我。「白娘子，

将军要你留下，他自会向你解释。」婢女焦急的挽留我。「那将军在哪儿呢？」

我抬起眼眸看着眼前的婢女。婢女低下头支支吾吾的。「将军在……将军在……」

「将军在段姑娘的院子里。」我接上她不敢说出口的话。也罢，我倒要听听他还要说什么，

无非是舍不得我这一身本事罢了。跟着婢女一路前行，来到了一处精致的院落。飞檐翘角，

月洞花窗。站在院子门口，透过敞开的屋门，我便看到了段芷芸和萧寒天。

段芷芸此时已经醒过来了，斜靠在床上。萧寒天背对着我，手里端着安神汤，坐在床沿边，

轻声细语的安慰着她。不再是那个声音雄厚威严的将军。不知说了什么，

段芷芸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滴一滴落下来。谁都知道，段芷芸一颗心都在他身上。

如今，她抱着段芷芸回了院子，只怕他们好事也要近了吧。我又仔细的看了一眼萧寒天。

甲胄衬着他的背影更加的高大、威猛、坚强，恍若边疆战神。段芷芸不知何时看到了我，

她紧紧咬住双唇。眼神突然坚定，好像不经意般，打翻了那碗滚烫的安神汤。

炽热的汤汁一下子将段芷芸的手烫的通红。她忍不住尖叫起来。萧寒天立刻将药碗抛出去，

心疼的握着段芷芸的双手。「芸儿，烫到哪里了？」

随后又冷冷的训斥道：「怎么这么不小心！」屋子里的婢女们都赶紧跪下，他又冷又凶。

「这点小事儿都做不好，以后药都放温再拿上来！」他真的很在乎段芷芸，

连这点轻轻的烫伤都能引得他勃然大怒。曾经我的伤口、我的辛苦他看不到，

我以为他就是那样。毕竟他对自己的伤口也总是满不在乎。我以为他是不拘小节、心思粗糙。

可是他对段芷芸的心思细腻，看出他内心最真实的想法。我自嘲的一笑。段芷芸眼角含泪，

柔柔弱弱的回道。「寒天哥哥莫要怪他们来，是我自己不小心。」她扯了扯他的衣角，

好像一个做错事的小女孩在撒娇。萧寒天果然不再发火，地上跪着的婢女都隐隐松了一口气。

「荷香，你去把寒天哥哥专门给我**的紫草金盏花膏子拿来，这膏子不仅可以护肤，

也能治疗烫伤呢！」段芷芸隐隐的挑眉看了我一眼，

娇嗔的对萧寒天说道：「寒天哥哥真是有心了！」紫草金盏花膏子？

紫草是我们边疆常见的药草，原来它还可以用来护肤，我第一次知道呢。

一个人对你用不用心真的可以从细节看出来。我用双手擦掉不断涌出来的眼泪，

粗粝的皮肤磨的我的脸生疼。这双手再也不能绣花了！看到荷香端上来十个精致的小罐子，

我的头晕晕的，耳朵嗡嗡作响。萧寒天的十分用心，我却占不到一分！

十个小罐子难道就没有我一分吗！想起大帅帐中萧寒天对段芷芸说的那些话。原是我不配！

我为萧寒天在风沙里来去，在星夜中奔袭。边塞的风沙吹乱了我的头发，

勒紧的缰绳将我的手磨出厚厚的茧子。柔然踏碎了我的生活，可是萧寒天却救了我，

救了边疆。我耗尽心力使用着从天而降辨吉凶的能力。

二十岁出头的我隐隐可以看到几根白发。我在密林里跟着斥候辨别着大吉的据点、位置，

我为了自保跟着前锋学习着笨拙的刀法。

边塞自由的风、边塞狂乱的沙见证了我为萧寒天付出的每一天。边塞冷阳照在我身上，

冷冷的，白白的。像是预示着残酷的未来。已经决定忘掉，已经决定带着雨墨开始新的生活。

可是……可是自从段芷芸来后的每一天，我都见识到我不愿意相信的事实。

萧寒天在意我的过去。萧寒天在乎的是段芷芸。滚滚热泪落下，我的心再次抽痛起来。

他可以不要我，可是他为什么要哄我。那些小院子里的欢声笑语。那些战场上的默契瞬间。

他不该，不该这样哄我。为了边疆的百姓复仇，为了雨墨父亲的复仇，我会帮他的。

我像个疯子那样冲到段芷芸的床前，拿起一罐膏子狠狠地砸在地下。伴随着炸裂声，

碎瓷片飞溅起来。屋内的婢女看着我，像看一个无理取闹、不可理喻的疯子！「啊！我的脸！

」段芷芸尖叫起来。她的脸被碎瓷片划出一道浅浅的痕迹，氤出了少许的红。

萧寒天紧张的上前查看。段芷芸的伤口渗出一丝丝的疼痛，那是她最引以为傲的容貌啊。

她死死的盯着我，凄厉的尖叫着：「寒天哥哥，我要毁容了！」「这个恶毒的女人，

**的绣娘，不要脸的寡妇！你一定要狠狠地惩罚她！替我报仇！」我冷冷的看着他们，

身上的伤疤像被蚂蚁爬过一样麻痒起来。那细小的瘢痕怎么能同我身上的伤疤相比。

我声音哽咽。「我明白她比我重要！」「如果你一开始不想要，说出来就好了！」

「我不是那样死皮赖脸的女子！」「早知道，我便不会付出真心，

不会将自己折磨的遍体鳞伤、伤痕累累……」「感谢将军救了我，

但我想这三年我为将军的奔走也够偿还这些恩情了罢！」我大口大口的呼吸，

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白真雪，不要崩溃。我要自己平静的走出将军府的大门。

11段芷芸从榻上直起身子，削葱白玉一般的手指直直的指向我。

「你只是一个有些奇巧淫技的寡妇，竟然肖想寒天哥哥。」「睁开眼看看，你已是残花败柳，

贱婢出身，你不配！」她娇嫩的唇瓣开开合合，将我的不堪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

将军府的婢女都狠狠地低下头，恨不得没长耳朵。只有荷香同仇敌忾的瞪着我。

我掏出帕子擦干净脸，神色变的淡淡的。无所谓了，我会带着雨墨走。我确实是绣娘出身。

我确实嫁过人生过孩子。我确实会一门奇技。我早已接受我自己，还会在乎她说吗？

萧寒天站起身来，冷冷的看着我。「真雪，你确实有错在先，无故发作，

摔碎瓷瓶划伤了芸儿的脸！」他皱着眉头：「真雪，你向芸儿道歉！」我一动不动，

也不去看他。他却没有再要求我，转过身去。他的语气更冷了，低头审视着段芷芸。

看的段芷芸一阵心颤。「芸儿，真雪对我边疆军有大恩，你不可口出不逊，

你也要向真雪道歉。」说罢，他不再理会段芷芸，反而向我问道：「真雪，你为何突然发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