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政王迎娶王妃的前一晚,我横冲直撞到了王府主院,苦苦哀求摄政王的贴身丫鬟,
只为见王爷一面。“苏姑姑,求您行个方便,让我见见王爷吧。一盏茶的时间就好。
”我没有狐裘棉服,只能着单衣跪在雪地里,向摄政王身边的红人,低声哀求。
侍女扶桑心疼地抱着我,一边搓着我的手,为我说话:“是啊姑姑,青竹院没有炭火,
我家娘娘刚刚小产,身子实在熬不住啊!况且她刚刚小产,背后又受了伤,
实在受不得寒……”话音刚落,我背后的血迹就顺着白衣埋入地里,触目惊心。
像雪地盛开的簇簇艳梅。苏姑姑一挥袖袍,
不耐烦地打断了扶桑:“王爷正准备着迎娶王妃的事宜呢,因为这点儿鸡毛蒜皮的事打搅,
老身岂不是巴巴地找骂去?”“再说,侧妃娘娘,您也该早日看清形势,
谁是王府未来的主子。老身现在,也是听主子命令行事。”扶桑还欲求情,我却摆了摆手,
扶着她艰难起身,转头低头离开。“哎呀——彭!”我正好好走着路,
突然被跑过来的人影狠狠一撞,躲闪不及,跪扑到了雪地里。转头一看,
那身影穿着大红婚服,娇俏灵动,不知未来的摄政王妃是谁?她跑到了苏姑姑身前,
姑姑满脸的褶皱笑得绽开,像朵寒风中盛放的老菊花。没说两句,就弓着身转头通传去了。
大红婚服的女子转头冲我一笑,倾国倾城,眸里是掩不住的挑衅得意。
扶桑担忧地望着我:“还没进府就跋扈成这样。娘娘,以后咱们的日子只怕更难捱了。
”“走吧。”我眼睁睁地注视她,消失在摄政王的小院,才移开了视线,
继续在风雪中艰难前行。扶桑见我不上心,急得跟什么似的:“要我说,娘娘,
今天这趟就不该来。自从成王薨了以后,这遗孀频频出入王府,王爷对青竹院,
也是肉眼可见的不上心了。娘娘,咱们也该另谋出路了……”我听着小丫头絮絮叨叨的话,
心头一暖,摇头自嘲:“是啊,毕竟卿芷,才是他心头多年的朱砂痣。”而我,
不过是他一时兴起,买入王府的替身罢了。“娘娘,那咱们更该早做打算了!”我摇摇头,
轻笑不语。扶桑不知,我进王府却不是为了荣华富贵,而是为了渡命定的情劫。
2我叫沈青衣,是青楼老鸨的女儿。我生于青楼、长于青楼,在那里做了十一年的丫鬟,
用昼夜不停的端茶倒水,换几口稀饭和冷馒头。可到了十二岁那年,娘却突然逼我接客。
我一个失手,杀死了她。六神无主之际,一个貌美仙人突然从天而降,将我带回了合欢宗。
她说我身负灵根,欲收我为徒。我才知道,原来仙人是合欢宗第十代宗主。
我感念师父的救命之恩,日夜刻苦修炼,短短三年便神功初成。下山接宗门任务时,
我每次都尽力完成,从不出纰漏。只不过,师父在了解任务经过后,总是对我摇头皱眉,
长吁短叹:“你师姐们每次下山都夜夜笙歌,好不快活,也让我合欢宗艳名远播。
”“你这女娃,却每次都手起刀落,无趣得很。不像合欢宗的妖女,
倒像是隔壁臭老头子带出来的魔修!”我内心疑惑,思绪渐渐飘远:师父早已神功大成,
既然对隔壁魔尊恨得咬牙切齿,为何不一刀杀了他呢?或许是师父看我孺子不可教,
便封了我的灵力,将我丢回了青楼。她掐指一算,说我第一个接的客,就是命中注定的情劫。
算完后,师父足下轻点,消失的无影无踪:“等你什么时候渡过情劫,神功大成,
自然会冲破封印。”“届时,才是你回合欢宗之日!”于是,我遇到了当时的宁王世子,
如今的摄政王,玄渊。那一晚,青楼老鸨把从天而降的我包装成花魁,拍卖我的初夜。最终,
玄渊用千金拍下,成了我的入幕之宾。然而进了卧房后,
这剑眉星目的男子却只与我相对而坐,目光沉沉看向我。我与他大眼瞪小眼了半晚,
实在撑不住,趴在桌上昏昏欲睡时,嘴中胡乱嘟囔着:“从未见过你这样的呆子。
若你实在喜欢我这张脸,便买我回去,日日观赏吧。”第二日,玄渊竟然真的跟老鸨说,
要替我赎身。老鸨狮子大开口,这次要了万金。玄渊这呆子,竟二话不说同意了。就这样,
我跟着他回了王府。进了府后才知道,原来玄渊并不是傻肥羊。宁王世子,
也只是个两袖清风的普通世子:他为我赎我,竟偷了家里祖传的名画,卖了换钱。
回家后还被定王爷赏了顿板子,足足七天才能下床。住的小院也幽静简朴,
是个空有天潢贵胄名号的花架子。但即使如此,吃穿用度,玄渊也不曾苛待我。甚至有时,
哪怕委屈他自己,也要先紧着我的。修行之人,食量大又挑嘴,他便常常让小厨房为我加餐。
美食珍馐,不一而足,生怕我被饿瘦一分。我衣无二彩,素面朝天。发俸禄时,
他却先为我买了衣服首饰、胭脂水粉,只为哄我开心。甚至怕我住不习惯,
还单独为我建了青竹院,偏安一隅,不用向王爷王妃晨昏定省。一切都很好,
只除了一点:他竟从未碰过我。3有一天,我终于忍不住把他拽上了床榻,
恶声恶气地问:“你这呆子,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你没偷看过春宫图,还是……不行?
”玄渊明亮的眸难得愣怔一瞬,旋即哭笑不得地弯了弯,温声道:“青衣,莫要胡思乱想。
我买你回来,并不需要你做什么。”“只要你在王府住的舒坦,我能日日看到你,
便已心满意足了。”我内心猛地一颤。幼时在青楼里,我要昼夜不歇、只睡两个时辰地干活,
才能混得几口冷饭。长大后到了合欢宗,用了不少宗门资源。我心下难安,
于是勤奋修炼、一心一意地完成宗门任务,想要讨师父欢心。长到十七岁,
还是第一次有人跟我说,不需要我做什么,只要舒心就好。我几乎要全心全意地信了。
如果不是某天晚上,他醉酒后撕开了我的衣衫,叫了我一晚上的“卿卿”。那一晚,
我们青丝交缠、十指紧握。他将我翻来覆去,折腾到骨头都要散架。嘴里还控诉着,
我如何薄情寡义。明明与他青梅竹马,却嫁给了更受宠的定王为妃。又说我妆容素淡,
身形也有些纤瘦了。除了五官,其余皆与过去变化甚大。我的身体很热、很痛,
原本甜蜜的心,也一寸寸冷了下来。从那日起我才知道,原来卿芷才是他心头的朱砂痣,
明艳动人,刻骨难忘。也明白了师父口中的渡情劫,是何种体会——原来,爱而不得,
求而不能,万般滋味在心头。就是情劫。不过,即便如此,
我沈青衣也从不是认命之人:反正卿芷早已嫁为人妇,而我和玄渊之间,来日方长。
我堂堂合欢宗妖女,还拿不下一个呆子,渡不过这场情劫?迟早我会在玄渊心头,取代卿芷,
烙上自己的痕迹。于是,我学着烹茶抚琴,打磨厨艺,精进女红。
还在宁王一家被下了大狱时,主动请缨,前去刺杀皇帝,夺一线生机。
在大雪中埋伏了三天三夜后,我才找到机会,藏进菜车中潜入皇宫。我用毒杀死了老皇帝,
更改了遗诏。立年幼的七皇子为太子,大赦天下,命宁王世子玄渊摄政。逃离皇宫时,
我历尽千辛万难,后背还被宫中侍卫砍了两刀,才终于拖着残躯回到了王府。
却看到了不远处,正拉拉扯扯的玄渊和卿芷。修行之人,耳力极佳,
不远处太监和丫鬟们的窃窃私语,清晰地飘入耳中:“这宁王妃怎么回事,宁王才刚病逝,
就迫不及待地来王府,攀咱家王爷的高枝了。真是不知羞耻!”“祖宗哎,
你这话可不许乱说,仔细得罪未来王府的女主人!咱王爷本就喜欢她得紧,现在男未婚,
女丧夫,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良缘。”“王爷的心上人难道不是沈侧妃么?
听说当初从青楼赎人,还吃了不少苦头。现在更是宠得如珠如宝——”“嗤,你懂什么!
不过一个赝品而已,王爷都如此费心,抬了侧妃。更何况现在正主来了?
这下你总算知道……”我不愿再听,一瘸一拐地转身,回了青竹院。4“主子,您去哪儿了?
这几天可让奴婢好找!”扶桑见到我一身血迹,惊恐地捂住了嘴巴,连忙跑来搀我。“没事,
一个不留神小产了而已。”我云淡风轻地脱下染血的衣袍,
丝毫不提这次刺杀的艰难:“刚去了王爷的院子,本想跟他说一声的,没想到正巧有客人。
等客人走了,我再和他仔细分说吧。”扶桑看了我半晌,欲言又止:“娘娘,
这客人已经住了好些时日,怕是一时半会走不了。听说……王爷要与她成婚了。
”我一个失神,打翻了手中的汤婆子。我舍命为心上人做的一切,竟阴差阳错,
给了寡妇卿芷可乘之机,为她做了嫁衣。那天以后,玄渊再也没有来过青竹院。
我刺杀过程中小产的消息,也一直没送出去。不过,我回王府的第一天,
卿芷倒是来了青竹院。她一上来就叫我妹妹,状似亲热地挽着我的手。言语中,
却处处透着对我出身青楼的鄙夷。来院中巡视了一番后,她美其名曰:炭火味道太呛,
首饰小家子气,被褥也不够厚实。于是命丫鬟统统搬走,说我身为王府侧妃,要为我做主,
换更好、更衬我的物什来。结果一月已过,“更好的”却迟迟不见踪影。
反倒是原本属于我的,一抬又一抬的绫罗首饰、珠宝玉器,如流水般进了卿芷的小院。
我去找了一趟玄渊无果后,便索性呆在青竹院,等待王府的主人完婚。婚后的第二日,依礼,
我要去找摄政王妃敬茶。卿芷面若桃花,明艳动人。看着我走近时,
突然笑着开口道:“妹妹这一身也太素净了些。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王府苛待人了。
”玄渊坐在一旁,目光热切,始终不离卿芷左右。闻言,他才堪堪瞥向我,
眉心微蹙:“不是之前给过你很多首饰么,怎么出来见人,也不收拾自己?
”卿芷唇畔的笑容微落。我嘴唇微张,她却神色紧张地拔下头上玉簪,
不由分说向我走来:“姐姐这里正巧有一根,衬妹妹的肤色,这就……啊!”突然,
她足下一滑,直挺挺地向后栽去。“孩子!我的孩子……”电光石火间,
卿芷的脸色陡然变得苍白,身下也蔓延出一滩暗红色的血迹。玄渊率先动作,一把推开我,
打横抱起卿芷,转身就走。王妃戚戚的声音飘到我耳中。“王爷,妾身只是一片好心,
却不知妹妹为何突然推我……”我低头看着自己的一双手,眼神茫然。“卿卿,她冥顽不灵,
你不必理会。”玄渊动作一顿,扬声下令:“传令下去,侧妃罚跪三个时辰,
为王妃赎罪祈福。若王妃这胎没有保住,她也不许起来!”“可是,呆子,
我才是刚刚小产过的那个——”我心头酸涩无比,忍了又忍,还是拼尽全力地喊出了声。
玄渊脚下一停,旋即快步走远。视线尽头的最后一幕,是卿芷从他怀中探出了头,
眉眼弯弯地一笑。这一夜,大寒。雪一层层地积到身上,直到把我压成了个雪人。
我凝视卿芷屋内明亮的烛火,想象着那股暖意,全身都被冻没了知觉。直到晨光熹微,
玄渊才走到我面前,一把将我从雪地里**,冷冷问道:“沈青衣,你可知错?”“呵,
知错?哈哈哈哈哈……”我自顾自地笑了半晌,眼尾渐渐渗出了泪:原来爱和不爱,
是如此的明显。后背的伤口因为玄渊的拉扯,又在雪地里开裂,一如我千疮百孔的心。
“臣妾当然知错。错就错在,不该爱上王爷。”话音刚落,心头那道自师父离开起,
便束缚我灵力的禁锢,突然莫名消失了。心头在刹那间恍然。原来除了让他爱上我,
我不再爱他,看清了世间情爱,也算渡了情劫。5卿芷的那胎,意料之中的保住了。
只不过那日起,我不再亲昵地唤他“呆子”,而是生疏地唤他“王爷”,
态度肉眼可见的冷淡。玄渊却变得喜欢热脸贴冷**,又时常来青竹院,送些奇珍异宝。
卿芷看我的眼神,也愈发地阴冷。我便知道,她又要有动作了。不过,我不在意,
甚至乐见其成。尤其是她把那杯下了药的茶水,推到了我面前,我一饮而尽时。
她此举倒是提醒了我,合欢宗最有效的修炼方式,正是采阳补阴。这种法子,之前我不愿。
现在却为了神功大成而跃跃欲试。世人口中的失贞,威胁不了合欢宗的妖女。
在我药效发作、正**之时,玄渊果不其然地推门而入。屋里的侍卫,
霎时齐刷刷地跪了一地。玄渊看着我身上斑驳的红印,目光猩红癫狂,
五指在我脖子上一点点收紧:“你竟然敢行此龌龊事……本王要把你们都杀了!
我先杀了他们,再杀了你……沈青衣,你竟敢背叛我!你真该死!”我艰难从喉口吐出话语,
气息微弱,声音却清晰无比:“你就、这么护着她?哪怕被构陷的是我,也可佯作不知,
为虎、为虎作伥,咳咳咳咳!”玄渊的眸光剧烈颤动着,旋即突然一把甩开了我。良久后,
才哑声道:“将侧妃关进祠堂,断绝水食三日。让她好好反省!”我刚恢复灵力,
尚不能辟谷。不过,幸好有扶桑悄悄给我送饭送水,商量对策。扶桑看着狼吞虎咽的我,
目光担忧焦急:“娘娘,您先别顾着吃了,现在到底有何打算?虽然您是被构陷了,
但确实发生了……只怕这次,王爷不会轻易揭过。”我不在意地大快朵颐,
嘴里含糊道:“扶桑,我确实不打算待在王府,要另谋出路了。离开之前,
想求你帮我做一件事。”三日之后。卿芷在用早膳时,弯起双眸,
忽然主动提起了我:“王爷,侧王妃还在祠堂里受罚呢,您打算怎么处置?这事拖久了,
也不利于王府的声誉。”玄渊举箸的动作一瞬,转头对着苏姑姑,
犹豫良久才沉吟道:“去把侧妃带上来。问她知错了没有?若是知错,本王亦可以既往不咎,
将此事揭过,如从前一般待她。”此话一出,满堂皆惊。卿芷脸上的笑容霎时消失,
双手死死绞紧了帕子。苏姑姑依言去了。可回来时,她却面目慌张,
满头冷汗:“不好了王爷,祠堂刚刚突然走水,侧妃娘娘被困在了里面,怕是没救出来!
”“你说什么?”玄渊骤然起身,满面惊怒。他一把掀翻了餐桌,杯盏盘筷应声而碎。
连卿芷都跟着福下了身。屋内的丫鬟静悄悄地跪了一地,大气都不敢喘。玄渊怒不可遏,
一脚踹向了苏姑姑心窝:“祠堂走水,怎么会一点风声都没有?!你们一个个的,
就会糊弄本王是吧!”苏姑姑哆哆嗦嗦地跪在地上,脸色惨白,神情惊惶。
玄渊看着她袖袍上的焦黑痕迹,心头一空,稳住身形后,大步走向祠堂。6玄渊到了祠堂时,
那里已经升起了滚滚黑烟。苏姑姑带了一众丫鬟侍卫,小跑前来救火。良久后,
却只有满身黑灰的扶桑走了出来,神色哀伤灰败。玄渊急切地扯住了她,
高声质问:“侧妃呢?我问你沈青衣呢!”扶桑呛咳了几声,才扯出了一个笑,
面容讽刺凄凉。“侧妃娘娘已存死志,被横梁砸中后,主动选择葬身火海。
哪怕我冲进去救她,她也不为所动,不愿苟活。”“王爷,王爷您冷静些!
”卿芷用帕子捂着口鼻,惊恐地拉住要往火海里冲的玄渊,却被大力甩到了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