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头告诉街坊邻居,衣裳干了尽管来拿,这点心意,咱们孙家记在心里了。”
换上干净衣裳,秦婉唤来孙晋,问道:“晋哥儿,想不想跟着祖母和你爹出去收账去?”
孙鸿生怕伤了孩子的心,连忙插嘴:“娘,不用麻烦他了,我陪着您去就成了。”
秦婉摆摆手,不耐烦地说:“我又没问你。”
孙晋乖巧地点点头:“孙子乐意去。”
秦婉轻轻摸了下他的头,领着父子俩动身前往承旨钱太傅府上讨债。
谢氏也凑上前:“娘,我跟你们一起去吧。”
秦婉摇头拒绝:“不必,人多了反倒是给人家压力。”
“老二,晋哥儿,咱们走吧。”
孙鸿应声点头,搀扶秦婉坐上了门边的板车,自己则在前头拉车,孙晋跟在车后。
没走多久,孙晋主动上前帮着推车。
秦婉眼神微闪,暗自琢磨,这孩子看起来挺正常的,难道是哪里搞错了?
路上,行人纷纷投来异样的目光,交头接耳。
孙鸿面皮薄,脸红得像煮熟的虾,反观孙晋,镇定自若,仿佛旁人的议论与他无关。
秦婉关切地问:“老二,累不累啊?”
孙鸿连忙回道:“娘,儿子不累,您坐好了就行。”
孙晋提议:“爹,要不我来拉会儿?”
孙鸿心头一暖,忙说:“爹不累,你跟着就好。”
秦婉叹了口气:“可娘瞅着你脸都红了,肯定累坏了。要不让娘拉你一段?”
孙鸿心中五味杂陈,回想以前富贵时,总想着孝敬娘,无非是些吃穿用度。
如今听娘说要拉他,那弯曲多年的腰板哪还承受得起,眼泪不由自主地往下掉。
但他不敢让娘和儿子瞧见,加快脚步,含糊说道:“娘,真不累,我能行。”
孙晋瞥见父亲滑落的泪水,握紧了车把,低头间,双手暗暗加力。
不知怎的,鼻子也泛起酸楚,心里堵得慌。
车里的秦婉也在抹眼泪,说道:“孩子啊,娘知道你心里苦,一辈子清清白白做官,现在却要拉下脸讨债,心里肯定不是滋味。”
“可欠债的人是他们,凭什么他们能横行霸道,咱就得低三下四?”
“老话说,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要是没了这个理儿,咱们家怎会落到这步田地?”
“咱们受的罪够多了,他们呢?”
“他们是不是应该尝尝自己种下的苦果?”
孙鸿脸上泛红渐渐褪去,眼泪不知不觉中止了,语气变得坚定:“娘说得对,儿子懂了。”
孙晋半懂不懂的,额头上挂着细密的汗珠,太阳晒得小脸红扑扑,可他一句苦、一句累都没喊。
反而,那双眼睛越来越有神。
秦婉暗暗打量着,心说这瞧着不挺好吗?
难道这小子还有啥她没看出来的另一面?
很快,孙鸿搀扶着秦婉到了林大太傅府门前。
守门的小哥一瞅是孙鸿,立刻挖苦起来:“哟,这不是王二爷嘛?怎么混成这样了?”
“今天是来蹭饭的?”
孙鸿捏紧拳头,脸涨得通红:“别胡说,我是来讨债的。”
小哥一听,得意地大笑起来。
“哈哈哈……讨债?”
“你们孙家被抄家了,你还讨啥债?”
“莫不是想拿回去贿赂,让查办你们家案子的宋大人手下留情?”
孙鸿怒道:“懒得跟你废话,我今日前来是找你们老爷的。”
正要绕过去,忽然那小哥猛地推了孙鸿一把,孙鸿一个踉跄摔在地上。
“呸,你算哪根葱,还想见我家老爷?”
“识相的赶紧滚,不然再告你一状,到时宋大人那儿,有你好受的。”
“你……”孙鸿气得脸色发青,嘴唇发紫。
“砰”地一响,是平日里沉默寡言的孙晋猛地推翻了一个小仆,那力气之大,远超乎寻常孩童的胆魄。
小仆见是个小孩,起身便欲还手。
孙鸿迅速挡在儿子前,厉声道:“你敢碰我儿子一下试试!”
这时,秦婉瞅准时机奔来,搂着孙鸿和孙晋,哭喊道:“老二,晋哥儿,你们这是怎么了?”
“天哪,大家快来看看,钱家人欠债不还,动手打人呢!”
“唉,咱们孙家是倒了霉,自认倒霉,被抄了家,发配边疆。可怜我拉扯大三个儿子,到头来没一个能依靠。我们不过是想讨回些陈年旧账,钱家人却依势欺人。”
“呜呜呜……我这命啊,真是苦。”
“我那亡夫为国捐躯,我疏于管教孩子,导致今日这不幸。可孩子们何其无辜,我只是想讨些钱,给孙子们买件过冬的衣裳,别让他们在路上冻死了啊。”
四周人群迅速聚拢,对着钱家议论纷纷。
“这不是傅家府邸吗?他们真欠了孙家的银两不还?”
“孙家都被抄了,怕是实在没办法了才来讨债的。”
“没错,今儿我还见他们典当衣物呢。唉……衣服全当了,这老太太这么大岁数还得出门讨债,真是可怜。”
小仆抵挡不住众人的议论,匆匆跑进去通报。
孙鸿跪倒在秦婉面前,狠狠扇了自己两个耳光。
“是我无能,是我交友不慎,任由母亲责罚。”
孙晋眼眶泛红,拳头紧握,眼神狠辣地望向钱府方向。
这哪是什么感情淡漠,分明是一只记仇的小狼崽。
但能有情绪显露,倒是好事,说明他对周遭变化依旧敏感。
这样一来,改造他的计划就容易多了。
秦婉将他搂入怀中,转而对孙鸿说:“傻孩子,你有何错?都是你大哥不争气,竟纵容手下为非作歹,真是死不足惜。”
“你为朝廷勤勉效力,为朋友赴汤蹈火,如今被你大哥牵连也就罢了,可林大太傅往昔在我家白吃白喝,拿走你三千两,三年了不见踪影……”
“我的儿啊,以后可得擦亮眼睛,千万别再遇这种小人了。”
周围人纷纷附和,有的叹气,有的谴责钱家。
钱太傅闻声而出,额头上渗出冷汗,几步走到秦婉身旁,急问:“老太太怎会来此?都怪下人不懂事,没有及时通报,我们进屋细谈。”
秦婉猛地推开他,一脸不屑:“少在这儿装模作样,想当年你踏进我家门槛,吃喝完了还得给你家妻子孩子打包水果点心,哪回我不是大方招待?更别说给孩子们的过年红包,加起来少说也有好几百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