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心口那只蝴蝶,飞远了
5.
其实,孟淮安和我的生活并非一直这么安逸。
公司创立之前,我们曾经历过十分困顿的穷境。
那时一块钱都能掰两瓣用。
麻绳专挑细处断。
孟淮安的母亲就在这时确诊了尿毒症。
需要大量的钱用以透析,和换肾。
那天孟淮安在门口抽了很久的烟,最后他敲开门,对我说,不开公司了,正好有家上市企业看中他那个产品,愿意出三十万买他的核心技术,他想......
他颤了半天,没说出那个‘卖’字。
我当时多爱他啊。
我多傻啊。
我握住他的手,叫他别放弃,钱的问题我去想办法。
办法就是,我把父母生前唯一一套房子卖了,又找朋友七七八八借了一些,这才凑够了换肾的钱。
孟母得以脱险。
而我,为了还朋友的钱,又找了一份洗碗工,下了班,就匆匆赶到饭店,洗碗一直到凌晨。
我的手就是在那个时候洗废的。
我再也拿不起画笔了。
孟淮安后来知道,捧着我的手一直哭,一直哭。
问我为什么不说。
又骂自己心大,为什么没有察觉到我这段时间日渐加深的眼圈,还有那一次又一次从手中掉落的筷子,以及被她用玩笑揭过而封存的画板......
所以,当时两人结婚,他对着我,对着神父,对着所有人起誓:
「我,孟淮安,会给陈沅刷一辈子的碗!」
所有人都在笑,笑他这个承诺太轻,太微不足道。
只有我,红了眼圈,扑进他的怀里,说:「好。」
孟淮安后来跟我说。
我朝他扑来那个瞬间,时间仿佛拉长了一般,滞空那样长,简直像是飞起来了一样。
蝴蝶一般。
漂亮,炫目。
重重飞进了他的心脏。
孟淮安下意识深深呼吸,开口时仍不由带了点怅惘,「沅沅......」
踏上阶梯的我,一霎回头。
那双干净而冷漠的眼睛,就这么撞进孟淮安的视线。
孟淮安耳膜鼓噪,好似又看到了七年前的那只蝴蝶。
我说:「你不洗就算了,反正只吃这么一顿。」
若非媛媛第一个心愿是一家人在一起吃饭。
我一分一秒都不想和他们在同一张桌子用餐。
说完,我转身上楼。
孟淮安枯立原地。
穿堂风扫进来,又扫出去,提醒着他,心口处那无法忽视的空荡。
是那只曾经被他珍藏、栖息在心口的蝴蝶。
......飞远了。
6.
五日后就是儿童节。
我提前一天,跟孟淮安说去游乐园。
孟舟还记着之前的仇,抱胸冷哼,「我才不要跟你去游乐园!我答应了温阿姨,要跟她一起去游乐园!」
孟淮安很为难,搓着手,「陈沅,要不我们带上温晚?」
又加一句,「我保证不会出什么事。」
男人的承诺就跟放屁一样。
偏偏他们还不自知。
说我爱你时,非要加一个一生一世。
好似这样便能显得尤为珍重。
其实不过是为日后翻脸无情的自己,增设恼羞成怒的锚点罢了。
我静静看着孟淮安,「我不同意。」
孟淮安:「可是......」
我:「我不介意到时别人问起,我介绍她是小三。」
孟淮安脸色铁青。
孟舟炸了,扬起拳头来砸她,「你太过分了!你凭什么说温阿姨是小三!你自己看看你现在这样配和爸爸站一起吗?」
我早些年其实也很漂亮的。
但是生了孟舟后,要照顾他,又要操持家务,在打扮这事上,便日渐荒怠下来。
前世发现孟淮安出轨后。
我有意打扮一番,想借此唤醒一下男人的爱意。
可是。
当我烫完头,做了美甲回来后,迎来的却是孟舟的冷嘲热讽。
「更像个大妈了。」
「你做了美甲怎么做家务啊?」
委屈的情绪,如山崩溃败,压得那时的我喘不过气。
我问孟舟:「妈妈难道没资格爱美吗?」
孟舟怎么回答的。
他说:「你一个废物被我爸爸养着,不替爸爸多想想怎么省钱,有什么资格花陈沅爸爸的钱!」
「你以为你化个妆,烫个头发就能比温阿姨漂亮吗?你看看你脸上的斑,你手上的老茧!你走出去说是温阿姨的妈别人都信!」
斑是怀孟舟时有的。
老茧是当初洗碗留下的。
后来有了孟舟,孟舟皮肤娇气,贴身衣服只能穿真丝,而真丝只能手洗,我只能一遍一遍的手搓。
我就像一柄蜡烛,燃烧了自己,最后却被照亮的人嫌弃不好看,轻描淡写一句,扔了吧。
如今再次听到类似的话,或许是早已痛过、伤过,所以麻木了。
我竟然可以面无表情。
仿佛是站在一个高处俯视他这分外幼稚的伤人言辞。
我轻声说:「孟舟,如果我不配的话,那你也不配出生。」
孟舟眼底起雾,拳头扬起,朝着我又要砸下来。
这次,我却是伸手,将他一推。
孟舟重重摔在地上。
「啊!」
「陈沅!」
父子俩的声音同时响起。
孟淮安捉住我的胳膊,气急败坏,「你太过分了!孟舟他还只是个孩子!你怎么能跟孩子置气呢!他伤到怎么办?你可是他的妈妈!」
我甩开手,伸出三根手指。
「第一,即便我是他的妈妈,他打我,我也可以选择反抗。」
「第二,他今年五岁,明年就要上小学了,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了。」
「第三,早点睡觉,明天早点起来去游乐园,就能早去早回。」
媛媛的第二个心愿:儿童节,全家一起去游乐园,坐摩天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