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她死了!作为祸乱江湖的一代妖女,程从语觉得自己死得甚为冤枉。
至少她也该死得再英勇一些。例如被江湖正义之师围剿的时候死在众人面前。
结果就这么中毒死了,死于荒野,还是死在了她那冤家的手上。她那冤家,是当世得道高僧,
法号虚蘅,一出生就被上一代方丈预言为佛门圣子禅道祖师转世的人,天生灵根,至纯至圣。
不仅禅道悟性极高,武学造诣也远超先辈。三岁出家,五岁受戒,十岁开坛讲座,
十五岁成了受人敬仰的得道高僧,二十岁……二十岁被她破了戒,此后一直追杀她。
现在她死了,他的禅心应该也就回来了吧?哎,想想真是亏。与其死他的手上,
不如死他床上。先给他下波药,拐到床上,再死,至少也做个风流女鬼啊!
也不能怪她非要搞他破戒,谁让虚蘅长着一张风华绝代的脸,
却总是摆着一副清心寡欲的表情,让人看着就想沾染一番。想看他失控,
看他不受控制地颤抖,看他沉沦……他要杀她程从语一点都不意外,她只是意外他会用毒药。
他不是天天将什么正道挂在嘴边吗?下毒这么下三滥的手段他竟也用上了?
她刚开始对他用药,逼迫他委身于她的时候,他可是没少骂她手段下作。不过,
她现在不是死了吗?为什么她的灵魂没有去投胎,而是漂浮在这世间?
原本以为就算黑白无常一时迷糊把她给落下了,那过个三五天总能想起来了吧?
结果她连续看了三天的日出和日落,还是只有她一个鬼……莫不会因为无人为她收尸,
她便不得往生吧?反正也没别的事情,程从语选择飘去法华寺看看,
这是距离这里最近的一间寺庙,也是虚蘅出家的地方。说不定被那里的佛光一照,
她就能被超度了。路上,程从语遇到了好几拨武林人士。这些自诩名门正派的正义之士,
是聚集过来准备合力捉拿程从语的。程从语和他们约好了今日一战的。三天前,
程从语来到法华寺的时候,这些人就已经到了,里三层外三层的,号称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定要程从语有来无回。程从语非但没有躲着,还趁夜摸进了虚蘅的禅房,又一次睡了他。
然后和之前每一次一样,虚蘅的脸上满是懊悔。还掏出了匕首。程从语当时不以为意,
由着虚蘅划伤了自己,甚至还调戏他舍不得伤她太深。彼时的程从语只当是一道普通的伤口,
谁曾想,那匕首上涂着的竟是连她都解不了的剧毒。哎,所以啊,师父说的对,
男人才是这世上最可怕的生物。哪怕缠绵之时极尽温柔,过后也极有可能翻脸不认人。
程从语听到几个路人讨论自己,便停下来偷听了一会儿。“听说了么?那妖女不敢应战了!
”“一定是怕了,那可是五大门派的高手一起,那妖女有天大的本事也别想活着离开!
”“没错,虚蘅禅师也在其中,光是虚蘅禅师就够这妖女喝一壶的了!
她定是怕死了才不敢应战的!”“……”程从语呸了一声,谁不敢应战了?
老娘那是先死了好不?五大门派怎么了?还不都是老娘的手下败将?中原武林,
一群自诩名门正派的伪君子,打过了就各种对外吹嘘,打不过就当无事发生,
只说她去偷东西,烧房子。要她还活着,这几个人都得被她揍飞。奈何她现在是魂魄了,
只能算了。程从语继续朝着法华寺的方向飞去。她本来还担心寺庙有佛光,
自己这个魂魄无法靠近,到了之后惊讶地发现自己这魂魄竟可以来去无阻。
程从语听到了远远传来了小和尚们的诵经声,便连忙跟着飘了过去。
希望这诵经声能超度自己。一个时辰后,程从语打了个哈欠。两个时辰后,程从语打了个盹。
三个时辰后,程从语放弃了。看来就这么听经是没有用的。程从语坐在了台阶上,
双手托着下巴,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就在这时,远远地走过来一个身影,
程从语猛地抬眸,视线无法再从对方的身上移开了。2.即便是做了鬼,
她也依旧忍不住被他清冷又端庄的外表所吸引。一身袈裟都遮盖不住他的风华,
玉色面庞未着半点血色,却泛着月光般的莹润光泽,鼻梁如削玉为骨,
薄唇微抿时恰似莲花半绽,不染尘世烟火。眼眸中藏着的是对苍生的怜悯,那样干净纯粹。
但是程从语见过那双眼睛变得混浊,在意乱情迷的时候,他也像个凡夫俗子一样眼眸混浊,
气息混乱。尽管那时候的他拳头会捏的很紧,像是奋力地对抗着那种本能,
而最终他也只能缴械投降。“师叔,没有找到那妖女,她大概是怯战不敢来了。”小和尚道。
“不可大意,她并非怯战之人。”清清冷冷的嗓音,一如他的外貌一般,
好听却平静地不染半分凡尘。程从语在暗骂:你装什么装,我不是死在你下的毒药上了吗?
还是说你是想找到我的尸体,好确定我没有逃过这一劫?一日夫妻百日恩,
我们好歹也是有过三百日恩,哦不对,是四百日恩,有一回一夜连战了两场。反正恩不少,
虚蘅你也未免太不近人情了!程从语有些生气,奈何她现在什么都做不了,
连卷起地上一片落叶都不行。这时候一个她无比讨厌的人出现了。药王谷的女药师顾青萍。
程从语在心里骂道:不是说佛门重地不能留女施主的吗?怎么这个顾青萍又在这里了?
“虚蘅禅师。”顾青萍双手合十,向虚蘅禅师行了一礼。虚蘅也回了一礼。“虚蘅禅师,
那妖女素来诡计多端,这一回怕她又使什么诡计,你还是多加小心的好。
”顾青萍对虚蘅说道。“嗯。”虚蘅应了一声。嗯你个鬼啊!程从语继续咒骂,
老娘什么时候使过诡计了?我每次都是光明正大地打的!明明是你们打不过我,
还说我使诡计?顾青萍又道:“虚蘅禅师,你的伤好些了吗?”“已无大碍,
多谢青萍仙子挂念。”“我是真的没有想到,就连虚蘅禅师你也着了那妖女的道。
”程从语笑,是着了我的道不假,但那伤可不完全是我弄的。
她不过是在他的后背上抓了一道浅浅的伤痕,是他自己觉得事后跑去后山思过的时候,
给自己后背抽了一鞭子,鞭子覆盖在原来的伤痕上。
顾青萍递上药膏:“这些药膏虚蘅禅师每日涂抹伤口处。”“不必,伤已愈。
”“这不光是为了让禅师不留伤痕的,也是为了防止伤口增生,若是增生,
会致使伤口长期瘙痒难忍,禅师还是收下吧。”虚蘅停顿了片刻后,还是接过了药膏,
收入怀中。程从语在心中暗骂,我送的东西你都不要,扔了个精光,这什么破仙子送的东西,
你倒是放到自己的怀里。程从语有些生气,但也没什么办法,她现在什么也做不了。
顾青萍又问虚蘅:“禅师,你下一次见到那妖女,会尽你的全力置她于死地吗?
”顾青萍眼神中带着期待。“会。”虚蘅几乎没有犹豫地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顾青萍脸上的紧张神色一瞬间如同乌云被风吹散一般消散了。
顾青萍正义凛然地说道:“禅师放心,我会尽力协助你们,将妖女斩杀于此,
绝不让她继续为祸江湖。”程从语现在有些后悔过来看虚蘅了,因为看了也是白看,
平白看他和别的女人眉来眼去。她还是去别处找找有什么可以往生的法子吧。
程从语打算飘去后山了,正好一小和尚来报。“师叔,青萍仙子,后山发现了一具女尸,
疑似那妖女的尸身。”3.闻言虚蘅定住了。顾青萍皱起了眉头:“那妖女素来诡计多端,
怕不是又是她的阴谋诡计。”随后顾青萍对虚蘅说:“禅师,我们要当心,
不可着了那妖女的道。”虚蘅没有接话,而是径直朝外走去。
见状顾青萍和小和尚也连忙跟了上去。程从语想了想,
万一我不能往生是因为没有人给我收尸,他们发现了我的尸体,哪怕是给我烧了,
说不定我都能超度了。于是程从语也紧随其后。去后山的人浩浩荡荡,程从语一一看过去,
怎么都是我的手下败将?原来我这些年得罪了这么多了啊。哎,也没办法,
谁叫武功太高了呢?无敌是多么的寂寞。众人来到了程从语的尸体旁,
围着尸体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了起来。“看这容貌倒是有几分像那妖女的。
”“这怕是那妖女使得诡计吧?”“我也觉着,这妖女哪有这么容易死?
”“而且以这妖女的脾性,就算要死也不会这么悄无声息地死在这种地方的。
”“……”程从语做了个无奈的表情。她也不想这样死啊。谁他娘是自己想死的?再说了,
这和她怎么死的有什么关系?算了算了,和这群伪君子说不明白。“虚蘅禅师,你觉得呢?
”有人询问虚蘅的意见。程从语的视线和其他人的一起落在了虚蘅的身上。别人认不出来她,
虚蘅总能认出来吧?她的身体,他亲吻过、抚摸过,应该最是清楚不过了。
而且她手臂上的那条伤痕,就是他们分开前他亲手划上去的。不管是哪一条,
他都没有理由认不出来她的,程从语如此想着。“不是她。”虚蘅开口,声音如同晨钟暮鼓,
低沉而清越。不是?你有没有搞错?这怎么能不是?老娘我不是你亲手杀的吗?
这个时候故意不承认是要闹哪样啊?你是天天念经把自己念傻了吗?程从语忍不住骂道。
然而作为一只鬼,她已经奈何不了虚蘅了。顾青萍此时对虚蘅说:“禅师,
我倒是觉得这具尸体就是妖女程从语。她作恶多端,罪孽深重,
有此一劫许是上天对她降下的惩罚。”顾青萍言之凿凿,不少人跟着动摇了。“不是。
”虚蘅重复了一遍。然后他转身离去,没有再多看一眼。你这**,就这么走了?
再不济也给我埋了呀!你们佛门中人连这点善心都没有了吗?虚蘅走后,
其他的武林人士也陆续离开。尸体他们已经看过了,是或者不是妖女程从语已经不重要了。
程从语蹲在自己的尸体旁边,看着那些自诩正义之师的名门正派对自己的尸体不管不顾。
夜里还是法华寺的小和尚过来挖了个坑,将她的尸体埋了,还劈了块木头给她立了个无字碑。
程从语看着自己那座简陋的坟墓,心里有股无名火乱蹿。该死的虚蘅,
当真是一点儿都不在意她,连她死了都不愿意给她埋了吗?至少,亲手埋了她呀!
程从语有些不甘心,于是她又飘回到了法华寺。4.再次见到虚蘅,他端坐在蒲团之上,
念着她怎么也听不进去的经文。和从前一样,只是这一次他赶不走程从语了。
以前也不是没有在他念经的时候偷摸着进来过。只是每回都被他冷脸相对。原以为她死了,
虚蘅多少会有些变化,结果他还是和从前一样。那经文实在是催眠,
程从语在旁边打起了瞌睡。一觉睡醒后,虚蘅已经不在禅房里了,程从语找了出去,
在后山的瀑布那里见到了坐在瀑布下冲冷水的虚蘅。这是程从语第一次遇到虚蘅的时候。
那天她自己玩药玩脱了,本来是想做点不一样的**出来整蛊那些伪君子们的,
结果自己中招了。正愁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遇到了他。那时候程从语想的是,
自己头一回找一个清白身子的男人相对不亏一些。别的男人是不是清白身子不好说,
但虚蘅一定是。于是程从语对虚蘅下了手。就在这瀑布池水中。她承认第一次是意外。
但她不能承认是意外,不然多丢人,所以她对他说她就是故意找上他的。许久之后,
虚蘅离开了瀑布,来到了岸边。**的上半身看着精壮有力,一块块的肌肉线条分明。
要是她还活着,此刻定是要调戏他一番的。只可惜,如今只能有心无力了。
虚蘅穿回了那身宽大却又自带圣洁光环的禅衣,清冷的模样,
依旧是那株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圣洁模样。而后虚蘅来到斋堂用膳。
再回到他的禅房里面继续念经。他的生活本就是如此的简单,如果没有程从语来打扰,
他本该如此。而现在他也只是过回了没有程从语打扰时候的模样。
虽然这让程从语多少有些不甘心。她的死亡对他来说没有任何的意义。
他还是照旧吃斋、念佛、坐禅、练武。又或者说,她死了,他才可以继续做他的得道高僧。
她想要他的爱,是得不到的,她还以为至少他为她颤抖过,为她屡屡破解,
多少是有一些不一样的。原来是她想多了,她只是众生之中最难规训的那一个。可这样,
她也可以放心地离开了。程从语看着这张脸,伸出手,想再摸上一摸。
然而手掌穿过了他的头。阴阳相隔,便是如此。程从语无奈地笑了。“冤家,我走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死了没能去地府报到,只能到处飘,但我不能继续留在这里了。
”“舍不得你,但从前是正邪有别,现在是人鬼殊途。你有你的成佛路要走,
而我有我的黄泉路要走。”程从语是个想得开的。有可能的事情,哪怕困难,她也会去做。
就像从前,明知他们的身份悬殊,她也义无反顾。但是现在,已无可能,那她继续留在这里,
只是徒增伤悲而已。她爱他,可以不顾世俗,也可以不顾羞耻,却不能跨越生死。
该放手的时候,终归是要放手的。程从语飘走了。不知道过了多久,
蒲团之上的虚蘅睁开了眼睛。5.程从语觉得自己现在有够窝囊的。活着的时候,
她哪都敢去,谁都敢惹。现在死了,却只窝在深山老林里面,每天看山看水看月亮看星星。
之所以选择这么窝囊的鬼生,是因为程从语怀疑她是因着没能放下虚蘅,
才不能去地府报道的。所以她在学着他修行的模样看空一切,去感受天地万物,
去感受日月轮回。她学着他的模样看空一切,放下一切也放下他,然后就可以往生了,
哪怕去不了极乐世界,下地府也行,总好过于一直游荡在世间,不知为何。
然而她已经数了三百七十七次的日出日落了。也已经淋了一百二十八次的雨了。
还有一次冰雹,三次雪。另外还有二十三天的阴天。活着的时候最是静不下来,
死了倒是过得清净。她记得那一次,他质问她,为何非要搅得天下不宁?
为什么不尝试找一个安静的地方住下来,感受天地万物。现在她做了,其实也没有那么糟糕,
就是有点寂寞。她还是会想起他。哎,没得用啊。于是在第三百七十八次看完日出后,
程从语出山了。她还是打算去外面晃一晃,看看她久别的江湖。然后她发现这个江湖变了。
因为这一年半的时间里,江湖发生了两件大事。喜事:妖女程从语失踪了。
坏事:昔日的佛门圣子虚蘅禅师——堕入魔道了!什么鬼?!
这比她死了这个事情更让程从语震惊。他堕入魔道?这怎么可能?这不应该啊!
程从语往法华寺的方向飘去。昔日佛光普照的法华寺内,竟成了被讨伐之地。
但是虚蘅本人并不在此,那些来讨伐的人,也只是来质问虚蘅曾经的同门的。
为什么会让虚蘅变成一个大魔头。程从语也从这些人的口中得知,
虚蘅竟主动挑战并战胜了几大门派的掌门,并逼死了其中一人。为什么?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说过,习武只是为了强身,并不是争斗之用。他让她不要再动不动就找人切磋,
如此于己于人皆不利。如此厌烦争斗的他,为何要与人相斗?程从语离开的法华寺,
开始寻找虚蘅的踪迹。如今的虚蘅居无定所,江湖寻他之人很多,但能寻得到他的人却寥寥。
一如曾经的妖女程从语一般。程从语找了一个月后,
便又听闻虚蘅将在三日后挑战药王谷的药王。程从语闻言不敢耽搁,日夜兼程赶去药王谷。
终于在第三日赶到。彼时的虚蘅已经占在药王孙凤栖的跟前。程从语看着眼前的虚蘅,
一时间有些恍惚。两年未见,他几乎没什么变化,
还是记忆里那般圣洁俊逸让人移不开的模样。唯一的改变是他脱下了素雅的禅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