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祁连山的雪,终年不化。李长歌伏在雪岩后,呼出的白气在睫毛上结了层细霜。
她眯起眼,看着山谷中如长蛇般蜿蜒行进的中原军队。玄色铠甲在雪地里格外扎眼,
旗帜上绣着狰狞的龙纹——是大周最精锐的铁骑。"公主,他们进入伏击圈了。
"副将阿术压低声音,粗糙的手指紧握弯刀。长歌点头,缓缓抽出腰间佩刀。刀身映着雪光,
照亮她琥珀色的眸子。十九岁的西凉九公主,今日要亲手擒获大周太子。"放滚石!
"随着她一声令下,埋伏在山崖两侧的西凉兵同时动手。轰隆巨响中,巨石如雨砸向谷底,
箭矢破空声紧随其后。大周军队猝不及防,阵型大乱。长歌纵马冲下山坡,
红袍在风雪中猎猎作响。她的目标很明确——那个被重兵护卫的年轻将领。那人银甲白袍,
正厉声指挥残部突围,举手投足间尽是久居上位的威严。"萧景桓!"长歌高喝一声,
策马直取对方。太子闻声回首,四目相对的刹那,长歌心头莫名一颤。这人生得极好看,
剑眉星目如玉琢,只是眼神冷得像祁连山的冰。萧景桓显然没料到西凉军中会有女子,
更没料到这女子武艺如此了得。三招过后,他的长剑被挑飞,长歌的刀尖抵上了他的咽喉。
"大周太子,你被捕了。"她用流利的中原官话说道,嘴角扬起一抹野性的笑。
萧景桓被押回西凉王城时,全城沸腾。多少年了,西凉终于在中原铁骑前扬眉吐气一回。
长歌走在队伍最前,身后是被铁链锁住的萧景桓。百姓欢呼着向她抛洒格桑花,
却没人注意到,她背挺得笔直,一次也没有回头。王宫地牢阴冷潮湿。长歌亲自审问萧景桓,
却接连三日一无所获。这位太子殿下要么沉默以对,要么谈诗论赋,就是不提半句军情。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公主可知此句出处?"萧景桓靠在墙角,虽身着囚衣,
却依旧从容。长歌冷笑:"《郑风·子衿》,下一句是『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殿下好雅兴。""不想公主对《诗经》如此熟稔。"萧景桓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那《离骚》呢?『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长歌打断他,
"殿下,我不是来与您吟诗作对的。"萧景桓笑了:"那公主为何每日都来?"长歌语塞。
她确实可以交给别人审问,却鬼使神差地亲自前来。或许是因为这个囚徒眼中没有惧怕,
只有一种让她不舒服的探究。第七天夜里,王宫突然喊杀声四起。长歌提剑冲出寝殿,
只见火光映红了半边天。侍卫来报:大王子勾结突厥人发动政变,王上遇刺!混乱中,
长歌第一个想到的是地牢里的萧景桓。若让突厥人得到大周太子,西凉将万劫不复。
她赶到地牢时,萧景桓正用一根发簪撬锁——原来他早就能逃脱。"带我出城,
我保西凉三月不战。"他直视长歌,声音沉稳得不似囚徒。
长歌的刀再次指向他:"我凭什么信你?""就凭你现在别无选择。
"萧景桓看了眼她染血的衣袖,"你父王凶多吉少,突厥人马上会控制王城。没有我的手令,
你的族人连玉门关都过不去。"远处传来杂沓的脚步声。长歌咬牙,
一剑劈开牢锁:"记住你的承诺。"两人趁乱逃至城郊山崖。萧景桓撕下衣摆,
咬破手指写下停战手谕。"拿我的玉佩去找先锋将军赵阔,他会撤兵。
"他将**和玉佩交给长歌,"三月之内,大周铁骑不会踏过祁连山。"长歌接过信物,
月光下,她看清萧景桓的手掌——一道狰狞的疤痕横贯掌心,像是旧伤。"击掌为誓。
"她突然伸出右手。萧景桓微怔,随即与她三击掌。长歌的掌心有常年握刀留下的茧,
温暖而有力。那一刻,她眼中闪过复杂情绪,却被夜色掩盖。"后会有期,九公主。
"萧景桓转身离去,背影很快消失在风雪中。长歌不知道,这一放,将改变她一生的轨迹。
第二章黎明前的祁连山谷,雾气像乳白色的绸缎缠绕在山腰间。李长歌站在城墙上,
指尖摩挲着那枚温润的羊脂玉佩。三天了,萧景桓应该已经回到大周军营。
她望向远处连绵的营帐,那里静得出奇,没有撤军的迹象。"公主,
大王子带着突厥人往正殿去了!"阿术急匆匆奔来,铁甲上沾着血迹,
"王上...王上恐怕..."长歌心头一紧,攥紧玉佩转身:"召集还能作战的侍卫,
我们去正殿!"还未下城墙,远处突然响起号角声——不是西凉惯用的牛角号,
而是大周军队的铜号。长歌猛地回头,只见山谷中大周军营寨门大开,
黑压压的军队如潮水般涌来。"不可能..."她喃喃道,手中的玉佩突然变得滚烫,
"他明明答应...""公主!快看城西!"长歌顺着侍卫所指方向看去,
浑身血液瞬间凝固。城西角楼处,
一面绣着"周"字的大旗已经升起——那是大周先锋军的旗帜。而角楼下的城门,
不知何时已被打开。"是突厥人..."阿术咬牙切齿,"他们里应外合!
"长歌终于明白过来,胸口如被重锤击中。萧景桓早就知道西凉内乱,所谓的停战三月,
不过是为了让她放松警惕的缓兵之计!"父王..."她顾不得多想,
拔腿就往正殿方向奔去。王宫已是一片混乱。突厥骑兵在庭院中横冲直撞,见人就砍。
长歌一路拼杀,红袍被血浸得发黑。当她终于冲到正殿台阶下时,
看到的却是终生难忘的一幕——她的父王,西凉最后一位君主,被大王子亲手刺穿了胸膛。
而站在大王子身旁的,正是大周先锋将军赵阔,那个本该接到撤军令的人。
"赵将军果然守约。"大王子大笑着用突厥语说道,将染血的刀递给赵阔,"从今往后,
西凉就是大周的属国了。"长歌站在廊柱后,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看着赵阔接过刀,
随手割下父王的一缕头发塞入怀中——那是大周军队计算战功的方式。"九公主在哪?
"赵阔环顾四周,"太子殿下特意嘱咐,要活捉她。"长歌屏住呼吸,慢慢后退。就在此时,
一支流箭突然射中她身旁的宫灯,火油溅在她袖口,瞬间燃起一团火焰。"在那儿!
"有人高喊。长歌再无选择,转身冲向偏殿后的密道。这是只有王室才知道的逃生之路,
通往城外的雪山。背后追兵的火把如一条火龙,紧紧咬着她不放。她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
直到双腿失去知觉,直到背后的喊杀声渐渐远去。当终于跌坐在一处山洞前时,天已大亮。
长歌望着远处冒着黑烟的王城,缓缓展开一直紧握的右手——掌心是被玉佩硌出的血痕,
和那三击掌时留下的温度。"萧景桓..."她将额头抵在冰冷的岩壁上,
第一次尝到眼泪的咸涩,"我定要你血债血偿。"三个月后,大周都城长安。太极殿上,
萧景桓单膝跪地,听着礼官宣读封赏诏书。西凉之战,他不仅平定了边患,
还收服了突厥一部,龙颜大悦。"...赐太子金千两,锦缎百匹,
加食邑三千户..."萧景桓面无表情地听着。这些赏赐对他来说毫无意义。
西凉王城破那日,赵阔带回的消息是九公主坠崖身亡——这本该让他松一口气,可不知为何,
心头总像压着什么,沉甸甸的。"西凉使节到!"殿外侍卫高声通报。萧景桓眉头微皱。
西凉现在由他扶持的傀儡政权统治,哪来的使节?殿门外走进一个佝偻老者,
穿着西凉旧制官服,双手捧着一卷竹简。萧景桓眯起眼——这人他认识,
是西凉王庭的老学士,曾教导王室子弟中原文化。"罪臣奉新王之命,特来上表臣服。
"老者跪伏在地,声音颤抖,"西凉愿永世称臣,岁岁纳贡,只求大周皇帝陛下开恩,
保留我西凉宗庙。"皇帝接过内侍转呈的竹简,粗略扫了一眼:"就这些?
"老者额头触地:"新王...新王还愿献上王室公主和亲,以示诚意。"殿中一阵骚动。
和亲是边陲小国臣服的常见方式,但西凉王室男丁几乎都在政变中死绝,
女眷也..."西凉还有公主?"皇帝狐疑地问。老者浑身发抖:"回陛下,
九公主...九公主李长歌尚在人世。"萧景桓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哦?
"皇帝来了兴趣,"就是生擒太子的那个丫头?""是。公主当日坠崖未死,被牧民所救。
如今...如今正在殿外候诏。"萧景桓握紧了拳。她还活着!那个在雪地里生擒他,
与他论诗谈赋,又在月下击掌为誓的女子,居然还活着!皇帝大笑:"好!朕准了。
就封她为...""父皇。"萧景桓突然开口,声音冷静得可怕,"儿臣有一请。""讲。
""儿臣愿娶李长歌为太子妃。"满朝哗然。太子妃乃未来国母,岂能是一个蛮夷公主?
大臣们纷纷出列反对,尤以兵部尚书柳寅最为激烈。"陛下!西凉蛮女怎配入主东宫?
万一她心怀不轨...""柳卿多虑了。"萧景桓淡淡道,"正因她是西凉公主,
娶她才能彰显我大周怀柔四海之德。况且..."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她在东宫,
西凉旧部才不敢轻举妄动。"皇帝沉吟片刻,突然笑道:"太子所言极是。传旨,
封西凉九公主李长歌为安宁郡主,择日与太子完婚!"萧景桓行礼谢恩,
垂下的眼帘遮住了眼中的复杂情绪。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这么做——是为报复那七日囚徒之辱?
还是为证明那月下三击掌不过是一场儿戏?亦或是...他想再见那双琥珀般的眼睛。
大婚之日,长安城张灯结彩。东宫寝殿内,长歌端坐在婚床上,
十二重嫁衣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凤冠上的珍珠帘遮住了她的视线,也遮住了她眼中的恨意。
三个月。这三个月里,她从西凉逃到吐蕃,又辗转回到已成废墟的王城。
她看着大周军队在西凉土地上横征暴敛,看着突厥人在父王的宫殿里饮酒作乐。
当西凉旧部找到她,说要送她去和亲时,她几乎撕碎了那封劝降信。直到老学士跪在她面前,
老泪纵横:"公主,这是复国的唯一机会啊!在大周太子身边,您才能..."才能什么?
报仇?复国?长歌记不清自己当时是如何点头的。她只记得,当送亲队伍经过祁连山时,
她偷偷抓了一把故土的沙,装进香囊挂在胸前。门外传来脚步声,长歌立刻绷直了背脊。
喜娘们高声贺喜,殿门被推开,一股酒气混着龙涎香的味道飘了进来。"请太子殿下揭盖头!
"喜娘递上一柄玉如意。长歌透过珠帘,看见一双织金云纹靴停在她面前。
玉如意缓缓挑起盖头,她不得不抬起头——萧景桓穿着大红喜袍,比上次见面更加清瘦了些,
眉目如画,却冷若冰霜。那双曾让她想起祁连山湖泊的眼睛,此刻深不见底。"都退下。
"他命令道。喜娘们面面相觑:"殿下,这合卺酒还没...""退下。
"殿内瞬间安静下来。当最后一名宫女带上殿门后,萧景桓才缓缓开口:"久违了,九公主。
"长歌直视他的眼睛:"托太子殿下的福,长歌还活着。""你恨我。"这不是问句。
"不敢。"长歌扯出一个笑容,"亡国之女,能侍奉太子已是天大的恩赐。
"萧景桓突然伸手捏住她的下巴,力道大得让她疼出眼泪:"别用这种眼神看我。西凉之败,
咎由自取。若你兄长不勾结突厥,我大军也找不到借口攻城。"长歌被迫仰着头,
却不肯示弱:"那我该感谢殿下点名要我?还是该感谢殿下在新婚之夜就迫不及待地羞辱我?
"萧景桓松开手,冷笑一声:"你以为我娶你是为什么?"他转身走向殿门,
"好好记住你的身份,太子妃。从今往后,你的一举一动都关系着西凉残部的性命。"说完,
他推门而出,留下长歌一人坐在满殿红烛中。长歌缓缓摘下沉重的凤冠,青丝如瀑泻下。
她走到铜镜前,看着镜中那个陌生的人——凤冠霞帔,却掩不住眼中的恨意与哀伤。
一滴泪落在妆台上,她迅速用手抹去,却在镜中看到殿门外一个模糊的身影。萧景桓没走,
他就站在门外,影子被烛光拉得很长很长。长歌不知道他在等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她只是静**着,直到那影子最终消失在回廊尽头。妆台上的泪痕渐渐干了,
像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疤。第三章东宫的梅花开了。李长歌站在廊下,
呼出的白气在清晨寒冷的空气中凝结。入宫半月,
她已摸清了东宫的布局——正殿是萧景桓处理政务之处,西侧是书房,东侧是寝宫,
而她所在的后殿与萧景桓的住处隔着一整个花园。"娘娘,该梳妆了。
"侍女青竹捧着铜盆走来,声音压得极低。这是西凉旧部想方设法送进来的自己人,
也是长歌在这深宫中唯一的依靠。长歌解开胸前的香囊,取出一点西凉带来的沙土,
轻轻撒在窗台的花盆里。这是她每日必行的仪式——面向西方,默念西凉祷词。
宫人们都说太子妃古怪,却没人敢当面议论。"今日有什么安排?"长歌用西凉语问道。
青竹同样以西凉语回答:"柳侧妃邀各宫娘娘赏梅,特意嘱咐请您务必到场。
"长歌唇角微扬。柳如烟,兵部尚书柳寅之女,萧景桓最宠爱的侧妃。自她入宫以来,
这位柳侧妃明里暗里的刁难就没断过。"那就去吧。"长歌抚了抚鬓角,
"把我的那套青瓷茶具带上。"青竹脸色一变:"娘娘,
那可是您从西凉带来的唯一...""带上。"长歌打断她,眼中闪过一丝锐利,
"让她们看看,什么是真正的瓷器。"梅园里,几位嫔妃早已围坐在暖亭中。
柳如烟一身鹅黄衣裙,在雪景中格外醒目。见长歌走来,她故意提高声音:"姐妹们快看,
咱们的'异国太子妃'终于肯露面了。"众女掩嘴轻笑。长歌面不改色,径自入座。
"姐姐这身衣裳好生别致,"柳如烟打量着长歌的西凉式裙装,"只是在这大周宫中,
未免有些不合时宜吧?"长歌端起青竹沏好的茶:"西凉有句老话,'衣不如新,
人不如故'。柳妹妹觉得呢?"柳如烟脸色微变——谁都知道萧景桓最近很少去她宫中。
"听说西凉女子都善骑射,"另一位嫔妃插话,"不知太子妃娘娘可否为我们展示一番?
"长歌轻啜一口茶:"马背上长大的民族,骑射不过是孩童把戏。倒是中原的诗词歌赋,
更让我钦佩。""是吗?"柳如烟突然伸手去拿长歌的茶杯,"那姐姐一定懂得鉴赏瓷器了?
"她的手指"不小心"一滑,整套青瓷茶具摔在地上,碎成数片。亭中瞬间安静下来。
长歌盯着地上的碎片——这是母后留给她的最后一件礼物。她缓缓起身,走到柳如烟面前。
"捡起来。"长歌声音很轻,却让所有人屏住了呼吸。
柳如烟强装镇定:"不过是一套粗陋的蛮夷瓷器...""我说,捡起来。"长歌一字一顿,
"然后道歉。"柳如烟冷笑:"若我不呢?"长歌突然伸手捏住柳如烟的下巴,
力道之大让对方面容扭曲:"西凉人有个习惯,以血还血,以牙还牙。柳妹妹想试试吗?
""放肆!"柳如烟尖叫着挣脱,"来人啊!太子妃要杀人了!"侍卫们闻声赶来,
却不敢上前——毕竟这是两位主子之间的争执。正在僵持之际,
一个冷峻的声音从园外传来:"怎么回事?"萧景桓不知何时站在了梅园入口,
一身墨色朝服,显然刚下早朝。众嫔妃慌忙行礼,柳如烟立刻梨花带雨地扑过去:"殿下!
太子妃她...""我都看见了。"萧景桓打断她,目光落在地上的碎瓷片上,"谁干的?
"柳如烟声音顿时小了下去:"是...是妾身不小心..."萧景桓走到长歌面前,
两人对视一眼。长歌已经准备好接受责罚——毕竟柳如烟是他宠爱的侧妃。
然而萧景桓却转身对柳如烟说:"捡起来。然后向太子妃道歉。"所有人都愣住了,
包括长歌。"殿下!"柳如烟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不要让我说第二遍。
"萧景桓的语气不容置疑。柳如烟颤抖着蹲下身,一片片捡起碎瓷,
声音细如蚊蚋:"妾身...知错了..."萧景桓看也不看她,
对长歌道:"太子妃随我来。"长歌跟着萧景桓离开梅园,一路无言。直到进入书房,
萧景桓才开口:"那是你母亲的东西?"长歌心头一震——他怎么知道?
"青瓷底部有西凉王室的徽记。"萧景桓仿佛看穿她的疑惑,
"我在西凉王宫见过类似的器物。"长歌抿紧嘴唇:"殿下好眼力。
"萧景桓从书架上取下一个锦盒递给她:"赔你的。"盒中是一套白瓷茶具,胎薄如纸,
声如磬鸣,明显是官窑上品。长歌没有接:"不必了。亡国之女,不配用这么好的瓷器。
"萧景桓眯起眼:"你在激怒我?""不敢。"长歌抬起眼,"只是好奇,殿下为何帮我?
"萧景桓将锦盒放在案上:"柳如烟越来越不知分寸。今日之事,与你无关。
"原来是为了打压柳家气焰。长歌心中冷笑,面上却不显:"那长歌告退了。""等等。
"萧景桓突然问,"你每日清晨在窗前做什么?"长歌背脊一僵——他竟派人监视她?
"向西凉方向行礼。"她坦然回答,"在我家乡,这是对逝者的哀悼。
"萧景桓沉默片刻:"你父王...""还有三万西凉将士。"长歌打断他,
"他们死在殿下手里,我总要有人祭奠。"空气瞬间凝固。长歌已经准备好被责罚,
甚至打入冷宫。然而萧景桓只是深深看了她一眼:"以后在寝宫内行礼。东宫人多眼杂,
传出去对你没好处。"长歌愕然,不明白他为何如此宽容。直到退出书房,
她才想起——明日是突厥使节入朝的日子。
萧景桓需要她这个"归顺的蛮夷公主"做给外人看。果然,一切都是政治算计。三日后,
东宫举行马球赛。长歌本不想参加,却听说萧景桓亲自下场。
她需要一个近距离观察太子的机会,便向管事太监要了套骑装。"娘娘,
您这是..."青竹看着长歌将长发束成男子发式,惊讶得说不出话。
长歌对着铜镜整理衣领:"在马背上,男女没有分别。"马球场边,
各宫嫔妃都在看台上摇扇观赛。当长歌骑着白马入场时,
看台上顿时一片哗然——太子妃竟女扮男装下场打球!萧景桓正在场边调整马鞍,闻声抬头,
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他驱马来到长歌身边:"太子妃也会打马球?
"长歌抚摸着白马的鬃毛:"西凉人三岁学骑马,五岁学射箭。马球不过是游戏。
""那就比试比试。"萧景桓指向对面,"赵将军组了一队,号称打遍长安无敌手。
"长歌顺着他的手指看去,
顿时血液凝固——那位"赵将军"正是当日站在她父王尸体旁的赵阔!"好啊。
"她听见自己说,声音冷静得不像话,"不过我要与殿下一队。"萧景桓挑眉:"为何?
""因为我想赢。"长歌直视他的眼睛,"而殿下是最好的球员。"这句话取悦了萧景桓。
他唇角微扬:"如你所愿。"比赛开始后,长歌很快展现出惊人的骑术。
她驾驭白马在场中穿梭,球杖如臂使指,几次精妙传球让萧景桓轻松得分。
赵阔那队被打得措手不及,看台上欢呼声不断。"没想到太子妃骑术如此了得!
"中场休息时,一位年轻将领赞叹道。长歌接过侍从递来的汗巾,
随口问:"赵将军在西凉待过?"那将领点头:"赵将军是先锋营统帅,
第一个攻入西凉王城的...""李将军!"萧景桓突然出现,打断了他的话,
"去准备下半场。"长歌握紧球杖,指节发白。萧景桓递给她一杯水:"骑马时不要多想,
容易分神。"他知道了?长歌警惕地看他一眼,却只看到萧景桓被汗水浸湿的侧脸。阳光下,
这位大周太子竟有几分少年气。下半场,长歌更加专注。她与萧景桓配合得天衣无缝,
一个眼神就能明白对方意图。当终场锣响,他们以悬殊比分获胜时,萧景桓在众目睽睽之下,
将自己的获胜彩头——一条金丝马鞭赠给了长歌。"殿下!"赵阔忍不住出声,
"那是皇上御赐...""太子妃值得。"萧景桓打断他,目光却一直停在长歌脸上,
"西凉的骑术,果然名不虚传。"长歌接过马鞭,触到萧景桓指尖的瞬间,
她感到一丝异样的温度。这不对——她不该对这个灭她国家的男人有任何感觉。
"谢殿下赏赐。"她低头行礼,掩饰眼中的混乱。当晚,
长歌正在灯下写家书(实际是给西凉旧部的密信),忽听门外太监高喊"太子殿下到"。
她匆忙将信纸藏入袖中,刚起身,萧景桓已大步走入。"殿下深夜造访,有何贵干?
"长歌警惕地问。萧景桓从身后取出一个琉璃瓶,里面是暗红色的液体:"西凉葡萄酒。
今日马球赛的奖励。"长歌没有接:"殿下今日已经赏过马鞭了。""那是给骑手的。
"萧景桓将酒瓶放在案上,"这是给搭档的。"烛光下,葡萄酒折射出瑰丽的光彩,
像极了西凉落日时的晚霞。长歌突然鼻子一酸——她已经多久没喝过家乡的酒了?
"怕我下毒?"萧景桓见她不动,自顾自倒了一杯一饮而尽。长歌终于接过酒杯,轻抿一口。
熟悉的味道瞬间唤醒记忆——母后在葡萄架下教她酿酒的画面,
父王在庆功宴上举杯的模样..."好喝吗?"萧景桓问。长歌咽下酒液,
也咽下喉间的哽咽:"...太甜了。西凉最好的葡萄酒应该带点涩味,
像..."像离人的眼泪。"像什么?""像沙漠的风。"长歌放下酒杯,"粗粝,但真实。
"萧景桓静静看她片刻,突然伸手拂去她唇角的一点酒渍。
这个突如其来的亲昵动作让两人都愣住了。"殿下..."长歌后退一步。萧景桓收回手,
表情恢复平静:"三日后突厥使节入宫,你需出席。"原来如此。
长歌暗自冷笑——又是政治需要。"长歌明白。"萧景桓转身欲走,
却在门口停下:"今日你看到赵阔时的眼神,很危险。"他没有回头,"记住你的身份,
太子妃。"长歌攥紧袖中的密信,直到听见脚步声远去才松开。她展开信纸,
上面只有一行西凉文字:"王城旧部已集结,静候公主号令。"烛火摇曳,
将她的影子投在墙上,巨大而孤独。第四章朔风卷着碎雪拍打在窗棂上。
李长歌跪在寝殿内室的暗角,面前摆着一盏小小的酥油灯。
这是西凉祭奠逝者的方式——一盏灯,一杯酒,一把故土。她将香囊中的沙土轻轻撒在灯旁,
又从袖中取出三枚铜钱,一字排开。"父王,母后,阿兄..."长歌用西凉语低声念着,
手指轻抚铜钱上的西凉王徽,"今日是你们的百日忌辰。"窗外传来打更声,已是子时。
长歌确定所有宫人都已睡下,才从怀中取出一卷薄如蝉翼的纸,
上面密密麻麻写着西凉文字——这是她托青竹偷偷带进宫的战死者名单。三万人,
她每晚念一百个名字,已经持续了整整一个月。"阿史那·骨力,莫贺·延年,
伊州·慕蓉..."长歌的声音越来越低,每个名字都像一把刀,剐着她的心。
"这是在做什么?"一个冷冽的声音从背后传来,长歌浑身一僵,迅速将名单塞入袖中。
她转身时,萧景桓已经站在灯前,玄色大氅上沾着夜露,显然刚从外面回来。
"殿下深夜造访,有何贵干?"长歌强作镇定,身体却挡在酥油灯前。萧景桓的目光越过她,
落在那盏灯和三枚铜钱上:"宫中禁止私设祭坛,太子妃不知道吗?""不过是一盏灯。
"长歌抬起下巴,"西凉人习惯点灯驱寒。"萧景桓突然伸手捏住她的手腕,
力道大得让她吃痛。名单从袖中滑落,他一把抄起,扫了一眼,脸色顿时阴沉如水。
"三万西凉将士...好一个忠孝两全的西凉公主。"他冷笑一声,
"在我东宫祭奠敌国亡魂,你好大的胆子!"长歌挣脱不开,
索性直视他的眼睛:"他们不是敌国亡魂,是我的族人!
殿下连让死者安息这点慈悲都没有吗?""慈悲?"萧景桓眼中闪过一丝厉色,
"西凉勾结突厥犯我边境时,可曾想过慈悲?你父王纵容部下屠杀大周边民时,
可曾想过慈悲?"长歌胸口剧烈起伏:"那不是我父王所为!
是大王子勾结突厥——""够了!"萧景桓一把打翻酥油灯,火焰在地毯上跳动了一下,
随即熄灭,"从今日起,你不得踏出寝殿半步。若有违抗,那些伺候你的西凉宫人,
一个也别想活!"他转身离去,将名单攥在手中撕得粉碎。长歌跪坐在黑暗中,
地上的沙土被风吹散,再也聚拢不起来。三日后,长歌的寝殿外多了四名带刀侍卫。
青竹红着眼眶回报:"柳侧妃接管了宫中事务,把咱们的人都调走了。
厨房送来的饭菜都是馊的..."长歌坐在窗前,面色苍白却平静:"无妨。""娘娘!
您已经三天没吃东西了!"青竹急得直掉眼泪,"这样下去身子会垮的..."长歌摇摇头,
继续在绢布上绣西凉文字——这是她与宫外西凉旧部联络的密信,绣在腰带内侧,无人能识。
"突厥使节何时入宫?""听说明日。"青竹压低声音,"赵将军亲自护送,
据说还带了西凉新王的...贡品。"长歌指尖一颤,针扎进肉里,沁出一粒血珠。
西凉新王,那个弑父杀兄的叛徒,如今正坐在她父王的宝座上,向大周摇尾乞怜。
"告诉阿术,"长歌舔掉血珠,"我要见突厥使节。"青竹大惊:"娘娘!
您现在被软禁...""所以让他想办法。"长歌眼神锐利如刀,
"就说...我有关于西凉宝藏的秘密。"当夜,萧景桓突然驾临。他一身朝服未换,
显然刚从宫中议事回来。见长歌面前的饭菜丝毫未动,他眉头紧锁:"绝食?
你以为这样能威胁到我?"长歌放下绣绷:"不敢。只是胃口不佳。
"萧景桓扫了一眼她消瘦的脸颊和干裂的嘴唇,突然对门外喝道:"传膳!"不过片刻,
一桌精致菜肴摆满案几。萧景桓亲自盛了一碗鸡汤递到长歌面前:"喝。"长歌不动。
"我命令你喝。"萧景桓声音更冷。长歌抬眼看他:"殿下软禁我,
不就是想看我摇尾乞怜吗?可惜西凉人骨头硬,跪不下去。"萧景桓眯起眼,
突然捏住她的下巴,强行将汤碗凑到她嘴边:"你以为我在跟你讨价还价?
"滚烫的汤汁溅在长歌衣襟上,她死死咬住牙关,不肯张口。两人僵持间,一碗汤洒了大半。
萧景桓终于松开手,碗摔在地上碎成几片。"好,很好。"他怒极反笑,
"既然太子妃不稀罕热食,从今往后只给她送冷饭冷水。我倒要看看,你的骨头能硬到几时!
"他拂袖而去,却在门口撞上匆匆赶来的老太监。"殿下!小殿下又发病了!
太医说...说这次恐怕..."萧景桓脸色骤变,顾不上再与长歌纠缠,大步流星地离去。
长歌捡起地上的碎瓷片,在掌心摩挲:"小殿下?"青竹小声解释:"是太子殿下的幼弟,
七皇子萧景明。生母早逝,自幼体弱多病,一直是殿下亲自照料。
"长歌若有所思——她入宫多时,竟不知萧景桓还有这样一面。次日黄昏,
长歌正在窗前绣花,忽听花园里传来一阵骚动。她透过窗缝看去,
只见几个太监慌慌张张地四处搜寻,口中喊着"小殿下"。
一个约莫五六岁的男孩蹲在假山后,捂着嘴偷笑。他面色苍白得近乎透明,身形瘦小,
却有一双与萧景桓极为相似的眼睛。长歌心中一动,推开窗户轻唤:"在这里呢。
"男孩吓了一跳,抬头看见长歌,警惕地后退一步:"你是谁?
""我是..."长歌顿了顿,"你哥哥的朋友。""骗人。"男孩撇嘴,"大哥没有朋友。
"长歌忍不住笑了:"那你为什么躲起来?""他们总让我喝苦药。"男孩皱着小脸,
"苦得要命,喝了也不见好,不如不喝。"长歌打量他泛青的唇色和单薄的身子,
突然想起西凉一种治疗体虚的土方。她四下看了看,压低声音:"我有个办法,
药不苦还能治病。你想试试吗?"男孩将信将疑:"真的?
"长歌从窗台花盆里取出一小撮沙土,包在手帕里递给他:"睡觉前用这个泡脚,
水温要烫一些。记住,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男孩正要接过,突然一阵剧烈咳嗽,
整个人蜷缩成一团。长歌眼疾手快,翻窗而出,在他倒地前一把抱住。触手冰凉,
男孩的呼吸已经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快来人!"长歌高喊,"七皇子在这里!
"太监们闻声赶来,见状吓得面如土色。长歌抱起孩子:"愣着干什么?去请太医!
""可是娘娘,您还在禁足..."长歌一个眼刀甩过去:"那就去告诉萧景桓,
他弟弟要死了!"寝殿内,太医们束手无策。七皇子浑身冰冷,药石不进,已是弥留之态。
萧景桓赶到时,正看见长歌坐在床边,用一块沾了酒的帕子不断擦拭孩子的四肢。
"你在干什么?"萧景桓厉声问。长歌头也不抬:"西凉古法,**穴位升温。
去找些辣椒和姜来,越辣越好!"太医们面面相觑,无人敢动。萧景桓盯着长歌看了片刻,
突然下令:"照她说的做。"当夜,长歌寸步不离地守着七皇子。她用辣椒和姜熬成浓汤,
一点点喂进孩子嘴里;又按西凉**手法,不断揉搓他的手脚。萧景桓站在一旁,
看着这个绝食三日的女人全神贯注地救治他的弟弟,眼中情绪晦暗不明。天光微亮时,
七皇子的体温终于回升,呼吸也平稳下来。太医们啧啧称奇,说多亏太子妃妙手回春。
长歌精疲力竭地靠在床边,这才发现萧景桓一直没走。"他没事了。"长歌声音沙哑,
"西凉高原上,孩子体寒症很常见。"萧景桓递给她一杯热茶:"你救了他。""举手之劳。
"长歌接过茶杯,指尖因疲惫而颤抖。萧景桓突然伸手,拂开她额前散落的发丝:"为什么?
"长歌怔了怔。为什么救仇人的弟弟?她自己也不明白。
或许是因为那孩子咳嗽的样子让她想起早夭的幼弟,又或许只是..."孩子无辜。
"她最终说道。萧景桓深深看她一眼,转身离去。片刻后,青竹惊喜地跑来:"娘娘!
侍卫撤走了!厨房送来了热食,还有...还有您要的西凉香料!
"长歌望向窗外泛白的天色,轻轻呼出一口气。三日后,突厥使节入宫。长歌获准出席,
但必须穿戴大周服饰。镜中的她一袭湖蓝宫装,端庄典雅,却掩不住眼中的锋芒。
"娘娘今日务必谨言慎行。"青竹忧心忡忡地帮她整理衣襟,
"听说突厥使节特意带了西凉新王的'礼物'..."大殿之上,
突厥使节阿史那·贺鲁正洋洋得意地展示一件狼皮大氅:"此乃西凉老王最爱的裘衣,
新王特意献上,以示诚意。"群臣哗然。用亡者遗物作贡品,这是**裸的羞辱。
长歌握紧酒杯,指节发白。"西凉老王不识时务,自取灭亡。"阿史那继续道,
"他那几个儿子更是废物,尤其是那个号称'西凉明珠'的九公主,
不过是个——""不过是个什么?"清冷的女声打断了他的话。长歌缓缓起身,
所有目光瞬间集中在她身上。阿史那先是一愣,随即狞笑:"原来是亡国公主。怎么,
在大周太子身边当玩物的滋味如何?"殿内瞬间安静得落针可闻。萧景桓坐在上首,
面无表情,手中酒杯却捏得死紧。长歌不慌不忙走下席位,
来到阿史那面前:"我父王的裘衣,怎会落到你手里?""自然是新王——""你撒谎。
"长歌突然提高声音,"这裘衣是我父王遇害当日所穿,上面还留着刀痕。
"她翻转裘衣内衬,果然露出一道明显的裂口,"当时在场的大周将士都可以作证,
我父王是被大王子所杀,而这裘衣..."她目光如刀,直刺阿史那:"是被突厥人剥走的!
"阿史那脸色大变:"胡说八道!""是不是胡说,查查这裘衣上的血迹便知。
"长歌转向萧景桓,行了一礼,"殿下明鉴,西凉与大周的恩怨是一回事,
但突厥人盗墓掘尸,侮辱亡者,此等行径,人神共愤!"萧景桓眸色深沉,看不出情绪。
阿史那恼羞成怒,竟伸手去推长歌:"**找死!"长歌早有防备,侧身一闪,
阿史那收势不及,撞翻了案几。酒菜洒了一地,场面一片混乱。"够了!"萧景桓终于开口,
"阿史那使节醉酒失态,扶下去休息。太子妃..."他冷冷扫了长歌一眼,"言语无状,
禁足三日。"长歌垂首行礼,转身时却看见萧景桓眼中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赞许。当夜,
长歌正准备就寝,忽听窗外有响动。她警觉地抓起发簪,却见窗棂被轻轻撬开,
一个小包袱掉了进来。打开一看,是一包西凉特产的药草,
和一张字条:"给小殿下泡药浴用。——阿术"长歌将药草放在鼻下轻嗅,
忽然笑了——这哪是阿术送的,分明是萧景桓的手笔。那字条上的字迹工整得过分,
一看就是刻意模仿,而阿术根本不会写中原字。她将药草包好,想了想,
又添了一味安神的香料。明日让青竹送去时,或许该附上一张药方...窗外,月光如水。
寝殿外的侍卫不知何时已经撤走了。第五章立春过后,东宫的梅花谢了,杏花却开得正好。
李长歌站在书房外,深吸一口气才抬手敲门。自突厥使节事件后,
萧景桓对她的态度微妙地缓和了,甚至允许她出入藏书阁。今日是他第一次主动传召。
"进来。"萧景桓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低沉而清晰。长歌推门而入,只见他站在书案后,
正在批阅奏折。阳光透过窗棂,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细碎的光影。"殿下找我?
"萧景桓头也不抬:"从今日起,每日辰时到此,我教你中原礼仪和书法。
"长歌一怔:"为什么?"笔尖微微一顿,墨汁在宣纸上晕开一个小点。
萧景桓这才抬眼:"因为你前日在太后面前行的礼,错得离谱。"长歌脸颊发热。
那日太后寿宴,她确实按西凉方式行礼,惹得满堂窃笑。"我是西凉人,为何要学中原礼仪?
""因为你是大周太子妃。"萧景桓放下笔,"除非你想一辈子被人笑话是蛮夷公主。
"长歌抿紧嘴唇。她讨厌"蛮夷"这个词,更讨厌萧景桓说这话时高高在上的语气。
但理智告诉她,学会中原礼仪确实有利——无论是作为太子妃,还是作为...间谍。"好。
"她走到书案前,"殿下准备怎么教?"萧景桓绕到她身后,突然伸手按住她的肩膀。
长歌浑身一僵,下意识要挣脱。"别动。"他的呼吸拂过她耳际,"中原女子行礼时,
肩背要挺直如松,头微低,但眼不能垂。"他的手掌温热,隔着衣料传来不容抗拒的力量。
长歌按照他的指示调整姿势,却听见他轻笑一声:"太僵硬了,像根棍子。""殿下!
"长歌恼了,转身瞪他,却撞进一双含笑的眸子。萧景桓笑起来时,眼角会微微下垂,
那股凌厉的气势顿时柔和许多。"再来。"他退后一步,"这次想象你是一株柳树,
柔而不弱。"长歌试着放松身体,按照记忆中宫娥们的样子行礼。这次萧景桓没再挑剔,
只是从书架上取下一卷画轴。"这是《女则图》,上面有各种场合的礼仪示范。你临摹下来,
三日后我检查。"长歌展开画轴,里面是工笔绘制的中原贵女举止图解,
细致到如何执杯、如何迈步。她忽然想起什么,抬头问道:"我教殿下西凉语作为交换如何?
"萧景桓挑眉:"你会这么好心?""礼尚往来。"长歌微笑,"再说,殿下若通晓西凉语,
日后与西凉官员交涉也方便些。"她没说的是,语言是文化的钥匙。若萧景桓学会西凉语,
或许能理解西凉人为何如此倔强不屈。萧景桓沉思片刻,点头应允:"每日申时,
你教我西凉语和骑射。"就这样,奇特的"教学"开始了。每天辰时,
长歌跟着萧景桓学习中原礼仪和书法;申时则轮到她教授西凉语和骑射。
起初两人都带着戒备,渐渐地,却在文化碰撞中发现了意外的乐趣。"不对,
'谢谢'在西凉语里是'巴尔斯',不是'巴尔克'。"长歌纠正萧景桓的发音,
"'巴尔克'是...是骂人的话。"萧景桓皱眉:"你们西凉人怎么有这么多骂人的词?
""因为西凉地广人稀,骂声要传得远。"长歌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萧景桓竟信以为真,
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长歌憋笑憋得内伤,直到晚上独自在寝殿才笑出声来。
她没想到这个精明的大周太子如此好骗。三日后检查《女则图》临摹时,
萧景桓对长歌的字大加批评:"歪歪扭扭,像蚯蚓爬。
"长歌不服:"西凉文字本就与中原不同!""那就重写。"萧景桓铺开新宣纸,
"我教你握笔。"他站到她身后,右手覆在她手上,引导她运笔。
这个姿势几乎是将她环在怀中,长歌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龙涎香,混合着墨汁的气息。
奇怪的是,她并不觉得排斥。"提笔要轻,落笔要稳。"萧景桓的声音近在耳畔,
"写字如做人,过刚易折,过柔则靡。"长歌低头看着两人交叠的手,
忽然想起父王也曾这样教她写西凉文字。那时她还小,总嫌练字枯燥,
父王却说:"字是人的脸面,长歌要写得漂亮,将来让中原人都惊叹。
"一滴泪毫无预兆地落在宣纸上,晕开了墨迹。萧景桓动作一顿,但没有戳破,
只是若无其事地继续引导她写完最后一个字。"有进步。"他松开手,"明日学《兰亭序》。
"就这样,日子如流水般过去。长歌的字渐渐有了模样,
萧景桓也能用蹩脚的西凉语进行简单对话。他们在马场上并驾齐驱,在书房里挑灯夜读,
表面上是师徒,暗地里却各自怀揣心思。长歌发现萧景桓学西凉语的速度快得惊人,
不到一月就能阅读简单文书。她不得不改用更复杂的方言授课,
同时警惕地收起所有可能与西凉旧部联络的字条。萧景桓则注意到,
长歌在学写"家""国""忠""孝"这些字时,总会不自觉地用力过度,
笔锋凌厉得几乎划破纸背。二月二,龙抬头。皇家围猎在骊山举行。
这是长歌第一次以太子妃身份参加大周皇室活动。
她穿着萧景桓特意命人**的骑装——中原款式,但融入了西凉纹饰,既端庄又飒爽。
"跟紧我。"出发前,萧景桓低声嘱咐,"围猎场不是东宫,我不一定能及时护你。
"长歌本想反驳自己不需要保护,但看到他严肃的表情,只是点了点头。猎场旌旗招展,
号角齐鸣。皇帝射下第一只雁后,王公贵族们便四散开去,追逐各自的猎物。
长歌策马跟在萧景桓身后,惊叹于中原围猎的规模与礼仪——西凉人打猎只为生存,
哪有这么多规矩。"看那边。"萧景桓突然指向一处灌木丛。长歌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
只见一头雄鹿正警惕地环顾四周。她悄悄张弓搭箭,却听萧景桓低声道:"等等。
"他指向另一个方向。那里有只母鹿带着小鹿正在吃草,显然与雄鹿是一家人。
长歌缓缓放下弓,心头涌起一丝暖意——萧景桓知道西凉人从不猎杀带崽的母兽。
"我们去北坡。"他调转马头,"听说那里有狐狸。"就在此时,异变陡生!
一支冷箭破空而来,直取萧景桓后心!长歌几乎是本能地扑过去,箭矢深深扎入她的左肩。
剧痛让她眼前一黑,险些坠马。"长歌!"萧景桓一把揽住她的腰,
声音里是她从未听过的惊慌,"护驾!有刺客!"侍卫们迅速围成一圈,将两人护在中央。
萧景桓撕下衣袖,死死按住长歌血流如注的伤口。他的手上全是血,脸色比长歌还要苍白。
"为什么..."他声音嘶哑,"为什么要挡箭?"长歌疼得说不出话,只能摇头。
其实她自己也不明白——那一瞬间根本来不及思考,身体就先动了。回到营帐后,
太医迅速为长歌处理伤口。箭上无毒,但入肉三分,需要静养半月。皇帝闻讯大怒,
下令彻查刺客,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八成是与萧景桓政见不合的藩王所为。"殿下,
该换药了。"夜幕降临,青竹捧着药碗进来,却被萧景桓接过:"我来。你去休息吧。
"长歌靠在床头,看着萧景桓亲自调药、煮纱布。烛光下,
他眉宇间的疲惫清晰可见——显然已经很久没休息了。"刺客抓到了吗?"长歌问。
萧景桓摇头:"死了。服毒自尽。""是冲你来的。""嗯。"他轻轻揭开她肩上的纱布,
动作小心翼翼,生怕弄疼她,"这种事常有,我习惯了。只是没想到会连累你。
"药粉洒在伤口上,**辣的疼。长歌咬住嘴唇,硬是不吭一声。萧景桓看了她一眼,
突然俯身,对着伤口轻轻吹气。凉风拂过灼热的伤处,疼痛顿时减轻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