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听到这个问题，顾晓春沉默了。

苍白的病房再次陷入死寂，他们离得那么近，却谁也读不懂谁。

一旁的沈遇白沉默了许久，才从胸膛挤出一句：

“哪怕你骗骗我......我也能劝自己算了。”

听到这话，顾晓春闭上了眼，她怕再看沈遇白一眼，就会委屈到流泪。

而沈遇白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是看到了眼角那滴泪，便鬼使神差地伸出食指去够。

就当指尖快要接住那颗泪水时，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是江念安打来的。

沈遇白顿了顿，还是收回手接起电话。

顾晓春听见江念安笑着跟他说：“我妈刚打电话问，什么时候回家，上次我自己回家被逼得相亲可烦了。”

“你今年陪我回家吧......”

“有你在，我妈也就能安心了。”

他没有说话，执拗地盯着顾晓春，但换来的只有沉默。

片刻后，他忽然自嘲地笑了笑，随后温柔无比地对江念安说：

“好啊，我陪你回家。”

他没有再看顾晓春一眼，干脆利落地摔门离去。

顾晓春压在喉头的鲜血，眼角的泪，这才一并滚落。

第二天，顾晓春办理了出院手续，回到家中空无一人，沈遇白的行李箱也不见了。

接下来几天，沈遇白始终没有回家。

但他的行踪，江念安一字不落地转述给了顾晓春。

沈遇白陪她回家见家长，一起去学校见老师，他亲手下厨给她做饭，他陪她挂情人锁......

桩桩件件，都在彰显沈遇白有多么爱她。

顾晓春不为所动，她的身体越来越虚弱，时常陷入昏睡。

好不容易清醒的时间，她都忙着清理所有沈遇白跟她的曾经。

沈遇白跪着给江念安系鞋带时，顾晓春正在烧毁她跟沈遇白的旧照，从八岁到二十岁，厚厚一本，最后烧出的灰也不过小半盆。

沈遇白跟江念安被狗仔拍到拥抱时，顾晓春将结婚戒指取下放回戒指盒，放在他几乎不怎么会去的书房。

沈遇白陪着江念安放孔明灯时，顾晓春把所有自己的东西都打包放进一个行李箱，叫来快递定时托运后，又定下柳镇的车票，正好是立春那天。

所有东西处理妥当后，顾晓春感觉自己精神好了不少，她推开了别墅大门。

街边的树叶子早已掉光，灰蒙蒙的天空显得格外萧瑟。

顾晓春抬头望着树干，不知怎么地想起了二十岁的生日。

那年，他们很穷，穷到长寿面都凑不出一个鸡蛋。

在路过一家婚纱店时，她看到门口挂着的水晶风铃，清风吹过，**碎了满地。

有些心动。

但她只看了一眼，便匆匆挪开眼，拉着沈遇白往前走。

沈遇白什么也没说，她以为自己藏得很好，却也没有发现他眼中的愧疚。

三天后，沈遇白蒙着她的眼睛，拉她到了家门口的梨树下。

睁开眼的瞬间，万千剪碎的彩色塑料瓶悬在枝头，轻轻拨弄，竟也发出清脆的声响。

沈遇白站在树下，彩虹光斑在他眼底跳动。

他沙哑地开口：“晓春，我一定会赚很多很多钱，你想要的，我都会给。”

眼眶瞬间滚烫，她猛地扑进单薄的胸膛，隔着薄薄的冬衣，他贫寒而又滚烫的心正剧烈颤动。

霎时的心跳声，比世间所有声音都要动人。

顾晓春眼中闪过一抹怀念，手机提示音突兀地将她拉回现实。

她点开江念安的聊天框，正准备拉黑，却赫然定在原地。

屏幕上，那棵埋葬了她的青春，埋葬了她的爱情，即将埋葬她的梨树，成了光秃秃的木桩。

距离立春，仅仅只差五天。

“这是你跟遇白以前种的梨树吧？木材不错，刚好够我做个鞋柜。”

字字如刀，几乎将她千刀万剐，天下之大，她再无归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