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氏捅了捅锅底的柴火,见煮的差不多,起身去外头的骡车上拿了碗筷,却在回身时吓了一跳。
“两,两位差爷,你们也赶一天路了,一天没吃没喝的,进去歇歇吧?”
从天黑进破庙开始,两个官差就一言不发地守在门口,身子站的笔直,一手扶刀,面无表情,跟门神似的。
刘氏话落了许久,久到宋家其他人齐齐看过来,其中一人才僵硬缓慢地转头。
“不用。”
那声音沙哑尖细,刺耳的很。
身后拴着的骡子长长叫了一声,原地踏步,有些不安的甩着尾巴。
刘氏被那眼神盯的心里发毛,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这时,屋里的宋铮冲她招了招手。
“二婶,饿。”
怪异感被打断,刘氏松了口气,说了句“来了”,便匆匆进屋,不再去看那两个官差。
宋铮是真饿了,当鬼没人给烧香,活过来后还顿顿吃不饱。
她脑袋上还有伤呢,骡子车颠簸,一路颠的她两眼抹黑,脑瓜子嗡嗡的疼,还得抽空琢磨宋家的事。
一天了,终于喝上口热乎的了。
作为宋家嫡出大傻妞,刘氏给她捞了稠乎乎的一碗。
宋铮一口米汤一口梆硬的窝窝头,差点感动到落泪。
视线越过大锅落到外头那两道身影上,活人都吃不饱了,还顾什么死人?
刘氏挨个给分了饭,最后才轮到她和宋春丫。
一人两个窝窝头,米汤管够,吃饱没问题。
许是宋永庆的话起了作用,冯老太强打精神喝了碗粥,一直盯着宋家人吃完,锅里一滴水都没剩才闭眼去休息。
至于那两个官差,爱吃不吃,饿死算球。
好好的大孙子莫名其妙失踪,官府没给他们个说法,老太太本就心里有怨。
一路上还被当成犯人一样看着,半夜了,要不是他们身体吃不消,估摸都得催着连夜赶路。
就因为他们是普通的老百姓?
宋家人默契的没再提去让两个官差进来休息。
收拾碗筷后,宋永庆抱了些干草,破庙年久失修,墙都开裂了,他将干草铺到最里头,又去骡子车上抱被子。
“好在现在天不算冷,今晚先对付着将就下吧。”
说的跟过了今晚,明晚就不用对付了一样。
宋铮往旁边挪了挪,眼神空白,宋家人心里有事,没人发现家里自小傻大的宋大丫从昨天开始就没流过口水,神色也不似以往的呆滞。
这会天已经黑透了,趁着锅底还有些火光,刘氏赶紧帮着把被子铺好。
宋春丫就坐在宋铮边上,小丫头手紧紧攥着她袖子上的补丁,眼睛时不时往外瞟,不安的很。
“大丫姐,我害怕.....”
宋铮缓缓转头,顺着她的目光朝外望去。
据说小孩子三岁前天灵盖尚未闭合,能够看到大人看不到的东西。
宋春丫今年才六岁,大抵是靠得近,能感应到一些不好的气息。
她没有说话,只抬手摸摸小丫头的脑袋,等着刘氏铺好地铺,顺势一滚。
没有什么事是睡一觉起来解决不了的,睡醒,天亮就没事了。
她躺下了,刘氏让宋春丫也挨着躺下,又回头去叫还靠坐着的冯老太。
“娘,您也来睡下吧,大丫头上有伤,让她跟春丫睡里头,咱挤挤。”
宋永庆也劝道,“娘您快去睡吧,明一早还得赶路,我跟大哥一人裹床被子,坐着躺着都能将就一晚。”
冯老太正望着火堆怀念家里那几间破屋子,破归破,好歹是个遮风挡雨的地方。现在可好,连个遮风挡雨的地都没了。
“你们说咱昨儿还好生生待在村里等子安回来,咋个就成了这样了?”
宋永庆看了一眼还沉浸在悲痛中的大哥,叹息。
“歇着吧娘,走前我托了村长打听省城那边的消息,家里鸡鸭都给出去了。要是有啥消息,村长会想法子稍信。咱先到地方再说,没看到人,哪个也不能说子安真的出事了。”
现在也只能这么想了,冯老太愁眉苦脸摸索过去,在两个孩子身边躺下。
从得知宋子安的消息开始,一大家子就没合过眼,又赶了一天的路,说不累是假的,就是心里揣着事,沉甸甸的睡不着。
明天还要赶路,宋永庆给宋长喜递了床被子也找地方躺下了。
没人再说话了,心中愁苦,也不知道该说点啥,破庙里只有时不时响起的叹息声。
有点挤,宋铮往最里头挪了挪,侧过身,一双眼睛紧紧盯着门口。
外头寂静的很,只有拴着的那只骡子时不时哼唧两声,估计被吓到了。
环境不环境的无所谓,她其实不太喜欢这么多人睡一起,但眼下这条件,有得躺就不错了。
算算路程,从这里到梧桐县将近四五百里的路,宋家人里老弱妇幼都占齐了,今晚还有破庙住,接下来的日子晚上睡哪真不好说。
不过,明天能不能走的掉,也不好说。
一直到锅底最后一点火星子熄灭,宋铮安抚了一下不安往她怀里钻的宋春丫。
在冯老太翻来覆去烙饼的动静中,慢慢合上了眼睛。
明天,该出太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