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
脸上的巴掌印还没有消下去,身上的衣服也因为打架变得脏兮兮的。
“死妮子,你今天又死哪野去了,回来这么晚,还不赶紧做饭,想饿死老子啊。”
“干了一天活,回家都没有一口热乎饭,你干什么吃的。”
爷爷蹲在屋前的台阶上,仍旧抽着烟,边抽边骂,
我不敢反驳什么,只是加快了去厨房的步伐,开始烧火做饭。
因为手上有伤,所以我干活不大利索,偏偏这个时候,后妈也在屋外喊我,
“媛媛,你快给妹妹换一下尿布,她现在哭的不行,你先哄着。”
我将粥煮上,哑着嗓子应了一声。
妹妹身上穿的是纯棉的料子,摸起来柔软又舒服,
平日里后妈为了图方便,都给她用的尿不湿,只有我在家的时候,才会用尿布,说是为了省钱。
也许是我手上的伤太过明显,后妈看到时,愣了一下,才慌忙的阻止我给妹妹换尿布,
“媛媛啊,你这手上都是血,最容易滋生细菌了,小孩抵抗力差,你还是先不要碰她了,我来就好,你去做饭吧。”
我没错过她眼里闪过的一丝嫌恶,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最终转身回了厨房。
王金霞回来的时候,我饭刚刚做好。
可能是今天打麻将赢了不少,她心情不错,难得的没有挑我的刺。
收拾完碗筷,我就躺在床上准备休息了。
却怎么也睡不着,心里到底还是记挂着白天的事。
黑暗中,我静静的想,要赔给黄冉的那笔钱,我该捡多久的瓶子和纸箱才能攒够,一个月,两个月,还是半年?
亦或者,写信给远在省城的沈璇,求她借我一点。
还是,实话告诉孟宏,让他帮我还上这笔钱,不过,他应当是不肯的吧。
纷重繁复的思绪在深夜不断迸发,纠的人不得安宁。
直至凌晨,我才怀着心事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平淡无波的日子继续将就的过着,
不同的是,现在我每天都要早起上几个小时,趁着天还未亮的时候,多捡些废品去卖。
若是晚了些,住在周围的大爷大妈就会出来,到时候,我能捡的到的废品就少了很多。
为了上课方便,我早上捡到的废品都集中堆放在学校后门保安大爷的屋子里。
保安大爷无儿无女,孤身一人,日子过的也清贫。
一次偶然,他在后门看见我费劲的拖着一堆废纸壳子,想要堆在学校后门的角落。
他呵斥住了我,因为学校是不允许这样的行为存在的。
后来,许是次数多了,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再管我。
某天下午,我估摸着最近捡的不少,想要拿去废品站卖了。
可当我到了后门,满心的喜悦瞬间被浇灭,空空如也的角落揪的我心下一紧,
原本已经堆的很高的废纸壳子和满满一编织袋的塑料瓶子都不见了,只余下满地的狼藉和一脸茫然的我。
大概是要下雨了,天色阴沉的不像话,秋风卷着落叶起起伏伏,搅的人心神不宁,心底的无助和惶恐随着耳畔的风不断蔓延。
我不知道该去哪找丢掉的东西,也许是被别人随手捡走,然后卖去了废品站吧。
本来只要在捡一点点,在攒一些钱,我就能凑够黄冉的医药费了,可是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这一次,我站在原地沉默了许久,眼里透出的神色是出其的冷静,只是身旁微颤的双臂似又昭示着我的崩溃。
半晌后,才迈开步子,打算趁着天色还早,走的远一点,去别处重新捡些废品。
刚转身,就听见身后一阵喊声,还带着浓浓的口音,是那个保安大爷,
“妮子啊,我看这天马上就要下雨了,就把你的东西全部搬到了我屋里,要不然被雨淋湿,又是一场麻烦事。”
“你这姑娘,看起来黑黑瘦瘦的,没想到捡到的东西还挺多,往里搬的时候可是费了不少功夫。”
“还有啊,最近来这边转悠的老头老太太可不少,都惦记着你这点废纸壳子呢,干脆你以后就放我屋子里,也不怕被偷。”
孟宏打我的时候我没有哭,被黄冉污蔑偷钱的时候我没有哭,手心被竹板打的出血的时候我也没有哭。
只是这一瞬,一股湿意自眼眶慢慢集聚,最后愈演愈烈,连成线的泪珠将将模糊了眼前的视线,只剩下余光中佝偻在门口的身影。
从那以后,我就将捡来的废品暂时放在保安大爷的屋子里。
刚开始,我是不太想的,总觉得麻烦了别人,然后大爷眼一瞪,眉毛像八字般横着,
“嘿,你这妮子,难不成害怕我偷偷贪了你这点废品。”
我连连摇头,忙说没有这个意思,心里却承下了这份情。
很快,我就攒够了钱。
还钱的那一天,是个难得的晴天,虽然早上的冷空气还是吹的人直发抖,但是久违的阳光却又添了几分融融的暖意。
将有零有整的散钱递到黄冉手里时,心中的一块石头蓦然落地,连带着身上都轻松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