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如水,洒在幕府山的松林间。溪水依旧叮咚作响,却像是呜咽的琴弦。
远处爆炸的火光渐渐熄灭,只剩下几缕青烟,在银白的月光下飘散,如同逝去的魂魄。
他觉得之前喷吐在自己脖颈间的热气,渐渐消失了。原本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掌,冷得吓人!
林彦的身体发颤。"周虎全!"林彦的声音哽在喉咙里,像被砂纸磨过。
林彦觉得自己的双腿发软。心脏闷着,无法呼吸,眼泪止不住的从眼角开始滑落。
他的身体缓缓蹲下。他轻轻的把只有半截身体的周虎全,放在地上。夜风拂过山坡,
松针沙沙作响。一片枯叶打着旋儿落在周虎全的脸上,
遮住了他半睁的眼睛——那眼睛里还映着月光,却再也不会闪动了。林彦的指尖颤抖着,
轻轻拂去那片落叶。他的眼泪砸在周虎全的脸上,和那些未干的血迹混在一起,
蜿蜒着渗进幕府山的泥土里。远处的山峦沉默地伫立,像一群披麻戴孝的巨人。
不远处的溪水倒映着满天星斗,每一颗星星都在水面破碎、重组,如同无数双含泪的眼睛。
林彦死死咬住自己的手腕,直到尝到血腥味。他不能放声痛哭——鬼子可能还在附近。
所有的悲苦,都只化作肩膀的剧烈颤抖!月光下,
他看见周虎全腰间别着的那把豁口的刺刀——那是他在青阳村战场上从鬼子尸体上缴获的。
刀柄上歪歪扭扭刻着几个字——"老汉儿要长命百岁"!那几个字,已经被血浸得发黑。
林彦慢慢解下刺刀,突然发现周虎全的左手还紧握着什么。
他轻轻掰开那已经僵硬的手指——那竟然是一颗黑红色的干辣椒!干辣椒被咬去了一口。
剩下的半颗干辣椒,被水浸透。林彦忍不住了,他开始呜咽。但呜咽声刚飘出来,
又被他吞咽了回去。他掰开周虎全僵硬的手指,那半截被咬过的辣椒滚落掌心。
辣椒皮已经泡得发白,却依然能闻到一股子辛香。他忽然想起周虎全,坐在乌篷船上的时候,
曾跟他们说。"金陵这边的辣椒不好吃,我家乡的辣椒,红得像廊陵江的晚霞。
每家的屋头房梁下都挂着一串串,风一吹,晃啊晃的,
像过年挂的红灯笼......"月光下,林彦仿佛看见那个川娃子坐在炊烟袅袅的院子里,
屋檐下红艳艳的辣椒一排排,在风中轻轻摇晃。远处是青翠的山峦,
廊陵江像条银带子绕着山脚转。周家的老汉蹲在门槛上抽旱烟,四个儿子在晒坝上摔跤玩闹,
笑声能惊飞了竹林里的麻雀。可那样的场景再也不会有了。周围的景色荒无人烟。
周老汉儿最后的儿子,也在奔赴黄泉。远处的山影黑黢黢的,像泼了墨。
林彦想起他们登上幕府山前。周虎全眼神亮晶晶的,望着自己。
"等打完仗......我带长官去我家吃火锅,用新摘的辣椒熬油,香得很!
我老汉儿酿的包谷酒,一口辣到肚脐眼......"夜风吹散林彦眼前的雾气。
他低头看着周虎全平静的脸,把剩下的半截辣椒放进自己嘴里。辣味轰地在口腔炸开,
灼热的疼痛从舌尖烧到喉咙,烧得他眼泪直流。他把周虎全的尸体重新抱起,
藏到一旁的灌木丛里。“等我,小周,我找到王溪和老许他们,
再接你回金陵……”“你放心!”“我们不会投降的!你家乡的娃儿,不会沦为亡国奴!
”林彦的声音轻的像这个季节的叶子。夜风突然变得猛烈,吹得满山松涛如怒。林彦站起身,
把周虎全的刺刀别在自己腰间。他的眼泪已经干了,只剩下眼底燃烧的火焰,
比远处的战火更亮。随后他毫不犹豫的,继续往西南方向潜行。之前追击他的鬼子,
还剩下五个。如果王溪他们,确定把其他的鬼子,都引入了雷区。那追击自己的五个鬼子,
就是最后的敌人。他要把那五个鬼子,全部歼灭。时间进入深夜,幕府山上的风更加冷冽。
林彦小心的向着西南方向行进。山道深深浅浅,林彦的靴子陷进泥泞里,
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一把出鞘的刀。
他俯身查看地上的脚印——五个人的足迹凌乱地向前延伸,其中一人的步幅明显变短,
应该是腿部受了伤。五个鬼子,应该距离自己二百米左右!自己现在的任务,就是追上他们,
歼灭他们,之后和王溪他们汇合。林彦跟着那串脚印,一路西行,登上了一座山峰,
山峰上有溪流一路蜿蜒到山下——应该就是周虎全,沉溺的那条小溪的上流。林彦俯下身子,
登上山坡……按照他之前的坐标,跨过这道山峰,应该就是雷区。此时月光如水一般洒下,
随着林彦的不断向上,一座荒废的山村。出现在他眼前。断壁残垣间,
野草从石缝里倔强地钻出,在夜风中轻轻摇曳。倒塌的茅草屋顶像被掀开的伤疤,
露出黑黢黢的房梁骨架。林彦踩着长满青苔的石阶,每一步都惊起细碎的尘埃。
这些石阶不知被多少代人踩踏过,如今却只剩下野兔和山鼠的足迹。
一座歪斜的牌坊立在村口,上面的字迹早已模糊不清,只有"德荫"二字还依稀可辨。
夜风穿过空荡荡的窗洞,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几间尚算完好的茅屋像垂暮的老人,
佝偻着身子立在月光下。门板早已不知去向,只留下黑洞洞的门框,像一张张无声呐喊的嘴。
更远处,几垄荒废的田地里,枯萎的庄稼杆像一具具干尸,直挺挺地指向夜空。
田埂上歪着一架散了架的犁,铁制的犁头已经锈成了暗红色。
村中央的水磨坊是唯一还在运转的建筑。木制的水车"吱呀吱呀"转着,
带动石磨发出沉闷的碾压声。月光透过破损的顶棚,在水面上投下支离破碎的光影。
林彦小心翼翼的接近水磨坊。那群鬼子的脚印,在水车前变得分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