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定离宫前,我还有很多事放心不下。
叮嘱医药司今年冬天不冷,就要提防春疫和灾年;告诫内务莫要因皇后丧仪,就耽误宫女们出宫嫁娶。
两份遗诏搁笔,我俯身擦了擦大皇子的眼泪,告诉他以后不许折蝈蝈腿儿玩,君子慎独,勿以恶小而为之。
大皇子恒儿并不晓事,听不懂君子是什么意思,只垂头摸着破了一角的纸灯。
一旁待命的周公公小心翼翼地提点:
「娘娘……还有陛下那儿,奴才怎么交代……」
我怔住了,仔细想想。
半个月前,我和燕微大吵一架,冷战至今。
他执意要封我妹妹为贵妃,甚至不惜把废后的诏书和赐死的毒酒一并送来,想逼我再低一低头。
换作从前,我定会撕了诏书,摔了毒酒,提剑闯进殿内,找燕微当面问个明白。
可决心要走时,我不想,也懒得和他闹了。
算着不足三日的寿数,我揉了揉额角,温声笑道:
「告诉陛下,本宫答允了。
「三日后册崔氏为贵人,接进宫罢。」
周公公是宫里伺候的老人了,他看我因病气而苍白的脸色,犹豫着还是劝了两句:
「娘娘,崔氏五娘入宫您不必在意,如今您养好自个身子要紧。
「何况您是天下之母,不管谁的孩子,您若是喜欢都可以抱去蒹葭宫养着。」
大皇子听见周公公的声音,高兴地从我身后探出头,举起手上的滚灯:
「灯坏了,大喜修修……」
周公公忙放下臂中拂尘去哄他,一不留神瞧见我案上摊开的遗诏,慌忙跪下:
「娘娘,您这些话不吉利啊……
「奴才斗胆说一句不怕死的话,当年陛下本来是与崔氏五娘有婚约,可陛下怜悯娘娘在崔氏过得艰难,才改了心思娶娘娘为妻。
「前些日子医药司还选了一批新的医侍,陛下的意思是等崔氏五娘进了宫,他就派人为娘娘调理身子开药方,将来娘娘诞下皇子便是太子……」
周公公提到药和过去,我忽然觉得胃里一阵恶心。
燕微登基的前五年,各式调理身体的苦药我也吃了五年,却总不见有孕。
御医们只说娘娘年轻时忧思过度,又受了寒症,调养些时日会怀上的。
我也略懂些医术,知道我的身子是好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