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寒潭血---永宁十七年的雪来得格外早,云昭趴在覆满冰棱的枯枝后,
看着三匹灰狼正在分食侍卫长的尸体。绣金线的鹿皮小靴浸在血水里,
母狼突然抬头朝她藏身的树洞龇牙。"殿下快走!"最后一匹战马被利齿撕开咽喉时,
老嬷嬷将她推下山崖。枯枝划破织锦斗篷的瞬间,
她听见崖顶传来追兵的狞笑:"小公主金枝玉叶的,摔烂了可怎么领赏?
"雪粒子混着冰碴往领口灌,云昭攥紧袖中淬毒的银簪。
母狼绿莹莹的眼睛已经逼近三步之内,她忽然听到头顶传来裂帛般的鹰唳。
玄色身影裹着风雪坠入寒潭,冰面炸开的裂纹像蛛网缠住狼爪。云昭趁机滚到潭边巨石后,
看着血水在墨玉般的潭面洇开。"要死也别拖累人。"她咬牙扯下浸透的狐裘,
却见潭底浮起少年苍白的脸。眉间一粒朱砂痣红得灼眼,
让她想起父皇寝殿里那盏永远不熄的长明灯。狼嚎突然变成哀鸣。
云昭回头看见母狼咽喉插着半截断剑,潭中少年湿淋淋的手还保持着投掷的姿势。
他腰间的麒麟金印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那是镇北侯府的徽记——三日前屠尽云梦行宫的叛军之首。"小贼倒是会挑时候死。
"云昭举起石头的手却在发抖。少年突然呛出血沫,染红了她裙摆上绣的银丝昙花。
那是母后临终前亲手给她绣的,说我的昭昭合该是九重天上最干净的花。更深露重时,
云昭对着将熄的火堆呵气。少年腰间伤口渗出的血怎么也止不住,她突然扯开衣襟,
露出心口狰狞的烫伤——那是半月前城破时,逆贼用烧红的玉玺烙下的。"你要敢死,
我就把你的尸体喂狼。"她握着少年冰冷的手按在伤疤上,"疼吗?
这是你们裴家军给我的见面礼。"少年在剧痛中惊醒,漆黑的瞳孔里映出少女含泪的眼睛。
他忽然扯断颈间玉佩,
锋利的断口在掌心划出血痕:"拿着这个...去琅琊找..."话音未落,
山道上突然亮起火把。云昭听见羽箭破空声时,少年已经将她扑倒在焦土上。
温热的血滴进她颈窝,她才发现那半枚玉佩正正嵌在他肩胛骨间,挡下了致命一箭。"记住,
我叫裴砚。"少年滚烫的呼吸拂过她耳畔,
"等我从北疆回来..."追兵的马蹄声震落松枝积雪,云昭把昏迷的人藏进狼穴,
转身朝反方向跑去。怀里的半枚玉佩沾着两个人的血,在雪地上滴成蜿蜒的红线。
她不知道这是牵引姻缘的赤绳,还是缠缚终身的枷锁。
第二章:烽火妆---承天门燃起大火那夜,云昭正对着半面残镜描昙花钿。
铜镜裂痕将眉眼割成碎片,就像她亲手摔碎的那半枚玉佩——昨日探子来报,
镇北大将军的剿匪令已过潼关。"首领,裴字旗到十里坡了!"亲卫撞开殿门时,
她恰好点上最后一笔银蕊。菱花窗外的火光将血色胭脂染得妖异,
恍惚又是当年寒潭边绽开的血昙花。马蹄声震碎薄霜,云昭赤足踏上箭楼。
玄甲军阵前那袭明光铠刺痛了她的眼,十年光阴把寒潭少年淬成了锋利的剑。
他搭弓的手稳如磐石,箭尖却映出她眉间那抹朱砂红。"逆党首领,降者不杀。
"裴砚的声音裹着北疆风雪,震得她腕间银铃轻颤。那是他临行前系在她脚踝上的,
说听到**就像他在身边。云昭忽然掀开兜帽,
额间昙花钿在火光中流转:"裴将军可认得这个?"她故意扬起右手,
残缺的玉佩随着动作撞击银甲。当年狼穴分别时,她将这信物塞回他染血的战袍。
裴砚的箭镞猛然下坠,在青砖上擦出火星。云昭趁机旋身甩出水袖,
淬毒的银针尽数没入他坐骑的眼眶。战马嘶鸣着扬起前蹄,她已如折翼的鹤坠下城楼。
预料中的剧痛没有来临。裴砚徒手抓住城墙箭垛,铁护腕被砖石磨得通红。
云昭的腰封勾在他剑鞘蟠龙纹上,裂帛声里露出心口淡粉的疤。
"这道疤..."裴砚突然剧烈颤抖,云昭趁机将匕首刺入他肩甲缝隙。十年前那个雪夜,
正是这个位置嵌着救命的玉佩。血珠溅上她唇畔时,城下突然传来鸣金声。
新帝的赤龙旗漫过山野,
云昭在眩晕前看到裴砚撕碎的诏书——那上面写着"逆党首领就地格杀"。
地牢渗水的墙壁上,云昭数着第七个日出。锁链堪堪挂在烫伤的旧疤处,
每动一下都像在撕扯心脏。昨夜狱卒的嗤笑还在耳边回荡:"大将军亲自监刑,
说要剐足三千六百刀..."铁门轰然洞开,裴砚的影子漫过她蜷缩的身躯。
他指尖还沾着刑房的血腥气,却温柔地抚上她心口:"当年救我的人,是你对不对?
"云昭忽然咬住他虎口,直到尝到铁锈味:"将军不妨猜猜,我为何留着这疤?
"她扯开衣襟露出狰狞伤痕,"我要记住,你是如何一边说娶我,
一边带兵屠了栖霞寺三百比丘尼!"裴砚的瞳孔猛地收缩。那是他封将后第一道军令,
却不知那日正是她母妃的十年忌辰。怀中的金疮药突然变得滚烫,
他想起密探今晨递来的**——云昭在城破那日,曾被吊在栖霞寺钟楼三天三夜。更漏声里,
云昭忽然轻笑:"你腰间新佩的盘龙玉,是长公主赐的定亲礼吧?
"她故意露出腕间被烙铁烫毁的守宫砂,"巧了,昨日刑官也问过这个问题。
"裴砚突然砸碎药瓶,琉璃碎片割破掌心也不觉。他想起十年前分别那夜,
少女把玉佩按在他伤口上说:"若你变心,这玉会扎进你五脏六腑。"窗外飘起细雪时,
狱卒发现大将军佩剑插在刑具架上。剑穗缠着半枚染血的玉佩,
正好拼成地牢深处那串残缺的银**。第三章:红绸刃---裴砚大婚那日,
云昭的囚车正从诏狱驶向朱雀门。玄铁链锁着她腕上未愈的烙伤,
稍一动弹就洇出新鲜的血色。长街两侧的红绸扑簌簌扫过囚笼,
她听见孩童在问:"大将军娶亲怎么还杀新娘?"刑场积雪被染成浅粉色。
云昭眯眼看着监斩台上的明黄伞盖,新帝特意选了块能望见镇北侯府的位置。吉时将至时,
她终于听见熟悉的马蹄声。裴砚还穿着吉服,胸前金线绣的蟒纹沾着酒渍。
他踉跄着踩过满地碎玉——那是云昭今晨托狱卒送来的"贺礼",
十年前寒潭畔的玉佩碎成了三十六片。"圣上开恩,许你全尸。
"他攥着鸩酒的手背青筋暴起,袖口却露出缠着绷带的腕子。昨夜侯府地牢里,
云昭用发簪划开他血脉时说:"我要你记住这疼,像记住我一样。"云昭忽然笑起来,
铁链随着动作发出清越的响声:"将军可知,当年寒潭初遇..."她故意停顿,
满意地看着裴砚瞳孔震颤,"你腰间虎符,是我用母后的金步摇从狼腹中挖出来的。
"监斩官猛地摔下火签令。刽子手的刀锋贴上后颈时,云昭突然哼起北疆小调。
那是裴砚教她认星斗时唱过的,此刻混着血腥气飘向侯府方向。
她看见裴砚的吉服下摆渗出血迹——今晨他徒手捏碎合衾酒杯时,琉璃渣还嵌在掌心。
刀光落下的刹那,朱雀门方向突然传来巨响。裴砚袖中软剑卷飞刽子手的鬼头刀,
却只接到半截系着红绳的青丝。云昭倒在他臂弯里笑,心口插着那支他亲手雕的木簪。
"别碰合衾酒..."她将染血的玉佩按在他心口,
"新帝在...在酒里下了..."尾音化作喉间涌出的黑血,
落在雪地上竟凝成诡异的并蒂莲纹。裴砚的泪砸碎冰面时,怀中的身体已凉透。
他疯了一样撕开吉服内衬,露出心口同样形状的伤疤——那是云昭及笄那夜,
两人对着昙花烙下的同心印。侯府方向突然腾起火光。
管家捧着破碎的合衾酒匍匐在地:"夫人今早换了酒壶,
老奴查验才发现..."酒液渗入青砖,浮起密密麻麻的蛊虫。更鼓声穿过漫天纸钱,
裴砚在废墟里找到半幅**。云昭的字迹混着金疮药香:"寒潭玉佩实为前朝兵符,
碎玉成图可启皇陵...阿砚,我从来不是你的明月光..."雪地上忽然传来银**。
裴砚回头望见刑场石柱后闪过昙花纹衣角,追过去却只拾到带着体温的半枚玉佩。
暗格里缓缓展开的帛书,赫然是云昭笔迹:"若见此信,我已化作将军府第阶前雪。
"第四章:骨瓷灯---皇陵地宫的寒气蚀骨,裴砚握着半枚玉佩走过九重玄门。
壁画上的昙花随着他的脚步渐次绽放,最终在第八道门前拼出云昭的眉眼。
冰棺中躺着戴凤冠的少女,心口插着与他腰间一模一样的盘龙匕。"将军终于来了。
"暗处转出披着雪貂氅的身影,眉眼与云昭有七分相似,额间却多一粒朱砂痣,
"阿姐等你剖心取玉,等了整整三年。"裴砚的剑尖挑开女子面纱,
露出颈间鳞片状疤痕——这是当年寒潭狼群留下的,本该长在云昭左肩。冰棺突然发出脆响,
棺中"尸体"的指甲正以肉眼可见速度生长。"昭昭及笄那年,钦天监说她命格镇得住龙脉。
"女子指尖拂过冰棺上的铭文,"新帝要的不是前朝玉玺,是能承载紫微星魂的容器。
"她突然扯开衣襟,心口淡粉疤痕与云昭如出一辙,"我们姐妹,总得活一个。
"裴砚的佩剑突然嗡鸣,壁画上的银铃纹路渗出鲜血。十年前北疆那场暴雪里,
云昭裹着染血的狐裘找到他:"替我守着这个秘密,到死都不能说。
"她睫毛上的冰晶混着泪,如今想来,那分明是看着至亲赴死的眼神。地宫烛火骤然转绿,
冰棺中的女子突然睁眼。裴砚接住她软倒的身子,
却在触及后颈时摸到细密的针孔——这是易容术的痕迹。怀中的"云昭"咧开嘴笑,
口中黑血染透他战袍:"将军不妨猜猜,此刻刑场上的血,够不够浇灭栖霞寺的业火?
"记忆如潮水倒灌。裴砚想起云昭及笄那夜,
她在昙花丛中哭着摔碎药碗:"我偷换了你们的命格!阿砚,那碗药本该..."如今想来,
她藏起的药渣里,分明有双生子换命的犀角粉。朱雀门的钟声穿透地宫时,
裴砚捏碎了棺中人的喉骨。暗格里滚出的骨瓷灯盏里,
浮着抹熟悉的朱砂红——这是用云昭心头血养出的长明灯,灯芯正是那支木簪的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