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知道刚走到宣传栏下,就听到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我顺着声音看过去,正看到顾磊和白露站在不远处的公告栏前低声说着什么,白露笑得花枝乱颤。
我正想掉头走开,眼角余光却瞥见白露正盯着我手里的钢笔。
我认得那个眼神,之前我把另一支差不多的钢笔借给她用,她也是这样看了又看。
远处那两人已经发现了我。
白露朝我跑过来,目光落在我手里的钢笔上,脸色忽然变得有些委屈和尴尬。
顾磊见状,立刻快步上前把她挡在身后,对着我皱紧眉头:“林晚,小露胆子小,你别吓着她,你那支笔。。。”
他话没说完,白露轻轻拉了拉他,小声说:“磊哥,不关晚晚姐的事,是我自己不小心,以前弄丢过晚晚姐一支差不多的笔,看到这个就想起来了,心里有点难受。”
我顿住了脚步。
她什么时候弄丢过我的笔?我明明记得那支笔是她自己说不喜欢退还给我的。
我懒得跟他们掰扯,握紧钢笔准备离开。
白露却又怯生生地开口:“晚晚姐,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
顾磊一听,以为我在为一支笔跟白露计较,立刻不耐烦地打断她:“林晚,不就是一支笔吗?小露也不是故意的,你至于这么小气?”
他上前一步,伸手就要来拿我手里的钢笔:“这支我赔给她,你别再为难她了!”
因为他的动作太突然,我根本没防备,手一松,钢笔“啪嗒”一声掉在水泥地上。
笔尖被摔歪了。
我赶紧弯腰去捡,看到变形的笔尖,心口恰如被针扎了一下。
我抬头瞪着他,眼睛有点发红:“顾磊你干什么?你知道这支笔。。。”
3
顾磊脸色也有些僵硬,但嘴上却不肯认错:“不就一支破笔吗?摔坏了我赔你一支新的就是了!你要是因为这个迁怒小露,就太不讲道理了!”
顾磊显然忘了,这支钢笔是他当年跑了好几家文具店才买到的,送给我时还红着脸说希望我用它写出锦绣前程。
如今,他却为了白露,把它说成是破笔。
我气得胸口发闷,狠狠剜了他一眼,又心疼地看着手里摔坏的钢笔,转身就走。
顾磊那一摔,不仅摔坏了钢笔,也摔碎了我心里最后一点念想。
钢笔尖歪得厉害,找修笔的老师傅看了,说很难修复如初了。
那几天,听说白露因为“委屈”哭了好几场,顾磊一直陪着她,还带她去了供销社,给她买了好几块当时最时髦的的确良手帕和一瓶雪花膏。
听到这些消息,我内心已经不起丝毫波澜。
经过钢笔这件事,我已经对他彻底死了心。
出发去边疆的前一天,我陪妈去了趟市里的百货大楼。
对我即将远行这件事,她始终放心不下,想给我多置办些生活用品,脸盆、毛巾、暖水瓶,恨不得把整个家都给我搬过去。
我第一次来这家百货大楼,是刚上初中时,顾磊带我来的。
那时候我们兜里都没几个钱,却能对着柜台里的商品看上半天,憧憬着长大了赚钱把喜欢的东西都买回家。
不知不觉走到了卖纺织品的柜台前,过去的画面还清晰地印在脑海里,现实却已经换了模样。
正当我有些出神时,一道熟悉的声音把我拉了回来。
“磊哥,这条格子的好看,你觉得呢?”
“嗯,配你肤色,挺衬的。”
我身体僵了一下。
一抬眼,正好和站在柜台前拿着一条围巾比划的顾磊四目相对。
他手里拿着一条红黑格子的围巾,看到我时,眼神里掠过一丝不自然。
随即想到什么,他皱着眉看向我,语气带着点冲:“林晚,你怎么也在这儿?”
我真是懒得搭理他。
怎么走到哪都能碰到这两人,真是晦气。
白露看到我,笑容也僵在脸上:“晚晚姐,你别误会。”
“我就是看天气凉了,想给磊哥织条围巾,让他帮我参考一下颜色。”
我淡淡地扫了她一眼。
从小在厂大院里长大,见惯了大人间那些弯弯绕绕,我怎么会看不透她这点小心思。
大概是早就打听到今天我和妈会来百货大楼备货,故意在这里等着,让我看到这一幕。
“误会不误会,你们自己心里有数,我还要给我妈帮忙,不打扰你们了。”
见我要走,顾磊下意识想伸手拉我,又缩了回去,语气别扭地说:“晚晚你别这样阴阳怪气的,昨天钢笔的事我可以不跟你计较。”
“但我跟小露真的没什么,你怎么老是针对她。”
我针对她?
我简直要被气笑了:“顾磊,在你心里我就是这么不堪的人?”
顾磊被我的眼神看得有些不自在,说话的语气也软了些:“我知道你气我最近跟小露走得近,但我真的只是把她当妹妹,你别瞎想。”
我和他认识了十几年,竟不知道他能糊涂到这个地步。
4
我懒得再跟他多说一个字,冷声道。
“第一,我没那闲工夫跟踪你。”
“第二,你们俩的事跟我没关系,我更没兴趣针对谁,你爱信不信。”
说完我不再看他,转身就去找我妈。
顾磊还想说什么,被白露拉住了胳膊:“磊哥,我有点不舒服。”
他看着我毫不留恋的背影,不知怎么的,心里好似被什么东西挠了一下,空落落的,堵得慌。
很快到了厂里开欢送会的这天。
顾磊一看到我,立刻走了过来,脸色有点不自在。
“晚晚,昨天在百货大楼。。。对不起,是我态度不好。”
昨天我和妈买完东西离开时,碰到了顾副厂长,他才知道我们是去给我准备去边疆的东西,并不是故意去撞破他和白露。
我瞥了他一眼,语气平淡:“都过去了。”
顾磊听我这么说,小心地观察了一下我的表情,见我似乎真的没生气,这才稍微松了口气。
我不想跟他多说,顾磊却挨着我没话找话:“晚晚,你真的要去那么远的地方啊?那边条件很苦的。”
我抬眼看他,嘴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弧度:“不然呢?名单都定了。”
顾磊笑容僵了一下。
“晚晚,别跟我开玩笑了,你爸是厂长,怎么可能真让你去?是不是已经找了关系,最后不去啦?”
我挑了挑眉梢,没再解释。
因为他很快就会知道,他所以为的那些“理所当然”,有多么可笑。
没过多久,一个穿着中山装,身形挺拔的男人走进了小礼堂,我抬头时,目光正好撞进一双沉静如水的黑眸里。
是陆峥。
他走到我面前时,脚步顿了顿,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一瞬。
这是我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到他。
传闻中的陆峥是个不近人情、手段强硬的狠角色,厂里不少人都说他背景很深,但脾气臭得要命,跟着他干活准没好果子吃。
他是边疆那个重点项目的总负责人,也是这次爸爸和几位副厂长打赌的“奖品”,谁家的孩子抽中,就得去他手下接受锻炼。
一个月前,他在来厂里汇报工作时,正好遇上车间机器故障,是他当机立断指挥工人排除了险情,避免了一场大事故,也给爸爸留下了深刻印象。
关于陆峥的传言很多,但今天这么一看,我觉得他或许并不像别人说得那么难以接近,甚至有种说不出的沉稳可靠。
陆峥和厂领导们在主席台就座后,顾磊也回到了他的座位,眼神却还时不时地往我这边瞟,我只当没看见。
欢送会进行了差不多一半,爸爸拿起话筒,清了清嗓子,开始说正事。
“今天是个重要的日子,我们在这里欢送即将奔赴边疆,支援国家重点建设的优秀青年。”
“下面,我宣布此次支援名单。”
众人一下子安静下来,爸爸顿了顿,目光扫过台下。
“此次前往边疆支援建设的技术员是林晚同志,她将与项目负责人陆峥同志对接工作,希望大家给予他们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