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子墨彻底傻眼了。
以前他撒泼打滚,原主只会哄着,不管好坏都会满足他的要求。
让他自己承担后果,还是头一遭。
他看着我冷淡的脸,瘪瘪嘴,不情不愿地蹲下,用小胖手去捡碎瓷片。
霍灵犀想帮忙,被我制止了。
“灵犀,你先起来。”我看着她,“你把自己的那碗喝了。他的事情,让他自己做。”
霍灵犀端着碗,小口喝着,眉毛紧皱。
药膳不好喝,但她从头到尾没说一个字。
唉……这孩子被原主磋磨得太厉害了。
晚些时候,我路过霍灵犀房间,发现她正偷偷在绣东西。
是一方帕子,上面歪歪扭扭绣着一只……鸟?
针脚粗糙,配色也一言难尽。
霍子墨蹿进去,指着帕子大笑:“丑死了!赔钱货绣的东西就是难看!”
霍灵犀慌忙藏起帕子,红了眼圈。
我走过去。
霍子墨看见我,缩了缩脖子。
我没理他,对霍灵犀说:“拿出来我看看。”
她犹豫了一下,怯怯地递给我。
“想法不错,就是这鸟的骨架没找准,翅膀走向也不对。”
我沾了些茶水,在桌上画出简单的骨骼结构。
“你看人的骨骼肌肉,鸟雀也是一样,你想绣得像,得先知道它长什么样。你看,这样是不是更协调?”
我没学过刺绣,但前世解剖学是基础课,我对结构比例很敏感。
霍灵犀看得入了神,眼睛里闪着微光。
霍子墨也凑过来看,嘟囔:
“这有什么用?又卖不了几个钱。”
“技艺是安身立命之本。”我看着霍灵犀,“学好了,总有用处。不必理会旁人怎么说。”
我知道,改变她的观念非一日之功,只能慢慢来。
霍灵犀捏着帕子,低头小声道:“谢谢娘。”
声音虽小,却比之前多了几分真切。
03
正想再说点什么,管家匆匆来报:
“夫人,柳姑娘来了。”
柳如眉?她倒是不请自来。
我走到前厅,看到柳如眉带着两个丫鬟,正和一个婆子说着什么。
那婆子是将军府的老人,此刻却对着柳如眉点头哈腰。
见我进来,柳如眉立刻立刻堆起笑脸:
“表嫂,听说前段时间你身体有恙,我特意来看看。可好些了?”
不等我开口,那婆子却阴阳怪气地开口:“夫人现在可好了!柳姑娘心善,天天惦记着夫人,还让奴婢们好生照看。只是夫人院里的人,忒不懂规矩,怠慢了柳姑娘,回头将军怪罪下来……”
这是给我上眼药呢?
我没理那婆子,只看着柳如眉:“表妹有心了。只是我这院里的人,还轮不到外人来置喙。”
说完,我才转向那婆子,眼神一冷:“你是哪个院的?这般没规矩,冲撞主子,还敢在此饶舌?来人!”
管家应声而入。
“拖出去,杖责二十,发卖了。”
那婆子脸色煞白,扑通跪下:“夫人饶命!奴婢再也不敢了!”
柳如眉脸色微变:“表嫂,她也是好心……”
“好心?”我打断她,“是好心替你监视我,还是好心替你挑唆下人?”
柳如眉的脸一阵青一阵白:
“表嫂说笑了,我只是关心表哥和孩子们。表哥常年在外,最是惦念一双儿女。他这次回来,若是知道……”
“知道什么?”我直视她,“知道我这个娘,在教他们规矩,督促他们上进?”
“表妹还是多担心自己吧。你是客,我是主。将军府的家事,就不劳表妹费心。”
我加重语气:“霍廷舟是我夫君,我是他明媒正娶的夫人。表妹,注意分寸。”
柳如眉咬了咬唇,带着丫鬟恨恨离去。
看着她的背影,我突然想起她刚才和那婆子说话时,似乎有一句话让我觉得熟悉又违和。
或许是我听错了?
我摇摇头,将那点疑虑压下。
04
夜半,丫鬟尖利的喊声撕破寂静。
“少爷!少爷不好了!”
我赶到时,霍子墨躺在床上,脸烧得通红,牙关紧咬,浑身抽搐。
管家带着郎中进来。
诊过脉,他捻着胡须,满面愁容:“急火攻心,邪风入体,怕是……凶险。”
他开了药方,管家要去抓药。
我一把抢了过来:
“虎狼之药?嫌他死得不够快?”
老郎中脸一沉:“夫人,小少爷这病拖不得……”
“拖不得就灌猛药?他才多大,受得住吗?”
我推开他,探霍子墨额头,烫得吓人。
是高热惊厥。
“拿烈酒来!”我吩咐。
管家愣住:“夫人,这……”
“快去!”
我解开霍子墨的衣襟,丫鬟取了酒来。
我浸湿帕子,快速擦他额头、脖颈、腋下、手心脚心。
酒精带走热量。
我又掰开他嘴,抠出痰涎,动作又快又稳。
老郎中看得目瞪口呆:“夫人,您这是……”
我没空理他。
霍子墨抽搐渐缓,但体温仍高。
“去取干净细竹管,再找些羊肠,用盐水洗净。”
管家不明所以,但见我镇定,不敢怠慢,立刻去办。
东西取来,我削尖竹管一端,另一端连上处理过的羊肠,做了个简易输液管。
又调了淡盐水。
两个丫鬟帮忙,我找到霍子墨手背血管,刺入竹管针头。
淡盐水顺着羊肠线流入他身体。
屋里人屏息看着那吊起的羊肠线和竹管,如同看神迹一般。
我守了一夜。
天微亮时,霍子墨退烧转醒。
他睁眼看见我,眼神复杂。
没了之前的嚣张,多了迷茫和探究。
我让人彻底打扫熏蒸屋子,换上干净被褥,吩咐厨房饮食清淡。
霍灵犀被吓得不轻,见我几下就稳住病情,眼神里多了几分敬畏。
她第一次主动向我提问:“娘昨天用的什么法子?”
“想学?”
她立刻垂下眉眼:“女儿不敢。”
但我没放过这次机会,趁热打铁,将她叫到书房。
“刺绣是你的爱好,娘支持。但女子立世,不能只靠这个。算账、认字,这些也得学。”
“可……女儿家学这些……”
“你想说女子无才便是德?狗屁。”我摊开账本,“这家里家外的开销,人情往来,铺子田产,你将来都要懂。靠山山倒,自己有本事才最稳当。”
霍灵犀起初惶恐,但见我态度坚决,慢慢拿起笔。
她很聪明,一点就透。
随着本事见长,她眼里的怯懦少了一些。
这日,我正在屋里回忆前世偶尔学到的育儿知识。
丫鬟慌张来报:
“夫……夫人。三叔公来了,看见大**在账房学记账。大发雷霆!罚大**去跪祠堂了!”
我火气上涌,快步赶去。
人还没到,就听见老者嘶吼:
“荒唐!成何体统!竟然学这些商贾之术!是想败坏我霍家门风吗?”
进门后,我看见霍灵犀跪在牌位前,小脸煞白。
恍惚间,我好像看见跪在那里的是自己。
心口一疼……
“起来!”我拉起她护在身后,“三叔公,灵犀是我女儿,我教她什么,轮不到您置喙。”
“反了!”三叔公吹胡子瞪眼,“自古便是男主外女主内!你是霍家妇,就该守霍家规矩!教唆女儿不守妇道,我今日就要替廷舟管教你!”
“管教我?”我冷笑,常年手术台练出的气场全开,“三叔公是想动用家法?不知我犯了霍家哪条规矩?是《大乾律例》规定女子不能读书算账,还是霍家族规禁止母亲教导女儿?”
我一步步逼近:“我教女儿傍身之技,何错之有?倒是三叔公,闯入内宅,对着小辈喊打喊杀,这又是什么规矩?”
三叔公脸色涨红,指着我的手都在抖:
“你……你你……强词夺理!”
“是不是强词夺理,您心里清楚。”我拉起霍灵犀,“走,我们回去继续看账本。”
“姜云!你给我等着!”三叔公在身后跳脚。
我头也不回。
此事过后,霍灵犀对我愈发亲近。
我趁机给她灌输了更多现代教育的理念,她的眼神越来越亮。
让我没想到的是,霍子墨的态度也变了。
不光对我,对霍灵犀也是,不再跋扈,慢慢地学会了尊重。
而且经常有意无意问我些医理。
一切似乎都在好转。
就在这时,京郊驿站传来急报,霍廷舟即将抵京。
管家压低声音,忧心忡忡:“送信的禁军兄弟托奴才给您提个醒,说将军已经听闻……您‘虐待’小少爷致病,还顶撞族中长辈,教唆大**不守女德的事了……”
呵,不用问,又是柳如眉传的信儿。
死绿茶!
行吧,该来的迟早要来,我倒要看看这能止小儿夜啼的镇国将军,究竟打算怎么处置我这个“恶毒”主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