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后,这个字怎么写?"五岁的周景承仰起小脸,胖乎乎的手指戳在宣纸上,
乌溜溜的眼睛里满是期待。我放下手中的书卷,微笑着握住他的小手。"来,母后教你。
'永'字要这样写——"我引导着他的手,在纸上划出优美的笔画。窗外忽然传来一阵骚动,
接着是宫女们刻意压低的议论声。"听说皇上又去了萧贵妃那儿……""这都第几日了?
皇后娘娘也太……"我手中的毛笔微微一顿,墨汁在纸上晕开一小片。
周景承好奇地看着那个墨点,又抬头看我。"母后,父皇为什么总不来看我们?
"我强压下心头泛起的苦涩,轻轻抚摸他的头发:"父皇政务繁忙,承儿要体谅。
"话音刚落,殿外传来通报声:"萧贵妃到——"我整了整衣襟,端坐如常。
萧若璃一身华服踏入殿中,身后宫女捧着精致的食盒。"姐姐安好。"她盈盈一礼,
笑容甜美,"听闻太子在此读书,臣妾特地做了些点心送来。"不等我回应,
她已经蹲到周景承面前,亲昵地捏了捏他的脸蛋:"太子殿下,
尝尝贵妃娘娘做的桂花糕好不好?可比你母后宫里的好吃多了。"周景承眼睛一亮,
伸手就要去拿。我轻咳一声:"承儿,课业未完。"萧若璃笑容不变:"姐姐何必如此严厉?
太子还小呢。"她转向周景承,压低声音,"你母后对你真凶,若是我的孩儿……""贵妃!
"我打断她,"太子该休息了,请回吧。"萧若璃起身,
临走前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姐姐脸色不太好呢,可要保重凤体。
皇上近日都宿在我那儿,怕是没空来探望姐姐了。"她走后,周景承明显心不在焉,
频频望向门口。我心中一阵刺痛,却只能装作无事继续教他写字。傍晚,前朝传来消息,
萧丞相一派又上奏请立萧贵妃为后。周景渊虽未应允,却也没有严词拒绝。夜深人静,
我独自在寝宫中翻阅医书。烛火摇曳间,我不禁想起七年前初见周景渊的场景。
那时他还是三皇子,我是太医院院使之女。他在围猎中受伤,我随父亲前去医治。
"姑娘医术高明,不知可愿常伴左右?"他当时这样问我,眼中满是真诚。我信了。
信了他的誓言,信了他的真心。他登基后力排众议立我为后,
我一度以为自己是天下最幸福的女子。直到萧若璃入宫,
直到我发现他藏在书房暗格中那幅画像——我那难产而死的姐姐,竟与他有过私情。
而周景承,是我姐姐留下的孩子。一滴泪落在医书页面上,晕开了墨迹。我合上书,
望向窗外明月。原来这深宫之中,我始终是个替身。三更的梆子刚敲过,
我正伏案研读一本古籍,忽然听见东宫方向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
青竹慌慌张张地闯了进来。"娘娘,太子殿下突发高热,浑身滚烫,太医们都束手无策!
"我手中的书册"啪"地掉在地上。顾不得披外衣,我赤着脚就往外跑。
夜里的石板路冰凉刺骨,我却浑然不觉。东宫内,周景承小小的身子蜷缩在龙纹锦被中,
脸颊烧得通红,嘴唇却惨白。三位太医围在床边,低声商议着。"让开。"我挤到床前,
一把握住周景承的手腕。指尖下的脉搏快而弱,皮肤灼热得不正常。"什么时候开始的?
有什么症状?"我一边问,一边掀开被子检查。乳母跪在一旁颤抖着回答:"回娘娘,
殿下戌时还好好儿的,子时突然开始说胡话,奴婢一摸,
浑身烫得像炭火..."我掰开周景承的眼皮查看,瞳孔微微扩大。翻开他的衣领,
胸口处隐约可见细小的红疹。"去取我的银针和药箱来。"我头也不抬地吩咐,
"再熬一锅绿豆汤,要快。"太医令张大人上前一步:"娘娘,太子殿下只是普通风寒,
臣等已开了发汗的方子...""风寒?"我冷笑一声,指向周景承颈间的红疹,
"张太医行医三十年,可见过哪种风寒会出这样的疹子?"我接过青竹递来的银针,
在周景承的十宣穴各扎一针,挤出几滴黑血。张太医的脸色变了。"娘娘,
这...""中毒。"我简短地说,声音冷得像冰,"去查今晚太子吃过什么,碰过什么,
接触过哪些人。"一整夜,我守在周景承床前,不断用湿布为他擦拭身体,
每隔一个时辰灌下一副解毒汤。天蒙蒙亮时,他的体温终于降下来一些,呼吸也平稳了不少。
"娘娘,您歇会儿吧。"青竹红着眼圈劝我,"您已经熬了一宿了。"我摇摇头,
手指轻轻梳理着周景承被汗水浸湿的额发。这个孩子虽然不是我所生,但从小养在我膝下,
早就是我心头的一块肉。"查得如何?"我低声问。
青竹凑近我耳边:"昨晚太子殿下除了日常膳食,只吃了萧贵妃送来的点心。
负责倒夜香的婆子看见贵妃宫里的翠缕姑娘鬼鬼祟祟地从太医院后门溜出来。
"我眼神一凛:"继续盯着,不要打草惊蛇。"正说着,
外间传来太监尖细的通报声:"皇上驾到——"我匆忙整理了一下散乱的鬓发,起身相迎。
周景渊大步走进来,明黄色的龙袍衬得他越发挺拔。三年帝王生涯,
让他眉宇间多了几分不怒自威的气势。"太子怎么样了?"他直奔床前,
伸手摸了摸周景承的额头。"烧退了些,是中毒。"我平静地陈述,
"臣妾用解毒汤和针灸暂时控制住了。"周景渊猛地转头看我:"中毒?"我迎着他的目光,
不闪不避:"是的,陛下。症状与《千金方》中记载的'断肠散'极为相似,此毒无色无味,
混在食物中难以察觉,初期症状与风寒无异,三日后才会毒发攻心。
"周景渊的眼神变得复杂:"你...确定?""陛下若不信,可召太医院院正来问。
"我垂下眼帘,掩饰住心中的苦涩,"只是院正大人近日告假,由副院使暂代职务,
而副院使...与萧家是姻亲。"寝殿内一时寂静无声。
周景渊的目光在我和周景承之间来回游移,最终长叹一口气。"朕知道了。
"他语气软了下来,"你...辛苦了。"这简单的三个字,竟让我鼻尖一酸。多久了?
多久没听过他一句关心的话了?"臣妾分内之事。"我福了福身,转身去查看周景承的情况,
不让他看见我微红的眼眶。周景渊在床边坐下,笨拙地拧了块湿布,
学着我的样子擦拭周景承的小脸。他动作生硬,却透着几分难得的温柔。
"朕记得你以前说过,想开一间医馆,救死扶伤。"他突然开口,声音低沉,
"现在...还想吗?"我手中的药碗差点打翻。那是我们初相识时的玩笑话,他竟还记得?
"陛下说笑了。"我勉强扯出一个笑容,"臣妾现在是皇后,一国之母,
怎还能想着抛头露面行医济世?"周景渊看着我,似乎想说什么,
最终却只是点了点头:"太子就拜托你了。"他起身离开时,衣袖带起一阵微风,
我闻到了熟悉的龙涎香,混合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茉莉香气——那是萧若璃最爱的熏香。
我攥紧了手中的帕子,直到指甲陷入掌心。午后,青竹悄悄来报:"娘娘,
奴婢按您的吩咐盯紧了翠缕,发现她每隔三日就会去太医院取一包'安神茶',但奇怪的是,
贵妃宫里根本没人喝这茶。""可有拿到实物?
"青竹从袖中摸出一个小纸包:"奴婢买通了贵妃宫里的扫地丫头,偷了一点点出来。
"我小心地打开纸包,里面是几片看似普通的茶叶。我取出一片碾碎,沾了点粉末在舌尖,
立刻感到一阵微麻。"果然。"我冷笑,"这不是安神茶,而是曼陀罗粉,少量可致幻,
过量则致命。萧若璃在慢慢给太子下毒。""娘娘,我们这就去告诉皇上!"青竹义愤填膺。
我摇摇头:"没有确凿证据,贸然指认只会打草惊蛇。萧家在前朝势力庞大,
陛下也...未必会信我。"我望向床上熟睡的周景承,心中一阵绞痛。这孩子恐怕不知道,
他口中的"贵妃娘娘"正想要他的命。"继续监视,收集更多证据。"我低声吩咐,"另外,
太子的饮食从今日起全部由我们小厨房单独准备,任何人送来的东西都必须先验毒。
"青竹领命而去。我坐在床边,轻轻握住周景承的小手。窗外,夕阳西沉,
将凤仪殿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这一夜,我翻来覆去睡不着。三更时分,我索性起身,
点亮烛火,从暗格中取出一本手札。这是我这几年暗中记录的,
关于萧家在前朝后宫的种种动作。我蘸了墨,在最新一页写下:"承和三年五月初七,
太子疑似中曼陀罗毒,疑萧氏所为..."笔尖突然一顿,一滴墨汁晕染开来。
因为我听见窗外极轻的脚步声——有人正在凤仪殿外窥探。"娘娘,
沈老院使的旧部徐太医求见。"我放下手中的药杵,抬头看向青竹:"让他进来,
其他人退下。"徐太医低着头快步走入,等宫女们全都退出殿外,他才从袖中抽出一封信,
双手呈上。"娘娘,这是家师临终前嘱托,若发现太医院有异常,务必转交娘娘。
"我接过信,指尖微微发颤。父亲去世已两年,这竟是他留给我的最后讯息。拆开火漆,
熟悉的字迹跃入眼帘:"吾女知意:若见此信,则太医院已非昔比。萧氏勾结北疆,
以药材为名输送禁物,其志非小。太子体弱,恐为所乘。汝当自保,勿蹈险地。
父绝笔"信纸在我手中簌簌作响。北疆?那个与大周交战数十年的异族?萧家竟敢通敌卖国?
"徐太医,父亲还说了什么?
"徐太医压低声音:"家师发现萧家通过太医院向北疆输送大量曼陀罗花和断肠草,
这两种药材合炼可制成剧毒。更可怕的是,北疆回赠的'药材'中藏有兵器图纸。
"我倒吸一口冷气。这已不是简单的后宫争宠,而是谋反大罪!"可有确凿证据?
""家师曾记录一本册子,但被萧家搜走了。不过..."徐太医凑得更近,
"太医院库房地下有个暗格,藏着一小包北疆送来的'药材'样品。"我正欲细问,
外面突然传来太监尖细的通报:"贵妃娘娘驾到——"徐太医慌忙退后几步,
装作在为我诊脉。萧若璃已摇曳生姿地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群手捧锦盒的宫女。
"姐姐气色不佳,可是病了?"她笑容甜美,目光却在我和徐太医之间来回扫视。
我平静地折起信纸:"劳妹妹挂念,只是昨夜照顾太子,有些乏了。
"萧若璃红唇微扬:"皇上心疼姐姐辛苦,特地让我来告知,三日后御花园赏花宴,
姐姐不必操劳,一切由我打理就好。"她顿了顿,"当然,若姐姐身子爽利了,
也欢迎来散心。"我捏紧了袖中的信纸,面上却不动声色:"妹妹费心了。"萧若璃一走,
我立刻吩咐青竹:"想办法拿到太医院暗格里的证据,但千万小心,不要打草惊蛇。
"三日后,御花园百花齐放。我本不想参加这赏花宴,但想到能见到周景承,
还是换了身素雅的衣裙前往。园中衣香鬓影,萧若璃一身大红织金凤尾裙,
宛如正宫娘娘般坐在周景渊身旁。我的位置被安排在皇帝左侧,却比萧若璃的座位矮了一截。
"皇后娘娘到——"太监高声唱报。满园嫔妃命妇纷纷行礼,我微笑着抬手示意免礼。
就在这时,一个小小的身影从人群中冲出,直奔萧若璃而去。"母后!
"周景承扑进萧若璃怀中,亲昵地蹭着她的衣袖,"儿臣背完了《千字文》,
贵妃娘娘答应带儿臣骑马!"我的心像被狠狠揪了一下。周景承从小怕马,
是我花了整整三个月,每日耐心安抚,才让他慢慢克服恐惧。如今,
他竟主动要跟萧若璃骑马?"太子。"我柔声唤他,"过来让母后看看,身子可大好了?
"周景承转头看我,眼神却陌生而疏离:"你不是我母后。"他大声说,"贵妃娘娘说了,
我亲母后早就死了,你是父皇不得已才立的假母后!"满园寂静。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我,
有同情,有幸灾乐祸。我感到一阵眩晕,扶住了身旁的石桌才没有跌倒。
周景渊皱起眉头:"承儿,不可无礼。"萧若璃连忙打圆场:"童言无忌,皇上别生气。
太子只是想念生母罢了。"她抚摸周景承的头,"快跟你...皇后娘娘道歉。
"周景承不情不愿地走过来,敷衍地行了个礼:"儿臣知错了。"我想伸手摸摸他的脸,
他却迅速后退一步,躲到萧若璃身后。萧若璃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见的得意笑容。
"皇后别往心里去。"周景渊淡淡地说,"孩子还小,不懂事。"我强忍眼眶的酸涩,
挺直腰背:"陛下说得是。"赏花宴在诡异的气氛中继续。我如坐针毡,
却不得不维持着皇后的体面,对每一位前来请安的命妇微笑寒暄。宴席过半,
一名衣衫不整的宫女突然冲进花园,扑倒在萧若璃面前:"贵妃娘娘饶命!奴婢再也不敢了!
"萧若璃脸色骤变:"哪来的疯婢子?拖下去!"那宫女被侍卫架起时,
我注意到她手臂上满是鞭痕,新旧交错,触目惊心。她挣扎着看向我,眼中满是哀求。
"慢着。"我出声制止,"这宫女所犯何罪,要受如此刑罚?
"萧若璃冷笑:"这贱婢偷了我的金钗,按宫规该杖责三十。姐姐是要包庇贼人吗?
"那宫女突然大喊:"奴婢没有偷!是贵妃娘娘让奴婢往太子的药里加东西,奴婢不肯,
就..."萧若璃猛地站起:"掌嘴!"侍卫一巴掌扇在那宫女脸上,
鲜血顿时从她嘴角溢出。我心头一震,这宫女很可能知道萧若璃下毒的内情!"陛下,
"我转向周景渊,"此事蹊跷,不如交给慎刑司彻查?"周景渊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萧若璃,
最终摆摆手:"一个宫女胡言乱语,何必大动干戈?贵妃自行处置便是。
"我眼睁睁看着那宫女被拖走,心如刀绞。宴席散后,我立刻派青竹去打听那宫女的下落。
深夜,青竹匆匆回来:"娘娘,那宫女叫兰儿,被关在冷宫后的柴房里,明早就要被处死。
"我沉思片刻:"备一套太监衣服,我要亲自去见她。"借着月色,我扮作太监模样,
悄悄来到柴房。兰儿被铁链锁着,奄奄一息地躺在稻草堆上。"兰儿。"我轻声唤她,
"我是皇后。"兰儿睁开肿胀的眼睛,看清是我后,突然挣扎着爬过来:"娘娘救命!
奴婢真的没有偷东西,是贵妃让奴婢给太子下药,奴婢不肯...""什么药?
"我急切地问。"一种白色粉末,贵妃说能让太子慢慢变傻..."兰儿咳嗽几声,
"贵妃宫里有个密室,里面藏了好多奇怪的东西,有地图,
还有...咳咳...北疆文字的信..."我心头一震,这与父亲信中说的不谋而合!
"你可愿为我作证?"兰儿苦笑:"奴婢活不过今晚了。
贵妃已经让人在奴婢的饭里下了毒..."她突然剧烈抽搐起来,嘴角溢出黑血。
我慌忙摸出随身携带的解毒丸,却为时已晚。兰儿在我怀中咽下最后一口气,
眼睛还睁得大大的。我轻轻合上她的双眼,心中燃起一团怒火。萧若璃,你草菅人命,
毒害太子,勾结外敌,我沈知意发誓,定要你血债血偿!回到凤仪殿,我彻夜未眠,
翻遍医书,寻找能让人假死的药方。天色微明时,
我终于在《本草纲目》夹页中找到父亲留下的一页手稿,记载着一种名为"息魄散"的奇药,
服下后三日内心跳呼吸全无,宛若死亡,三日后自解。"娘娘,皇上来了!
"青竹突然慌张地跑进来。我匆忙藏好手稿,周景渊已大步走入。他面色阴沉,
眼下带着青黑,显然也是一夜未眠。"陛下这么早来,有何要事?"我起身相迎。
周景渊盯着我:"昨夜有人看见一个形迹可疑的太监去了冷宫,随后一名宫女死了。
皇后可知情?"我心跳加速,面上却不动声色:"臣妾整夜都在寝宫,青竹可以作证。
"周景渊沉默片刻,突然说:"知意,你变了。以前的你从不说谎。"我猛地抬头,
对上他复杂的眼神。多久了?多久没听他唤我"知意"了?"人都是会变的,陛下。
"我轻声说,"正如您也不再是当年的三皇子了。"周景渊眉头紧锁:"朕听说你在查萧家?
""萧若璃给太子下毒,还勾结北疆意图不轨!"我忍不住脱口而出,"陛下,
萧家图谋的是您的江山啊!""够了!"周景渊厉声喝止,"后宫不得干政,
朕念你忧心太子,不予追究。但若再让朕听到这些无稽之谈...""无稽之谈?"我苦笑,
"陛下宁可相信萧若璃的谗言,也不肯信结发妻子的忠告吗?
"周景渊冷冷地看着我:"皇后近来精神不济,即日起在凤仪殿静养,无朕旨意不得外出!
"他转身离去,留下我一人站在空荡荡的大殿中,心如刀割。
青竹红着眼圈扶我坐下:"娘娘,现在怎么办?"我望向窗外渐亮的天色,
一字一顿地说:"按原计划行事。徐太医那边继续联系,另外..."我压低声音,
"准备'息魄散'所需的药材,记住,要秘密进行。"既然这深宫已容不下我,
既然我的夫君宁可相信外人也不信我,既然我视如己出的孩子认贼作母...那么,
是时候离开了。"娘娘,这是太子殿下今日的课业。"青竹将一叠宣纸放在我面前,
声音压得极低,"奴婢是从东宫书房偷偷取来的,千万不能让人知道。"我点点头,
展开那叠纸张。周景承虽然才五岁,但已能写一手端正的小楷。前几页是《论语》摘抄,
没什么特别。翻到后面,我的手指突然僵住了。"吾母萧氏,温良贤淑,不幸早逝。
幸有贵妃娘娘视我如己出,教我诗书礼仪,恩同再造..."纸上的字迹歪歪扭扭,
像是被要求抄写了许多遍。我胸口一阵发闷,继续往下翻。"萧丞相乃国之栋梁,
曾率军大败北疆,功在社稷...""生母祭日将至,心中悲痛,
唯有贵妃娘娘怜我..."一张张翻过去,我的心一点点沉入谷底。这不是普通的课业,
而是精心设计的洗脑。萧若璃不仅想取代我在周景承心中的位置,
还要让太子从小就对萧家死心塌地!最令我心惊的是最后一张纸,
上面画着一幅拙劣的画:一个穿着皇后服饰的女人将匕首刺入另一个女人的腹部,
旁边歪歪扭扭写着"还我母后命来"。画中那个持刀的女人,
头上赫然戴着我常戴的那支凤钗。"这是什么时候的?"我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
"听东宫的丫鬟说,昨日贵妃娘娘给太子讲了一整天的'生母遇害'故事。"青竹红着眼圈,
"娘娘,太子殿下他...已经完全被蒙蔽了。"我攥着那幅画,纸张在掌心皱成一团。
五年了,我待周景承如亲生,为他熬过多少不眠之夜,为他尝过多少汤药苦口,
如今他却视我为杀母仇人?"准备步辇,我要去东宫。"东宫门前,
侍卫却拦住了我:"皇后娘娘恕罪,皇上口谕,太子近日功课繁忙,不见外人。""外人?
"我几乎要笑出声,"我是他母后!"侍卫面露难色,却仍不让步。正当僵持之际,
里面传来一阵笑声。透过门缝,我看见周景承坐在萧若璃膝头,她正喂他吃点心。
萧若璃穿着宽松的衣裙,腹部微微隆起。我如遭雷击。她...怀孕了?
"皇后姐姐来了怎么不进来?"萧若璃发现了我,笑吟吟地招呼,"承儿,快请你母后进来。
"周景承不情不愿地走过来,小脸上写满警惕:"儿臣参见母后。"我蹲下身想抱他,
他却迅速后退一步,躲到萧若璃身后。萧若璃轻抚腹部,露出得意的笑容:"孩子怕生,
姐姐别见怪。""你...有了?"我盯着她的肚子。萧若璃笑得更甜:"三个月了,
皇上说若是皇子,就立为亲王,若是公主,就封长公主。"她意有所指地补充,
"皇上日日都来陪我呢。"我强忍心中刺痛,看向周景承:"承儿,
母后给你带了松子糖...""贵妃娘娘说,不能乱吃别人给的东西。"周景承脆生生地说,
眼神里带着与年龄不符的敌意,"会死人的。"我伸出的手僵在半空。
萧若璃假装责备:"承儿怎么说话的?"又转向我,"姐姐别往心里去,
孩子口无遮拦...""儿臣没说错!"周景承突然激动起来,"她害死了我母后,
现在又来害贵妃娘娘!昨天我还看见她往贵妃娘娘的药里加东西!
"我震惊地看着他:"承儿,母后何时...""够了!"周景渊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他大步走入,面色阴沉,"皇后,朕不是让你在凤仪殿静养吗?"我转身正欲解释,
萧若璃突然"哎哟"一声,捂着肚子蹲了下去:"疼...好疼...""若璃!
"周景渊一个箭步冲过去抱住她,"怎么回事?
""臣妾...臣妾方才喝了皇后姐姐送来的安胎药..."萧若璃脸色煞白,
额上冒出豆大的汗珠,"现在肚子好痛..."周景承"哇"地哭了出来:"父皇!
儿臣亲眼看见母后往药里加东西!她要害死贵妃娘娘和弟弟!"周景渊凌厉的目光射向我,
像一把刀直插心脏:"你做了什么?"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这戏码太拙劣了,
可周景渊眼中的怒火告诉我,他信了。"传太医!"周景渊抱起萧若璃,临走前丢下一句,
"皇后禁足凤仪殿,没有朕的旨意,任何人不得出入!"当夜,消息传来——萧贵妃小产了,
是个已成形的男胎。而凶手,直指皇后沈知意。凤仪殿被重兵把守,连青竹出入都要被搜身。
我坐在窗前,看着月光下的宫墙,第一次感到这华丽的牢笼如此令人窒息。三更时分,
青竹偷偷溜进来:"娘娘,徐太医得手了!"我精神一振:"拿到了?
"青竹从贴身衣物中取出一个小布包:"太医院暗格里的东西,
徐太医说这就是北疆送来的'药材'。"我小心地打开布包,里面是几片干枯的叶子。
我取出一片碾碎闻了闻,又尝了一点,顿时脸色大变:"这不是药材,
是北疆特产的'血藤',与曼陀罗混合可制成剧毒!""还有更可怕的。
"青竹从鞋底抽出一张纸条,"这是在萧贵妃寝宫外捡到的。"纸条上是北疆文字,
幸好我随父亲学过一些。上面写着:"药已送至,时机成熟即可动手。大汗承诺,
事成后萧氏为中原之主..."我的手不受控制地发抖。萧家不仅要谋害太子,
还要弑君篡位!"必须立刻告诉皇上!""可娘娘还在禁足...""管不了那么多了!
"我站起身,"就算闯宫,我也要见到陛下!"我换上宫女的衣服,
趁守卫换岗时溜出凤仪殿。刚跑到乾清宫外,就被侍卫拦下。"我有要事禀告皇上!
事关国家存亡!"我急道。侍卫长认得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进去通报了。片刻后,
他出来摇头:"皇上说,娘娘请回吧。""你告诉皇上,萧家勾结北疆意图谋反!
"侍卫长面露难色:"娘娘,皇上正在气头上,说...说您再妖言惑众,
就废后..."我如坠冰窟。废后?他竟为了萧若璃,要废了我?"那请把这个交给皇上。
"我摘下随身的玉佩,那是周景渊当年送我的定情信物,"告诉他,知意最后一次求他,
看一眼这证据。"侍卫长叹了口气,接过玉佩进去了。我站在宫门外,寒风吹得我浑身发抖。
半刻钟后,侍卫长出来了,手里还拿着那枚玉佩:"娘娘,皇上说...说您让他很失望。
"玉佩被塞回我手中,冰凉如我的心。回到凤仪殿,我呆坐至天明。当第一缕阳光照进来时,
我做了一个决定。"青竹,准备'息魄散'所需的药材。"我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另外,
联系我父亲在宫外的旧部,安排一条...离开的路。"青竹瞪大眼睛:"娘娘,
您是要...""萧家势大,皇上不信我,太子恨我。"我苦笑,"与其坐以待毙,
不如金蝉脱壳。""可...可太子殿下..."我闭上眼,
周景承那充满恨意的眼神又浮现在眼前:"他已经不是我的承儿了。"三日后,
宫中传出消息:萧贵妃因小产伤身,皇上为安抚萧家,特准萧丞相长子入阁参政。
而我的凤印,也被暂时收回,交由萧贵妃"代管"。同日,
我收到了周景承托人送来的一幅画:画上的我被吊死在城墙上,旁边写着"杀人偿命"。
我轻轻抚摸着那歪歪扭扭的字迹,眼泪终于决堤。那个曾在我怀中撒娇的孩子,
如今竟恨我至此?"娘娘..."青竹心疼地抱住我。我擦干眼泪,
开始秘密调配"息魄散"。这药服下后,人会如真死般沉睡三日,无呼吸无脉搏,
三日后自醒。父亲的手稿上特别注明:此药极险,非万不得已不可用。
"万不得已..."我喃喃自语,将药粉小心装入瓷瓶。是夜,我正在烛光下写遗书,
殿门突然被推开。周景渊一身常服走了进来,脸色疲惫。"陛下。"我慌忙藏起遗书,
起身行礼。他挥退左右,沉默地坐在我对面,目光复杂地看着我:"知意,
我们怎么会变成这样?"我鼻尖一酸,强忍泪水:"陛下是来问罪的吗?
""朕知道萧若璃没有怀孕。"他突然说,"太医早就告诉朕,她因早年服药,已不能生育。
"我震惊地看着他:"那您还...""萧家势大,朕需要时间。"周景渊揉了揉太阳穴,
"但朕没想到,她会利用承儿来伤害你。"我苦笑:"陛下现在相信萧家有不臣之心了?
"周景渊没有正面回答:"再给朕一些时间。至于承儿...他还小,容易被蒙蔽,
等长大了自然会明白。""等他长大,我早已被他恨入骨髓。"我轻声说,"陛下,
您可知道,他今日送了我一幅画,画的是我被他吊死在城墙上?
"周景渊脸色变了:"朕会教训他。""不必了。"我摇摇头,"陛下请回吧,臣妾累了。
"周景渊欲言又止,最终叹了口气离开。我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知道这可能是最后一面了。
次日,宫中举办赏菊宴。虽在禁足中,萧若璃却"好心"地派人来请,说太子想见"母后"。
我知道其中有诈,却还是去了。果然,宴席上,周景承当着满朝命妇的面,
扑进萧若璃怀中大喊:"母后!儿臣要挨着您坐!"萧若璃假意推辞:"太子不可乱叫,
你母后在那儿呢。"周景承扭头看我,眼中满是厌恶:"她才不是我母后!
我母后早就被她害死了!我要父皇废了她,立贵妃娘娘为后!"满座哗然。我站在那儿,
如万箭穿心。周景渊沉着脸呵斥:"承儿!"周景承却变本加厉,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偶,
上面扎满了针:"父皇!这是儿臣在她枕头下找到的,上面写着贵妃娘娘的名字!
她要咒死贵妃娘娘!"那布偶我从未见过,显然是栽赃。
但在场所有人都用谴责的目光看着我,包括周景渊。"皇后近日精神不佳,先回宫休息吧。
"他冷冷地说。我惨笑着行礼告退。回到凤仪殿,我取出早已准备好的"息魄散",
一饮而尽。药很苦,苦得我泪流满面。但更苦的是心。青竹按照计划,
在我"死后"将遗书放在我枕边,里面只写了一句话:"愿来世不入帝王家。
"意识渐渐模糊,我最后想到的,竟是初见时周景渊对我说的那句话:"姑娘医术高明,
不知可愿常伴左右?"常伴左右...终究是一场镜花水月。"娘娘,您真要这么做?
"青竹按住我配药的手,声音发颤,"万一皇上不信..."我轻轻拨开她的手,
将最后一味药粉倒入瓷瓶:"萧家计划在秋猎时动手,我必须警告他。
"自从决定假死脱身后,我本已心灰意冷。但三天前,
徐太医冒险送来密报——萧家已与北疆约定,趁秋猎时刺杀周景渊,拥立太子登基,
萧丞相摄政。我做不到眼睁睁看他送死。"可皇上现在连见都不见您..."我抿了抿唇。
自赏菊宴那场闹剧后,周景渊再未踏足凤仪殿。我的禁足令虽解,但形同虚设,
六宫事务全由萧若璃把持。"总得试一试。"我收好药瓶,"备轿,去乾清宫。"不出所料,
我在乾清宫外被拦住了。侍卫一脸为难:"娘娘,皇上正在议事,吩咐不见任何人。
"我望向紧闭的殿门,隐约能听见里面争论的声音。突然,门开了,萧丞相大步走出,
看见我时明显一怔,随即假笑道:"皇后娘娘有何贵干?老臣可以代为通传。
"我冷着脸:"不必了。"正要转身离开,殿内传来周景渊的声音:"让她进来。
"我整了整衣襟走进殿中。周景渊坐在龙案后,眼下带着淡淡的青黑,面前堆满了奏折。
见我进来,他放下朱笔:"什么事?"没有寒暄,没有称呼,仿佛我只是个无关紧要的臣子。
我看了眼两侧的太监宫女。周景渊会意,挥手让他们退下。"陛下,秋猎不能去。
"我直截了当地说,"萧家计划在猎场行刺。"周景渊眼神一凛:"证据呢?
"我取出徐太医给我的密信:"北疆使者秘密会见萧丞相,约定秋猎时以响箭为号,
埋伏在猎场东侧的弓箭手就会动手。"周景渊扫了一眼信笺,眉头紧锁:"这信来历不明,
笔迹也无法辨认,如何取信?""陛下!"我急得上前一步,"宁可信其有啊!""够了!
"周景渊拍案而起,"皇后,你近日言行越发逾矩。先是诬告萧贵妃下毒,
现在又指控当朝丞相谋反!朕念在旧情,一再容忍,
但你若再这样疯癫下去...""我疯癫?"我苦笑出声,"陛下,您睁开眼睛看看吧!
不能生育却假装小产;萧家与北疆秘密往来;太子被教唆仇恨我...这一切难道都是巧合?
"周景渊面色阴沉:"你说萧若璃假孕,可有证据?太医诊断她确实小产了。""哪个太医?
萧家的姻亲吗?"我反问,"陛下若不信我,大可以派心腹太医重新诊脉...""住口!
"周景渊厉声打断,"朕最后警告你,后宫不得干政!若再妖言惑众,别怪朕不念夫妻之情!
"我站在原地,浑身发冷。夫妻之情?我们之间还剩多少情分?"既如此,臣妾告退。
"我僵硬地福了福身,转身向外走。到了门口,又停住脚步,"陛下一定要去秋猎的话,
请多带侍卫,特别是猎场东侧。"周景渊没有回应。回到凤仪殿,我立刻写了一封信,
让青竹秘密送出宫交给我父亲的旧部——禁军副统领赵锋。他是父亲生前挚友,
也是少数还值得信任的人。"娘娘,赵大人说会安排二十名好手暗中保护皇上。
"青竹回来后低声汇报,"但他让娘娘千万别再冒险,萧家耳目众多..."我点点头,
从暗格中取出一个小包袱:"假死药已经准备好了,秋猎后就行动。"三日后,
秋猎如期举行。按理说皇后应当伴驾,但周景渊只带了萧若璃。我乐得清静,
在宫中抓紧最后的时间准备离宫事宜。然而午时刚过,一个小太监慌慌张张跑来:"娘娘!
皇上遇刺了!"我手中的茶杯摔得粉碎:"什么?伤得重吗?""听说是一支毒箭,
射中胸口...太医们都在抢救..."我顾不上换衣,穿着常服就往外跑。刚冲出宫门,
迎面撞上匆匆赶来的徐太医。"娘娘别急!"他拦住我,"皇上没事,
箭被挡住了...""被谁挡住了?
"徐太医面露难色:"是...是赵副统领..."直觉告诉我他在撒谎。
我一把抓住他的袖子:"徐伯伯,您看着我长大,请告诉我实话。
"徐太医长叹一声:"是赵副统领...和娘娘您安排的那个小宫女...""青竹?!
"我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她...死了?""当场毙命,毒见血封喉。
"徐太医低声道,"赵副统领重伤,但保住了性命。皇上安然无恙,多亏了他们挡箭。
"我泪如雨下。青竹跟了我十年,情同姐妹,如今却..."皇上现在在哪里?
""正在回宫的路上,刺客全部伏诛,活口供出是北疆派来的,
与萧家..."徐太医突然住口,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娘娘,此处不宜多说。
"我擦干眼泪:"徐伯伯,帮我一个忙..."当夜,周景渊突然驾临凤仪殿。我正要行礼,
他却一把扶住我:"不必多礼。"抬头看去,他眼中竟有一丝我许久未见的温度。
"听说是你的宫女救了朕。"他声音低沉,"她临死前说...是奉你之命保护朕。
"我鼻子一酸:"青竹跟了我十年..."周景渊沉默片刻:"朕已追封她为忠勇夫人,
厚葬了。"他顿了顿,"那些刺客,确实是从猎场东侧来的。"我猛地抬头,
对上他复杂的眼神。"陛下现在相信我了?""朕派人查了萧府。"他没有正面回答,
"发现了一些...可疑的往来信件。"他揉了揉太阳穴,"但证据不足,萧丞相树大根深,
暂时动不得。"我心中一动:"陛下,萧若璃寝宫有个密室,
里面藏有更多证据..."周景渊挑眉:"你如何得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