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蹈房的镜子起雾了。

苏婉清抹开雾气，看见自己睫毛上挂着汗珠。下午四点的阳光穿过落地窗，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右踝关节传来刺痛，但她还是完成了第三十七个挥鞭转。

"苏婉清！"马教授推门而入，"教务处找你。"

她抓起毛巾擦汗："现在？"

"说是急事。"马教授目光扫过她红肿的脚踝，"选拔赛还有两周，别折腾坏了。"

苏婉清笑着点头，转身时嘴角立刻垮下来。教务处从不会为好事找她——上次是催缴学费，上上次是继父来学校闹事。

走廊窗外的天色突然暗了。她摸出手机，母亲三小时前发的短信还开着：「晴晴，你王叔的工程款...」

省略号比任何文字都沉重。苏婉清把手机塞回裤兜，指尖触到一张硬纸片。上周那个投资人给的名片，烫金的"陆景琛"三个字已经被磨得发毛。

教务处的空调开得太冷。苏婉清看着女主任鲜红的指甲敲在欠费通知单上："最后通牒，三天内交不上学费就停课。"

"之前不是说可以延期到..."

"那是之前。"主任推来一份八卦杂志，「豪门陆氏长子密会影后」的标题旁边，赫然是那天递给她伞的男人。

暴雨砸在走廊玻璃上，像某种警告。苏婉清站在教学楼门口，看着积水没过运动鞋网面。七点半还有表演理论课，但她满脑子都是学费数字——相当于继父两个月的酒钱，或者母亲半年的药费。

黑色迈巴赫就是这时出现的。

车窗降下，陆景琛的侧脸在雨幕中像被虚化的电影镜头。他递伞的姿势和七天前如出一辙，右手腕内侧露出若隐若现的罗马数字纹身。

"去哪？"他的声音比电话里低沉。

苏婉清没问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里。后来她才知道，这所学校三分之一的建筑都姓陆。

车里皮革混合着雪松的气息。陆景琛接电话时，苏婉清注意到他手机屏保是张老照片——跳芭蕾的女人在舞台上旋转，模糊得像是偷拍。

"东三环的银峰大厦。"他突然说。

苏婉清一愣："什么？"

"试镜地点。"陆景琛递来平板电脑，页面显示「《白夜行》改编电影选角通知」，女主角报酬后面跟着足够付她十年学费的数字。

雨刷器在挡风玻璃上划出扇形。苏婉清看着后视镜里的自己：苍白的脸，潮湿的头发，舞蹈练出的肌肉线条。镜中忽然出现陆景琛的眼睛，像两潭深不见底的湖水。

"为什么是我？"

陆景琛左手无意识地摩挲着腕间纹身："上周看你跳舞，想起..."

一声惊雷吞没了后半句。苏婉清永远记得这个未完成的句子，像他们之间所有故事的隐喻。

银峰大厦17层，制片人看见陆景琛立刻站起来。试镜间里，三十多个女孩清一色的瓜子脸，苏婉清认出好几个选秀出道的熟面孔。

"陆总推荐的人，直接终面吧？"制片人凑过来。

陆景琛抬手制止："按流程走。"

苏婉清在等候区坐下时，发现椅子上贴着编号——她是37号，最后一个。前36个女孩出来时都红着眼眶，26号直接摔了剧本。

36号被叫进去十分钟后，走廊突然骚动。两个工作人员冲进试镜间，紧接着是玻璃碎裂的声音。苏婉清透过门缝看见：陆景琛拎着导演衣领，香槟淋了对方一身。

"用你裤裆选角？"他的声音很轻，却让所有人僵在原地，"不如帮你降温。"

回程的车上，陆景琛扔给她湿纸巾："擦擦手。"

苏婉清这才发现自己的指甲掐进了掌心。车载广播正在报时：19点25分。她突然笑出声——表演理论课赶不上了，但学费有着落了。

"笑什么？"

"那个导演..."苏婉清比划着，"你拎他像拎小鸡。"

陆景琛嘴角微微上扬。雨停了，霓虹灯透过车窗在他脸上投下变幻的光影。苏婉清偷偷数他的睫毛，直到车子停在学校西门。

"三天后签合同。"他递来文件夹，"片酬预付30%。"

苏婉清没接："为什么帮我？"

陆景琛的手悬在空中，腕间纹身在车内灯下清晰可辨——X.XXII.MMXI。2011年10月22日，她后来查到这个日期是著名芭蕾舞演员陆雅宁的忌日。

"你跳舞的样子，"他最终说，"很像一个故人。"

苏婉清接过文件时，指尖擦过他无名指上的薄茧。后来她才知道，那是长期翻阅她所有表演课录像按下的印记。

宿舍楼下，林妙妙正疯狂打电话。看到苏婉清从豪车下来，眼睛瞪得溜圆："那是陆景琛？全系都在传你被..."

"试镜通过了。"苏婉清晃了晃合同，"学费够了。"

林妙妙抢过文件翻到报酬页，突然噤声。月光下，苏婉清发现自己的手在抖——不是兴奋，而是恐惧。这份合同像潘多拉魔盒，而她别无选择。

手机震动，陌生号码发来短信：「表演理论课笔记已发你邮箱。——L」

苏婉清望向校门外，那辆黑色迈巴赫还停在原地，尾灯像两只猩红的眼睛。她不知道，这将是未来七年里，陆景琛唯一一次用缩写署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