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佩兰醒来时天已经亮了。
她神色茫然道:“我昨晚,是睡着了吗?”
“姑娘是太累了。”厨娘连婆婆扶着她说:“老婆子我进来便看你睡在床边,你和雪艾,还有**最近都累着了。
该好好休息几日才行啊。”
佩兰揉了揉额角,回头看床榻上沉睡的沈灵渠。
沈灵渠睡的很还熟,面上疲惫之色未淡去,泪痕也犹在。
最近这几日沈灵渠都是不吃不睡不哭不笑不说话,现在熬成如此憔悴模样,佩兰心疼的都揪了起来。
可逝者已矣,终究是要往前看。
她深吸口气说道:“婆婆说的是,不管怎么,都得先休息好了再说。”
沈灵渠是快到晌午才醒来的。
睁开眼后她没有起身,呆滞地躺在床榻上望着淡青色的帐顶。
她昨夜做了一个梦。
在那梦里,段云琦回到了她的身边,陪了她几乎整晚,安抚她的情绪,擦拭她的眼泪。
他的声音和动作那样的温柔......
那梦真实的让她迷惑。
“**醒了!”
佩兰欢喜的声音响起,下一瞬床帐被拉开。
她上前扶沈灵渠起身。
沈灵渠看到屋中熟悉的摆设。
那一样样物件儿,都是她和段云琦婚前一起商议做的布置。
大婚那日,段云琦抱着她来到这院子,进到这房间。
盖头掀起时房间里贴满红纸,挂满红绸。
那满溢的喜气,及不上段云琦一身红袍捧着她的脸,温软轻柔地唤她一声“娘子”带给她的震撼。
可是现在,这屋子里所有的艳色全部褪去。
暖色的床帐变淡,开的正好的海棠搬走,婢女们换下各色衣裙,穿上素白衣裳......
所以梦是假的。
她的云琦真的没了。
沈灵渠扯唇,眼帘一闪又轻垂,哀凉之色被隐在了眼底,彻底接受了现实。
“先吃点东西吧。”佩兰柔声说:“连婆婆今天做了许多**爱吃的东西,奴婢陪**多用一些。”
沈灵渠颔首,起身洗漱后叫人传饭。
今日饭菜真是色香味俱全,一看就知道花了不少心思,也很能勾起食欲。
沈灵渠比前几日多吃了一点儿。
厨娘连婆婆瞧着满面欢喜,笑眯眯地说:“**下午想吃点什么,或者有什么口味偏好的,可以告诉老婆子。
老婆子会帮**准备。”
老人笑容慈爱,双眼眯成一条缝时实在喜庆。
沈灵渠也不由回她温和淡笑:“只要是您准备的,我都喜欢,你看着办就是了。”
“那好!”
连婆婆笑着招呼婢女收拾好碗筷,欠身退了出去。
佩兰心中感叹:连婆婆厨艺好,照看**尽心尽力,人也看着福气,有她在,**肯定能很快恢复食欲和气色。
接下去的半日里,沈灵渠坐在窗边看外头,一直缄默。
佩兰和雪艾陪伴在沈灵渠身侧,时不时与她说一些趣事。
看得出来她们想活络气氛,安抚她的心情。
但怕热络太过不应景,又怕不够热情感染不了她,倒是把两个小婢女急出汗来。
沈灵渠轻叹,温声淡道:“你们不必这样的小心翼翼,我不是泥捏的,见过生死,知道世事无常。
我不会沉浸在伤痛里自怨自艾,折磨自己的。
只是有点遗憾,我和云琦有缘无分。”
佩兰和雪艾对视一眼,既松了口气,又还隐有担心。
须臾,佩兰低声说:“**想的通是好事,但夫人这两年一直不喜欢**,因着二公子的缘故,才不曾在明面上对**苛责。
现在二公子不在了,夫人日日以泪洗面,还总对**说些......很是不好的话。
二**又不是省油的灯,**日后在这段府的日子,怕是不会太好过。
**还要有个心理准备才是。”
“我知道。”
沈灵渠语气淡薄:“我当初嫁入段家是为着云琦,如今若这里没有我的立足之地,那我就离开此处。”
佩兰没想到她会这样说,一时愣住了。
沈灵渠又道:“等等吧,等为云琦守孝满,等我给她再调理几次。”
大周初建,民俗大都沿用前朝。
丈夫新丧妻子应守孝三年,以慰夫婿在天之灵。
她与云琦情深义重,这三年她要守。
另杨氏的身子并不好。
而沈灵渠是个可以焚香疗疾的香医。
她这两年在段府,已悄无声息用焚香之事为杨氏调理身子。
而且收效不错。
原是这个月再换一次香,杨氏的身子好了,调理也就结束,正好段云琦归来,是皆大欢喜的事情。
谁料段云琦战死。
杨氏悲痛欲绝,那身子必定也因为大悲又受损伤。
沈灵渠想,给杨氏调理了身子,也当是为云琦尽孝了。
佩兰却是神色复杂起来。
沈灵渠焚香疗疾的手法极其高超。
杨氏这两年得益于这手法,身子骨硬朗不少。
还有沈府那边,沈灵渠也有用焚香手法照看家人身体。
但不管是段府还是沈府,没人知道那是因为沈灵渠。
他们都以为是沈雉请的神医的功劳。
其实沈府那边,侯爷、夫人,以及几位公子对沈灵渠也是关心的,可沈雉惯爱装模作样,把那些关心全给抢了去。
在段府这边也是,杨氏、府上总管、下人的关注几乎都被沈雉抢去......
自家**比沈雉优秀千百倍,就是性子太过淡薄,总是默默无闻,不争不抢,才处境不好的。
佩兰说那个话,原是想劝沈灵渠为自己争一争的,毕竟会哭的孩子有糖吃。
谁料沈灵渠竟说出离开!
一个成了婚的妇人要离开夫家?
哪怕是丈夫死了,也没那么容易。
况且离开能去哪儿?沈家那边难有**立足之地,总不能到外面去独立门户吧?那实在是不实际。
佩兰欲言又止,想再劝两句。
谁料刚开口唤了声“**”,连婆婆就走进来,“离开好,这没人情味的地方,**就该收拾收拾离开!”
佩兰瞪眼看过去:“您老乱说什么?”
“我可不是乱说,有道是有福之女不进无福之门,咱们**如此优秀,却要在这里受委屈是什么道理?”
连婆婆握着沈灵渠的手轻拍:“**大胆放心去做,不管您做什么样的决定,您以后要到哪儿,老婆子我都紧紧追随,不离不弃!”
沈灵渠笑着回了句“好”。
连婆婆双眼又笑地眯成了一道缝隙,心道:若不离开,怎么和我家公子走姻缘?
公子昨夜还吩咐她老婆子劝一劝,莫让**去杨氏跟前儿受欺辱呢。
没想到**这般通透,都想好了无法立足就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