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前夫跳海了。在我认亲宴当天。消息是负责宴会场地的经理哆嗦着跑进来告诉我的。
他脸上刷白的粉底都盖不住那股青灰,活像见了水鬼。
“顾……顾先生他……翻过露台栏杆……跳下去了!”满场衣香鬓影瞬间死寂。
香槟塔折射的碎光晃在我新做的指甲上,镶着碎钻的甲面冷冰冰的。我捏着高脚杯的细柄,
晃了晃里面金黄的液体。“哦。”我听见自己说,声音平得像冻住的湖面,“海风大,
他喝多了脚滑吧。”没人信。就像三年前,也没人信顾沉舟会为了苏禾,
把他明媒正娶的妻子林晚舟,像个用旧了的抹布一样扔出门外。*我叫林晚舟。
嫁给顾沉舟那年,我二十二,他二十八。不是小说里写的什么青梅竹马,
也不是什么浪漫邂逅。纯粹是一场交易。我妈,养大我的赵金桂,查出了尿毒症。
透析的钱像无底洞。我爸?早在我六岁跟人跑了赵金桂在街边摊煎饼养活我的时候,
那男人就死在我记忆里了。顾沉舟找上我。他坐在那间我连杯白水都点不起的高级咖啡厅里,
西装革履,像一尊精雕细琢的玉像。“林**,”他开口,没什么温度,
“我需要一个名义上的妻子,应付家里催婚。三年。三年后离婚,给你五百万,
外加一套市中心公寓。”他推过来一张支票,上面的零晃得我眼晕。“签了婚前协议,
我的财产与你无关。这三年,安分守己,别惹麻烦。”他顿了顿,
目光扫过我洗得发白的牛仔裤袖口。“尤其,别妄想不该你想的东西,比如……感情。
”我盯着那张支票。它像一根浮木,能拽着在泥潭里挣扎的赵金桂喘口气。我抓起笔,
在那份冰冷的协议上签下“林晚舟”。三个字,卖了我自己三年。婚礼很盛大。顾家要脸面。
水晶吊灯能把人眼睛闪瞎,宾客非富即贵。我穿着据说几十万的高定婚纱,像个提线木偶。
顾沉舟给我戴上钻戒时,指尖冰凉。他凑近,温热的呼吸喷在我耳边,
说的话却淬了冰:“笑。别给我丢人。”我扯开嘴角,镁光灯闪成一片。
报纸头条写我们是“天作之合”。只有我知道,那枚硕大的钻戒箍在无名指上,
硌得骨头生疼。婚后的日子,像住在一个豪华的冰窖里。顾沉舟在城西有套顶层大平层,
四百多平。我住客房。他回来得很晚,身上常带着不同的香水味。偶尔撞见,
他眼神淡漠地掠过,像看一件摆在过道里的家具。保姆张妈负责做饭打扫,
看我的眼神总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怜悯。“太太,先生吩咐了,您不用等他吃饭。”“太太,
先生今晚有应酬。”“太太……”我把自己活成了一个影子。白天,我去医院陪赵金桂。
顾沉舟的钱到位了,她换了最好的病房,用上了进口药,气色好了不少。她拉着我的手,
浑浊的眼睛里有泪光。“舟舟,顾先生……对你好不好?”我笑得灿烂,
把削好的苹果递给她:“好着呢妈!你看,我这不都胖了?”她摸着我的脸,
叹气:“我闺女命苦……是妈拖累了你……”“胡说什么!”我打断她,
心口像塞了团浸了水的棉花,又沉又闷,“你好好的,我就什么都好。”晚上,
回到那座空旷得能听见回声的房子。我缩在客房的飘窗上,看下面城市的霓虹明明灭灭。
像个精致的牢笼。第一次见到苏禾,是在婚后半年。顾沉舟难得在家吃晚饭。门铃响了。
张妈去开门,门口站着一个女人。米白色羊绒大衣,长发微卷,气质温婉得像一幅水墨画。
她手里拎着一个保温桶,笑容恰到好处。“沉舟在吗?我煲了点汤,
他胃不好……”顾沉舟几乎是瞬间从餐厅起身,大步走过去。
他脸上是我从未见过的、真实的柔和,甚至有点……小心翼翼?“小禾?你怎么来了?
外面冷,快进来。”他自然地接过她手里的东西,替她拂去肩头不存在的灰尘。
苏禾的目光越过他,落在我身上,带着点恰到好处的惊讶和探究:“这位是……”“林晚舟。
”顾沉舟的语气淡了下来,恢复了那种惯常的疏离,“我太太。”“原来是顾太太,你好。
”苏禾朝我伸出手,笑容无懈可击,“我是苏禾,沉舟的……老朋友。”她的手很软,
带着淡淡的护手霜香气。我回握,指尖冰凉。老朋友?顾沉舟书房的抽屉深处,
藏着一个旧钱夹。有次我帮他找文件无意翻到,里面夹着一张泛黄的照片。
少女时代的苏禾依偎在少年顾沉舟怀里,笑得阳光灿烂。照片背面,
一行凌厉的字迹几乎力透纸背:“顾沉舟此生挚爱,唯苏禾一人。”原来,
那个“唯苏禾一人”的“小禾”,长这样。那顿饭吃得我味同嚼蜡。
顾沉舟所有的注意力都在苏禾身上,问她最近画展筹备得如何,巴黎的公寓暖气修好没有,
需不需要他找人过去看看。温柔体贴,细致入微。是我从未得到过的待遇。
苏禾偶尔会对我投来抱歉的一瞥,眼神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怜悯。
她轻声细语地解释:“晚舟你别介意,我和沉舟认识太多年了,习惯了这样相处。
”顾沉舟立刻接话,像是安抚她:“小禾你不用解释,该懂的人自然会懂。”他看都没看我。
我低头扒着碗里的米饭,一粒一粒,数得清清楚楚。喉咙里堵得厉害,
像塞了团浸满醋的棉花。原来,不是他天生冷漠。只是他的温暖,
吝啬到不肯分给我一丝一毫。这种微妙的平衡,在第三年即将结束的前一个月,被彻底打破。
苏禾回国了。不是短暂停留,是彻底回来了。她在一次艺术沙龙上晕倒,
查出来心脏有点问题。顾沉舟接到电话时,正在书房开视频会议。我给他送咖啡,
刚走到门口,就听见他素来沉稳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我从未听过的恐慌。“什么?晕倒?
在哪家医院?我马上到!”他猛地拉开书房门,差点撞到我。咖啡泼出来,
烫红了我手背一片皮肤。他看都没看,一把推开我,抓起车钥匙就冲了出去。
门“砰”地一声巨响,震得墙壁都在颤。我站在原地,手背**辣地疼。
褐色的咖啡渍在昂贵的波斯地毯上晕开一小片难看的污迹。像我的婚姻,狼狈不堪。
苏禾需要静养。顾沉舟把她接到了离市区稍远、但环境极好的一个温泉疗养别墅。
他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偶尔回来,
身上总是带着淡淡的消毒水味和苏禾惯用的那款栀子花香水味。他开始频繁地夜不归宿。
别墅那边需要安静,保姆、厨师、医护人员,都是顾沉舟亲自挑选安排的。
我这个“顾太太”,连靠近的资格都没有。张妈看我的眼神,怜悯里又多了几分叹息。
导火索是一枚钻戒。苏禾生日那天,顾沉舟罕见地白天回了家。他翻箱倒柜,
最后在保险柜里找到了一个深蓝色丝绒盒子。是我从未见过的款式。他打开看了一眼,
小心翼翼地合上,揣进西装内袋。“晚上不回来。”他丢下这句话,匆匆要走。“顾沉舟。
”我叫住他,声音干涩。他脚步顿住,没回头。“今天……是什么重要的日子吗?”我问,
指甲掐进掌心。他沉默了几秒,声音没什么起伏:“苏禾生日。”心口猛地一坠。
“那……”我听到自己艰难地开口,带着最后一点卑微的试探,“我的生日,
下个月……”他转过身,眉头微蹙,像是觉得我这个问题很无理取闹:“林晚舟,
协议只剩最后一个月了。五百万和房子,不会少你的。其他的,别多想。”他拉开门,
身影消失在电梯口。“叮”的一声,电梯下行。那声音像一把钝刀子,
慢悠悠地割在我心尖上。痛感迟钝,却绵长不绝。**着冰冷的墙壁,
慢慢滑坐到光可鉴人的地板上。原来,记得与不记得,从来不是因为记性差。只是那个人,
值不值得放在心上。真正的宣判来得很快。苏禾出院了,搬回了她在市区的复式公寓。
顾沉舟也搬了过去。他回来那天,是协议到期的倒数第三天。天气很好,
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暖洋洋的。他坐在我对面的沙发上,依旧是那副高高在上的姿态,
递过来一份文件。“离婚协议。签了吧。”我接过来,纸张很轻,却压得我手腕发沉。
条款清晰,五百万,市中心一套两百平的公寓,写得明明白白。非常“顾沉舟”的风格,
银货两讫,干脆利落。“为什么?”我听见自己问,声音平静得可怕。连我自己都惊讶。
顾沉舟似乎愣了一下,大概没想到我会问。他蹙着眉,眼神里透着一丝不耐和……厌恶?
“林晚舟,三年了,你还没认清现实?”他嗤笑一声,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我们之间,
从来就是一场交易。现在时间到了,该结束了。小禾回来了,她身体不好,需要人照顾。
我不想让她有任何误会,也不希望你再出现在我们面前,给她添堵。”“添堵?
”我重复着这两个字,像是第一次认识他,“我安安分分当了三年透明人,在你眼里,
我的存在,就是给苏禾添堵?”“不然呢?”他反问得理所当然,甚至带着点被冒犯的怒意,
“你以为你是什么?一个用钱买来的摆设!现在正主回来了,你觉得这位置,你还配占着?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密密麻麻扎进血肉里。原来,在他心里,我连个物件都不如。
我看着他,看着这张曾经让我在无数个冰冷夜晚偷偷描摹过的英俊侧脸。
此刻只觉得无比陌生,也无比……恶心。“好。”我拿起笔,没有再看协议内容,
直接翻到最后一页。笔尖悬在签名处,微微颤抖。“顾沉舟,”我抬起头,
最后一次叫他的名字,“这三年,你有哪怕一刻,把我当成过你的妻子吗?”他沉默着,
眼神冰冷而疏离。答案,不言而喻。我扯了扯嘴角,想笑,却比哭还难看。笔尖重重落下,
划破纸张。“林晚舟”三个字,签得异常用力,几乎力透纸背。像一场迟来的、无声的宣泄。
签完字,我把笔一扔,站起身。“钱和房子,尽快过户。顾先生,后会无期。
”我没再看他一眼,挺直脊背,走向门口。客房里属于我的东西很少,一个行李箱就装完了。
拉杆箱的轮子碾过光洁的地板,发出轻微的“咕噜”声。像碾碎了我所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身后一片死寂。他大概没想到我会这么干脆,连一句挽留或质问都没有。直到我拉开大门,
他的声音才追过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林晚舟!”我脚步顿住,没有回头。
“管好你的嘴。别让小禾听到什么不该听的,否则……”威胁的话没说完,但寒意刺骨。
我嗤笑一声。“放心,顾先生。这三年,我演得够够的了。以后,你和你心尖上的苏**,
在我这里,”我顿了顿,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屁都不是。”门在我身后重重关上。
隔绝了那座金碧辉煌的牢笼,也彻底隔绝了我那场卑微又荒唐的梦。阳光刺眼,
我抬手挡了一下。脸上冰凉一片。我以为,我和顾沉舟这辈子都不会再有交集。
离婚手续办得很快。钱到账,房子过户,钥匙交到我手里。他大概急着去安抚他的苏禾,
效率前所未有的高。我搬进了那套市中心的大平层。很大,很空,也很安静。挺好的。
赵金桂的病情在稳定药物的控制下,暂时稳住了。我拿着那笔“卖身钱”,
给她请了最好的护工,定期做检查。日子似乎回到了正轨,只是心里某个地方,破了个大洞,
呼呼地漏着冷风。直到一个月后。持续不断的低烧,恶心,嗜睡。月经推迟了大半个月。
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我。药店买来的验孕棒,清晰无比的两道红杠。刺得我眼睛生疼。
我坐在冰冷的地板上,背靠着浴室的玻璃门,手里死死攥着那根小小的塑料棒。
顾沉舟的脸在我眼前晃过,冰冷,讥讽,厌恶。“一个用钱买来的摆设!”“正主回来了,
你觉得这位置,你还配占着?”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我冲到马桶边,吐得天昏地暗,
胆汁都快呕出来。眼泪混着冷汗,狼狈地糊了一脸。孩子?我和顾沉舟的孩子?
在这个他恨不得我立刻消失、好给他的苏禾腾地方的时候?
巨大的恐慌和荒谬感像潮水一样将我淹没。我该怎么办?告诉他?他会信吗?就算信了,
他会要吗?还是会觉得这是我处心积虑、妄图用孩子绑住他的新手段?
我几乎能想象出他冰冷的眼神和刻薄的话语。不。绝不能让顾沉舟知道。这个念头无比清晰。
这个孩子,是我的。是我林晚舟一个人的。和那个叫顾沉舟的男人,没有半分关系!
我擦掉眼泪,撑着发软的身体站起来。镜子里的女人脸色惨白,
眼神却透着一股近乎凶狠的决绝。去他妈的顾沉舟!老娘一个人,也能把这孩子养大!
我以最快的速度联系了中介,低价卖掉了那套承载着屈辱的“分手费”大平层。钱拿到手,
我带着赵金桂,直接离开了这个城市。我们去了一个南方温暖的海滨小城。空气湿润,
节奏缓慢。我用剩下的钱付了一套小两居的首付,不大,但很温馨,
推开窗就能看见蓝盈盈的大海。我找了份清闲的线上文案工作,时间自由,
方便照顾赵金桂和肚子里的孩子。日子像缓慢流淌的溪水,平静,安宁。
赵金桂并不知道我怀孕了。她只当我是离婚受了打击,想换个环境重新开始。她身体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