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指尖冰凉，几乎握不住手中的香槟杯。水晶吊灯的碎光毫无温度地倾泻下来，

落在杯壁凝结的水珠上，像一颗颗悬而未落的泪。

空气里弥漫着昂贵香水、雪茄和一种更为粘稠的、名为“上流社交”的气息，

黏腻地包裹着她。沈氏集团的周年庆典，衣香鬓影，觥筹交错，

人人脸上都戴着得体的微笑面具。而她站在角落，像一件被遗忘在华丽舞台边缘的旧道具。

沈宴就在人群中心。墨色高定西装勾勒出他挺拔如冷杉的身形，

侧脸线条锐利得仿佛能割伤空气。他正与人交谈，唇角微扬，

一个属于掌控者的、疏离而完美的弧度。那是苏晚熟悉的，也是陌生的。熟悉的是他的轮廓，

陌生的是他此刻眼底深处，似乎真的流淌着一丝……愉悦？这念头像一根冰针，

猝不及防刺进苏晚的心底。她慌忙垂下眼，

目光却不受控制地落在自己无名指上那枚硕大的钻戒上。钻石切割完美，

光芒璀璨得近乎嚣张，像一只冰冷的眼睛，无声嘲笑着她的存在。这枚戒指，

是沈宴三年前亲手给她戴上的。没有婚礼，没有誓言，

只有一份冰冷的婚前协议和一纸结婚证。她记得那天，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

将他颀长的影子投在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面上。他背对着她，

声音淡漠得没有一丝波纹：“苏晚，你只需要记住一点，你坐的这个位置，永远不属于你。

”他甚至没有回头看她一眼，“扮演好你的角色，沈太太这个身份会给你想要的一切。

”一切？苏晚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钻石。她想要的，

从来就不是沈太太这个身份带来的光环和财富。她想要的，或许只是他目光里偶尔掠过她时，

能少一分审视，多一分……温度？哪怕只有一点点，像冬夜壁炉里残余的一点微光。

可三年了，她守着一座名为“沈太太”的华丽牢笼。沈宴给了她常人难以企及的优渥生活，

却吝啬于给予任何温存。他睡在主卧，她独居在走廊尽头的客房。他的书房是绝对的禁地，

只有一次，她送文件进去，无意间瞥见书桌玻璃板下压着一张泛黄的旧照片。

照片上的少女穿着蓝白相间的校服裙，扎着高高的马尾，站在一棵开满粉色花朵的树下，

笑容灿烂得能融化初雪。十七岁的林薇。那一刻，苏晚感觉自己像个拙劣的赝品，

被原版的光芒照得无所遁形。沈宴珍藏的不是照片，

是她永远无法触及的、属于别人的十七岁。而她自己，只是一个在特定角度下，

眉眼间有着几分相似轮廓的替代品。沈宴的目光偶尔会停留在她的侧脸，

那眼神专注得近乎贪婪，可她知道，他看的从来不是苏晚，他只是在透过她这张脸，

拼凑记忆中那个模糊的影子。“嗡——”手包里的手机轻微震动了一下，

打断了苏晚纷乱的思绪。她放下香槟杯，几乎是带着某种自虐般的预感，

从精致的手包里掏出手机。屏幕亮起，锁屏界面跳出一条朋友圈新消息提醒。头像，是林薇。

那个消失了三年，据说在国外疗养身体的白月光。苏晚的手指有些僵硬地点开。没有文字，

只有一张照片。背景是机场巨大的落地窗，窗外是城市璀璨的灯火。照片的主角是林薇。

她穿着一件剪裁利落的米白色风衣，长发微卷，散落在肩头，

脸上带着长途飞行后恰到好处的些许疲惫，却无损于她那种天生的、清丽脱俗的美。

她微微侧着头，对着镜头笑，那笑容温婉、干净，带着一种不谙世事的纯真感。

而照片的右下角，一只骨节分明、戴着昂贵腕表的手，自然地搭在她的行李箱拉杆上。

那腕表，苏晚认得。百达翡丽星空系列，全球**，是沈宴从不离身的那一块。

那只手的主人甚至没有完整入镜，只露出了一小截熨帖的深色西装袖口，

却足以宣告一种无声的亲密和归属。配文只有一行字：【归途。感谢某人的深夜接机，

暖到心里了。】时间是——三小时前。苏晚的心脏猛地一沉，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瞬间停止了跳动。周围觥筹交错的喧闹声、悠扬的爵士乐声，刹那间被抽离得干干净净。

世界在她眼前褪去了所有色彩，只剩下手机屏幕上那张笑脸，

和那只搭在行李箱上的、属于沈宴的手。冰冷刺骨的寒意，从脚底瞬间窜遍四肢百骸。

原来……他今天提早结束会议，行色匆匆地离开，

甚至忘了参加晚宴前的媒体拍照环节……是为了这个。原来，

那份她以为早已习惯的、如影随形的冰冷和疏离，并非沈宴的本性。他的暖，他的急迫，

他的珍视，都给了照片里那个正对着镜头笑得毫无阴霾的人。

苏晚的手指用力攥紧了手机冰冷的金属边框，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

她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袭来，脚下昂贵的高跟鞋似乎也变成了虚浮的云朵，让她站立不稳。

她需要空气，需要逃离这令人窒息的金丝牢笼。她几乎是踉跄着，凭着本能，

推开身侧通往露台的沉重玻璃门。初冬的夜风带着凛冽的寒意，瞬间灌入她单薄的礼服裙摆，

刮过**的肌肤，激起一片细小的颗粒。寒意刺骨，却奇异地让她混沌的大脑清醒了一瞬。

露台上空无一人，只有远处城市霓虹的光污染在夜空中晕染开一片模糊的光晕。

她靠在冰冷的雕花铁艺栏杆上，大口大口地喘息，试图将胸腔里那股尖锐的疼痛压下去。

指尖在屏幕上无意识地滑动，林薇那条朋友圈下面，已经有了不少共同好友的点赞和评论。

【薇薇女神终于回来了！撒花！】【哇！深夜接机！沈总还是一如既往的体贴啊！

】【欢迎回家！这下某人该圆满了！[坏笑]】那句“某人该圆满了”，像一根淬毒的针，

精准地扎进苏晚最脆弱的地方。圆满？是啊，正主回来了，她这个替身，

还有什么存在的必要？三年了，她扮演着“沈太太”，小心翼翼地揣摩着他的心思，

试图在那张酷似林薇的脸上，找寻一点点属于自己的价值。可到头来，

她连一个完整的“苏晚”都不是，她只是一个随时可以被清除掉的错误代码。

风吹乱了她的长发，几缕发丝黏在冰凉的脸颊上。她闭上眼，

林薇那张在机场灯光下笑得明媚温婉的脸，沈宴那只搭在行李箱上的手，

还有书房玻璃板下那张泛黄的十七岁照片，无数画面碎片在她脑海中疯狂旋转、撞击。

“在这里做什么？”一道低沉冷冽的嗓音自身后响起，毫无预兆地穿透了寒风的呜咽。

苏晚的身体猛地一僵，背脊瞬间绷直。她没有回头，指尖深深掐进了掌心，

用尽全身力气才维持住表面的平静。沉稳的脚步声停在她身后半步的距离。

属于沈宴的、冷冽而极具压迫感的气息混合着淡淡的雪茄和木质香调，

强势地侵入了她周围冰冷的空气。他没有立刻说话，露台上陷入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默。

只有远处模糊的车流声和风声在呜咽。苏晚能感觉到他那道审视的目光，像冰冷的探针，

落在她的后颈，她的肩背，仿佛在评估一件物品的瑕疵。这目光让她如芒在背，

几乎要控制不住地颤抖。她强迫自己挺直腰背，目光死死盯着远处虚空的一点。

“宴会厅里太闷了。”她的声音出乎意料的平静，带着一丝刻意的疏离，“出来透口气。

”沈宴似乎轻笑了一声，那笑声很轻，却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嘲讽意味，像冰凌碎裂。“闷？

”他重复了一遍，语气玩味，“还是……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心里不痛快了？”他知道了。

他一定看到了林薇那条朋友圈。苏晚的心沉到了谷底。他不仅知道，还要特意过来，

用这种方式撕开她的难堪。三年的冷落，原来只是为了此刻，在她心口上再精准地补上一刀。

她猛地转过身。猝不及防地对上他的眼睛。沈宴就站在离她极近的地方。

水晶吊灯的光芒被露台的阴影切割，一半落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另一半则隐在黑暗中。

那双深邃的眼眸，此刻像淬了寒冰的深潭，没有丝毫温度，

只有**裸的审视和一种近乎残忍的玩味。他微微垂着眼睑，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仿佛在看一只落入陷阱、徒劳挣扎的小兽。冰冷的夜风似乎都被他周身散发的寒意冻结了。

苏晚的呼吸一窒。她看到了他眼底深处翻涌的、不加掩饰的厌恶。那厌恶像淬毒的鞭子，

狠狠抽打在她摇摇欲坠的自尊上。不是为了她的“逾矩”，

而是因为她这个替代品的存在本身，似乎都成了对他心中那份圣洁回忆的亵渎。“沈宴，

”苏晚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风里微微发颤，却异常清晰，“三年了。在你眼里，我到底是什么？

”她问出了那个压在心底整整三年的疑问，每一个字都像带着血。

沈宴的眉峰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似乎没料到她会有此一问。但随即，

那丝微小的波澜就被更深的冷漠覆盖。他薄唇微启，声音低沉平缓，却字字如刀：“你？

”他微微歪了歪头，那动作带着一种近乎天真的残忍，“一张还算有用的脸谱。一个提醒我，

她曾存在过的……符号。”他的目光毫不避讳地扫过她眉眼间与林薇相似的轮廓，

像是在评估一件物品的成色。“仅此而已。

”符号……仅此而已……苏晚的心脏像是被这冰冷的六个字彻底洞穿，瞬间血肉模糊。

所有的隐忍，所有自欺欺人的幻想，所有深夜独自舔舐伤口时残存的微弱希望，

在这一刻被彻底碾碎成齑粉。原来，她连一个“人”都算不上。痛到了极致，反而麻木了。

她看着沈宴，看着他冰冷无情的眼睛，

看着他薄唇间吐出更致命的话语：“既然她已经回来了，

”他的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明天的天气，“你存在的唯一意义，也就消失了。”他微微俯身，

靠近她，那股冷冽的气息几乎将她包裹。修长的手指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

猛地攫住了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迎视他深渊般的目光。他的指尖冰凉，力道很大，

捏得她下颌骨生疼。“苏晚，”他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清晰无比，

每一个音节都裹挟着彻骨的寒意，“你该让位了。”“准备好签离婚协议。

”下巴上的剧痛清晰地传来，提醒着苏晚这不是噩梦。沈宴冰冷的指尖，他毫无温度的目光，

以及那句宣判般的“你该让位了”，每一个细节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的神经末梢。

痛，尖锐到极致之后，反而催生出一种诡异的平静，一种沉入冰湖最深处的死寂。

她眼底最后一点微弱的火光熄灭了，只剩下空洞的黑。苏晚没有挣扎，

甚至连睫毛都没有颤动一下。她只是静静地看着近在咫尺的沈宴，

看着他那双曾经让她心驰神往、此刻却只剩下刻骨寒意的眼睛。

看着他瞳孔里倒映出的、自己苍白而狼狈的影子——那个名为“苏晚”的符号。原来，

这就是结束。没有争吵，没有质问，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留恋。只有一句轻飘飘的“让位”，

就为她的三年画上了句点。她缓缓地、异常坚定地抬起手，覆上他捏着自己下巴的手腕。

她的手很冰，冰得让沈宴的指尖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然后，她用尽全身力气，一点一点，

掰开了他钳制的手指。动作很慢，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沈宴的手被她推开，

悬在半空。他眉头紧锁，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讶异，似乎没预料到她会是这种反应。

没有哭闹，没有歇斯底里，只有一片死水般的平静。苏晚后退了一步，

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夜风吹起她散落的发丝，拂过她毫无血色的脸颊。她抬手，

将被风吹乱的发丝别到耳后。那动作很轻，带着一种近乎仪式感的缓慢。然后，她抬起头，

迎上沈宴审视的目光。她的唇角，竟然极其缓慢地向上弯起了一个弧度。一个笑容。

不是强颜欢笑，也不是故作坚强。那笑容里空空荡荡，像被暴风雨洗劫过的荒原，

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疲惫和一种彻底解脱后的虚无。她的眼睛，曾经像含着水光的琉璃，

此刻却像蒙尘的镜子，清晰地映出沈宴的身影，却再也折射不出任何属于她的情绪。“好啊。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轻飘飘的，像一片羽毛落在结了冰的湖面上，没有激起一丝涟漪。

“沈总放心。”她顿了顿，语气平静得像在谈论别人的事情，“协议，我会签的。”说完，

她没有再看沈宴一眼，也没有去看他脸上可能出现的任何表情——惊讶、愠怒，

或者只是无动于衷的冷漠。她只是平静地转过身，脊背挺得笔直，

像一棵被风雪压弯却不肯折断的细竹。她推开露台那扇沉重的玻璃门，

重新踏入那片喧嚣浮华、与她格格不入的宴会厅。高跟鞋踩在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面上，

发出清脆而孤独的回响。她目不斜视，穿过衣香鬓影、觥筹交错的人群，

对周围投来的或探究、或好奇、或幸灾乐祸的目光置若罔闻。那些低语和窃笑，

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模糊不清。她的目标很明确——离开这里。沈宴站在原地，

露台冰冷的空气似乎凝固了。他看着苏晚消失在门后的背影，那挺直的脊背，那决绝的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