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听此言，我眼睛骤然睁大，浑身一颤。
自他将我从祈雨祭台上救出后，我再未以身为祭，直至今日。
我惨然一笑。
“你放了国师，我便如你所愿。”
国师却突然嘶吼道：“娘娘，不要！您这具肉体已油尽灯枯，上天有感必不会降下恩泽，您会被活活烧死在祭坛上的！”
“陛下，现在回头还来得及！大商列祖列宗都在看您，您不要执迷不悟啊！否则大商将亡啊！”
国师眼下流出血泪，这副模样把所有人都震住了。
沈闻天脸上笑意褪去，挥手让侍卫暂停行刑。
国师素来将王朝江山看的比自家性命都重，不会平白无故说这些。
他又抬头看一眼天上大日，虽是寒冬腊月却根本感觉不到寒冷。
莫非？
沈闻天不敢再想。
无论是他自己还是大商都接受不了一丝一毫我会死的可能性。
就在他要开口放了国师时，张玉薇却突然推出一个大宫女来。
我瞳孔紧缩，一眼就认出那是我的贴身宫女青鸟。
只见她跪下来大喊道：“陛下，不要信国师的话！奴婢早上听国师和皇后密谋，要废了您另立新帝！”
耳边传来嗡一声轰鸣，大脑一片空白。
在恍惚中，我听见沈闻天下令将国师乱棍打死。
几声闷响过后，这个为国为民的老人，就成为一滩血肉模糊的烂泥。
领过赏的青鸟则亲自压我走上祭坛。
她在我耳边低声道：“娘娘，对不住，谁让奴婢赌您今日会死呢。”
我眼神空洞与这个曾被我从饥民嘴下救出来的女人对视，问她不怕上天降罪吗？
青鸟低头为我整理衣服，奇怪道：“娘娘说笑了。你之前受伤无数，何时见上天降罪？其实我也不想害你，但只有你死了，贵妃腹中龙子才能安全诞生。”
她眼中满是对未来的憧憬。
“他才是真正天命之子！他出世后，大商必将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我没说话，只是最后看了一眼台下依偎在沈闻天身边，抚摸孕肚笑的志得意满的张玉薇。
扯唇笑了笑。
而台下侍卫统领请示沈闻天是否点火。
他沉默许久没说话。
直到张玉薇娇滴滴地说腹中孩儿太闹让她站的腿软，沈闻天才一挥手，“点火。”
随后他吩咐道：“祈雨过后，谁也不许再提起国师！皇后永远是朕的皇后，谁也越不过她……”
剩下的话被吞了回去。
在他骤然紧缩的瞳孔中，有几个燃烧着的流星，向地上砸来。
在砰砰砰的巨响中，大大小小的火球如流星般砸下。
霎时间地动山摇。
无数宫殿倒塌，大火蔓延一片。
青鸟大脑一片空白，眼睁睁看着刚刚还在说话的同乡宫女被火球砸成肉泥。
“怎么会有天灾！贵妃娘娘！你不是说你腹中龙子是天命之子吗！你快让他消弭灾难啊！不要再砸了！所有人都会死的！”
她想要扑过去抓住张玉薇的领子质问，跪下来恳求，可还未扑到她身边就已经被张玉薇的贴身侍卫一脚踹飞。
恰和火球相撞。
从大日落下的火球温度何其高，只一瞬，青鸟从衣服到皮肉皆被点燃。
剧烈的痛苦让青鸟在地上嘶吼翻滚。
她闻着空气中弥漫着人肉焦香，恍惚中想起她被我救下时，空中也到处是这个味道。
黄河改道，吞人无数。
在逃难途中，她被饥民捉住，绑在架子上，像无数个女人和小孩一样，被当做一只羊烤熟后拆吃入腹。
是我以身入黄河平息水患后，又从烤架上救了她。
最开始青鸟真的是感恩戴德，可后来她却恨极了我。
觉得我若有心，为何不从一开始消弭天灾，非要等到死伤无数，才假惺惺出来救人。
所以她信了贵妃腹中的才是真正的天命之子……
可为什么没来救她呢？
国师临死前的谶言在青鸟耳边响起，她眼前不断闪现出她熟悉的朋友、亲人的笑脸。
原来皇后死，上天真的会降罪。
是她亲手害了所有人。
“娘娘…我悔…我真的…好后悔……”
青鸟向祭台方向伸出手，下一秒，火球从天而降直接将她吞噬。
尸骨无存。
与此同时，无数宫人侍卫在奔走逃命、嘶吼呐喊。
“上天要降罪大商了！”
“皇后娘娘呢！求娘娘救命！”
可我在火球落下的那瞬间已经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再也无法救人。
而天命也自有定数。
曾经我改变了许多必死之人的命运，现在上天不过是在发泄愤怒时收回一点利息而已。
我闭眼不再看，却迟迟未等到天光接引。
心中突然浮现出冥冥感悟。
我还有心结未解，所以不能超脱。
我有些奇怪，但还是将目光投向逆流而上的沈闻天身上。
“雨萱！雨萱！”
我有些恍惚，不知从何时起，他喊我只会叫那冷冰冰的两个字。
皇后。
我看着沈闻天穿过纷乱人群和熊熊烈火，奔向祭台。
“陛下，不能再上前了，火已经起来了！”
贴身太监急的泪都要出来了。
“会下雨的！上天不会忍心让雨萱被烧伤的！”
沈闻天指着祭台，神色扭曲癫狂。
他才不信国师的话。
什么皇后死，天灾降，都是假的！
假的！
洛雨萱还没有给他生一个孩子，怎么可能会死！
“古书说了，神女诞子才是历劫结束，我们没有孩子，你不许归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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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闻天胡乱大喊。
原来如此。
愤怒和痛苦像岩浆一样在我血液内奔腾。
我突然想起沈闻天知道我孕时紧绷的身体，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有了，就留下来吧。”
而在持剑划开我小腹时，他满脸是血笑着说：“这个孩子就不该出生。”
可稚子何辜！
想起未做完的虎头鞋，想起孩子在肚皮上鼓起的手掌，想起他在梦中虎头虎脑喊母后的样子……
我心中大恸。
“下雨了！你看朕说了会下雨的！”
我这才发现，不知不觉间我已泪流满面。
而上天有感，降下大雨。
沈闻天脸上一瞬间流露出狂喜，飞也一样地向祭台冲来。
连鞋都跑掉了一只。
“雨萱，朕想开了！你愿意拿朕当历劫工具也随你！你讨厌贵妃朕就废了她！朕不再跟你怄气了，咱俩好好过日子…不！”
他的喉咙中发出一声凄厉到不像人的，撕心裂肺的惨叫，声音中满是绝望、痛苦和悔恨。
与此同时，火球从天而降，径直砸向祭台，将我尸体吞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