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蜷缩在硬座车厢的角落。
蓝布头巾裹紧了我的大半张脸。
只露出一双眼睛,警惕扫视着昏暗灯光下晃动的人影。
这是我离家的第三个日夜。
每一次车厢连接处的脚步声都让我脊背绷紧。
像只受惊的兔子。
车轮撞击铁轨的哐当声单调地响着。
混杂着车厢里人声和汗味。
车窗玻璃蒙着煤灰和雨水痕迹,映不出清晰的人影。
只有一片混沌流动的黑暗。
下一站是徐州,一个足够大的地方。
足以让我这个逃婚的“沈家大小姐”沈静初彻底消失。
然后向西,再向西。
去到那个小册子里描绘过的秘密地方。
延安。
火车驶进徐州地界。
站台上骤然亮起的灯光刺破车厢的昏暗。
人声鼎沸起来。
我压低帽檐,拎起那个磨得发白的皮箱,随着人流艰难挪向车门。
冷风猛地灌进来。
我打了个寒噤,把头埋得更低。
双脚刚踏上站台,我的皮箱便被一股大力撞飞。
“对不住!对不住!”
一个挑夫连声向我道歉,手忙脚乱地帮我捡起散落的衣物。
我顾不上回应。
心慌意乱地捡起衣物,只想赶紧逃离这片光亮暴露之地。
手指抓向一件滚远的蓝布褂子,我的视线不经意抬起,掠过攒动的人群。
接着我的身形猛地僵住。
几米开外,一个深青色的身影清晰撞入眼帘。
林志恒。
我的未婚夫。
三日后,本该是我穿着沉重的凤冠霞帔。
在锣鼓喧天和满堂宾客的注视下,嫁入林家的日子。
我和林志恒青梅竹马。
婚事更是两家人在我们小时候就已经定好的。
可是……
没有人问过我愿不愿意。
我想说,我不愿意嫁作他人妇,从此拘泥于一方后院。
我想入党。
想抛头颅洒热血,将自己完全奉献给党和人民。
所以我逃婚了。
我猛地低下头,心脏不停跳动。
粗布头巾的边缘摩擦着我的脸颊,时刻提醒着我的身份。
一个逃婚,穿着粗布衣裳的下层女子。
而他,是即将迎娶沈家大小姐的翩翩公子。
我胡乱地将衣物塞进皮箱,手指抖得不听使唤,扣了好几下才勉强合上搭扣。
然后拎起箱子,朝着离林志恒完全相反的方向,朝着出口站那片更混乱,更安全的黑暗,踉跄着冲过去。
身后,似乎有目光穿透嘈杂的人群,落在我仓惶奔逃的背影上。
那感觉太模糊。
也许只是惊魂未定下的错觉。
我把自己深深埋进粗布头巾里。
将站台上,那个深青色的身影彻底甩在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