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真回到五里坡,天已经完全黑透。
乡下人不舍得点灯,早已钻入被窝就寝。坡上的山村黑黢黢一片,只有一处烛火,孤零零亮在山坡上。
他站在坡下,忽然有点恍惚。
小时候贪玩,常常是天黑后才想着回家。
可再晚回去,家中也总有一盏油灯在等他。
他在油灯下,吃着母亲留给他的菜粥,听着母亲的数落。
八岁之后,他再也没有母亲,也再没有见到过等他回家的灯火。
他学会在天黑前赶回来,也学会了自己摸黑点灯。
那个时候,虽然玉泉村的屋子还在,但他已没有了家,也渐渐习惯了一个人的生活。
但现在他知道坡上那盏灯是在等自己,不由得心中产生一种久违的家的感觉。
“你还知道回来啊!”叶真还没进门,院子内就传来丁洛音埋怨的声音。
“还以为曲水阁的狐狸精们把你缠住了呢。”
叶真嘿嘿一笑,从怀里取出一条七彩丝巾。
这玩意儿可害他白天被南宫烟揪住盘问半天,非说是给家里姐姐买的才脱身。
就这南宫烟还是不依不饶,让叶真给自己买了两条才罢休。
“哟。”丁洛音不再数落叶真,一把扯过丝巾,往脖子上一系,笑着转了个圈。
那模样,好像是个刚得了玩具的少女一般高兴。
“凌先生留你到这个时候,怎么也不留你过夜?昨晚的那些杀手,他怎么说?”
“与他无关,但他也不知道谁干的,让他自己慢慢查去吧。”叶真看着摆弄着丝巾的丁洛音,心想女人的快乐是如此简单。
“凌先生还请了南宫烟,午后逛了逛,耽搁了一会儿。”
“吆,凌先生也知道你看上南宫家那个小姑娘了?”丁洛音挑眉,“给你说媒了吗,要不要我去给你提亲?”
“以后再说吧。”叶真的心莫名跳了一下,眼神有些闪烁,“孟大叔呢?”
“看来就是看上了。”丁洛音看他那副表情,语气酸酸的说道,“儿大不中留啊。”
见叶真左右张望,她继续说道:“见你迟迟不回来,他有些担心,去城门口迎你去了,你没遇到他?”
话音未落,孟子谨推门而入。
“孟大叔,我有事和你说。”叶真迎上前去。
“先吃饭。”丁洛音从厨房端出扣着碟子的大碗,掀开后,碗内的红烧肉还冒着热气。
“你做的?”叶真不敢置信的问道,他上午刚见识了丁洛音的厨艺,那冒着黑气的“杰作”还历历在目。
“她做的你敢下筷吗?”孟子谨哼了一声,“张猎户今天打了一头野猪,分了点肉过来。我做的。”
“我只是懒得学做饭,真要学还学不会?”
丁洛音很是不服气,“我们吃过了,你快趁热吃,以后我学会了天天做给你吃。”
接着,丁洛音特意强调道,“不吃他做的。”
“我午后去巷子里把昨夜剩的卤味和酒都搬运回来了,这几天也不缺吃的。”孟子谨说道。
“我才不要吃那些呢,都沾染了血腥味了。”丁洛音皱眉道。
叶真一边吃一边说正事,“凌先生今天请的,除了南宫烟,还有镇远镖局的江飞阳和……白漠尘的女儿白思羽。”
“请他们做什么?”
“让他们带话回去,朝仙大会期间不要与我为敌。”
叶真边吃做出一副噎着的样子,丁洛音赶紧给他倒了碗水。
“这个凌先生倒挺护着你。”丁洛音拍了拍他的后背,“你慢点吃。”
“看来凌先生也知道白漠尘会对你下手。”孟子谨皱眉道。
“已经下手了。”叶真点点头。
“今天遇到他们的人了?”丁洛音关切的问,“可曾遇到危险?”
叶真把白天遇到流浪汉的事情说了一遍,
“那个流浪汉特意说,白马苑失火当日,孟大叔也在白马苑。看来对方已经知道我和你们在一起,特意挑拨我们的关系。”
他接着道:“知道孟大叔没死的人,除了白漠尘还会有谁?”
“没准老孟对你撒谎了呢。”丁洛音在旁插嘴,她指了指孟子谨,“他说他当时去了北境,谁能证明?”
孟子谨不想理她,哼了一声。
叶真拦住丁洛音道:“洛音姐,你别打岔,我信孟大叔。你们想,这个流浪汉在洛阳附近二十年,会不认识白漠尘的女儿?”
“我看极有可能是白漠尘派来的。”孟子谨皱眉道,“他没说别的?”
“没来得及细说,也没机会去跟踪他,毕竟白思羽在附近。我假装信了他的话,约他今晚亥时相见。”
叶真目光看向孟子谨,“孟大叔可愿陪我走一趟?”
“我陪你去!”孟子谨点点头。
叶真解释道:“如果对方果真设下圈套,我怕自己挡不住。”
丁洛音用力摩挲着叶真的头发,赞叹道:“我就喜欢你不逞强的样子,该怂就怂,该跑就跑。你还真是有老孟的风范。”
“可是,你这样就很可爱;老孟这样,就颇没有男人气味。”
眼见叶真被他揉的有些不好意思,她放开手,“去吧,小心些。”
...
叶真和孟子谨施展轻功,一路疾奔,不一会便找到洛阳西北的破庙。
庙里没有点灯,黑漆漆一片,也没有任何声响。
孟子谨运起内力,仔细聆听周围动静,确信没有人在此埋伏,才向叶真使了个眼色。
见叶真毫无反应,他才意识到,天色如此之黑,就是只猫,给它使眼色它也看不见。
他戳了戳叶真,示意叶真上前敲门。
“咚咚咚”——敲门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等了半天没人应。
叶真忽然嗅到一股血腥味,他一把推开了门。
破木门“吱呀”一声,听得人直起鸡皮疙瘩。
叶真掏出火折子一照,只见那流浪汉直挺挺的躺在地上,胸膛处赫然有一个铜钱般大小的血洞。
显然是被棍状武器穿胸而亡。
血流了一地,把地上的灰都染红了。
孟子谨蹲下一摸,人已经凉透了,他转头看向叶真,
“这般死法,倒像是你的杰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