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三月,山间的药草长得正好。云芷背着竹篓,手持小锄,
在悬崖边小心翼翼地采着一株灵芝。她的布衣被晨露打湿,贴在单薄的身躯上,
发间只簪一支木钗,却掩不住那张不施粉黛也清丽动人的脸。"应该够了。"云芷轻声自语,
掂了掂竹篓里的药材。师父风寒未愈,她需早些回去熬药。就在她转身之际,
一声微弱的**传入耳中。云芷循声望去,只见崖下灌木丛中隐约躺着一个人影。
她心头一跳,顾不得危险,抓着藤蔓滑了下去。那是个身着黑衣的男子,满身血污,
腰间佩剑已断,英俊的脸上毫无血色。云芷探他脉搏,虽微弱但尚存。
她迅速检查伤势——左肩箭伤,右腹刀伤,失血过多。"撑住,我带你回去。"云芷咬牙,
将男子手臂搭在自己肩上,用尽全力扶他起来。男子比她高大许多,几乎压垮她瘦弱的身躯,
但她一步一挪,硬是将人带回了山腰的小院。三日过去,男子终于醒来。云芷正为他换药,
忽见他睫毛颤动,缓缓睁开了眼睛。那是一双如鹰般锐利的眼睛,漆黑深邃,
此刻却带着迷茫。"这是何处?"他的声音沙哑干涩。"青崖山,我的住处。
"云芷递过一碗药,"你伤得很重,别乱动。"男子试图起身,却因剧痛而闷哼一声。
云芷按住他的肩膀:"箭上有毒,虽已解,但伤口未愈。再动,我这几日的功夫就白费了。
"他盯着云芷看了许久,终于躺回去:"多谢姑娘相救。在下...姓裴,单名一个铮字。
""云芷。"她简短回答,继续为他换药。指尖不经意触到他结实的腹肌,云芷耳根微热。
她行医多年,见过不少男子身体,却从未有过这般异样感觉。裴铮似乎也察觉到了,
两人目光相接,又迅速错开。"云姑娘是医者?"裴铮打破沉默。"跟师父学的,
勉强算个医女。"云芷包扎好伤口,"裴公子是武者?
"裴铮眼中闪过一丝警惕:"做些走镖的营生,这次遇了山匪。"云芷看出他在说谎,
但不便多问。山间多秘密,她救人是本分,不问来处去处。春去夏来,裴铮的伤渐渐好转。
他虽话不多,但会帮云芷劈柴挑水,偶尔陪她上山采药。两人一前一后走在山路上,
隔着恰到好处的距离,却总忍不住偷看对方。一次采药归来遇雨,两人躲进山洞。
狭小空间里,彼此的呼吸清晰可闻。云芷的发梢滴着水,裴铮伸手为她拂去额前水珠,
指尖在她脸颊停留了一瞬。"你的手很凉。"他说,声音低沉。云芷抬眼看他,
只见裴铮眸色深沉如墨,里面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情绪。两人距离近得能数清对方的睫毛,
心跳声似乎比洞外的雨声还大。就在气氛微妙之际,云芷退后一步:"雨小了,我们回去吧。
"那夜,云芷辗转难眠。她知道自己对裴铮生了不该有的心思,可他终究是过客,
伤好便会离开。而她,只是山野间一个微不足道的医女。果然,七日后,
一队官兵寻到了小院。领头之人见到裴铮便单膝跪地:"将军!属下找您多时了!
"云芷手中的药碗差点摔落。将军?他不是走镖的武师吗?
裴铮面色复杂地看向云芷:"抱歉,隐瞒了身份。我乃北境守将裴铮,
前月追击敌军细作时中了埋伏。"云芷强作镇定:"将军身份尊贵,民女不敢怪罪。
如今您部下已至,想必...""你可愿随我回营?"裴铮突然问,"军中缺医官,
你医术高明...""民女山野之人,不懂规矩,恐难胜任。"云芷垂眸拒绝。
裴铮沉默片刻,从怀中取出一块玉佩放在桌上:"若改变主意,持此物到北境大营寻我。
"他转身离去,背影挺拔如松。云芷站在原地,直到马蹄声远去才敢落泪。她拾起玉佩,
上面还残留着他的体温。三日后,师父看着收拾行囊的云芷,
叹息道:"终究是逃不过情之一字。"云芷手上一顿:"师父,
我只是...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傻丫头,"师父摇头,"你那点心思,瞒得过谁?
去吧,但记住,将军与医女,云泥之别。"北境大营比云芷想象的还要庞大。持玉佩求见后,
她被带到主帅大帐。裴铮正在看地图,见她进来,眼中闪过惊喜。"你来了。
"简单的三个字,却让云芷心跳加速。"民女...来应征医官。"云芷低头行礼。
裴铮上前虚扶:"不必多礼。在这里,你就是云医官,我的...得力助手。
"云芷住进了医官帐,开始了忙碌的军营生活。她医术精湛,待人温和,
很快赢得将士们的尊敬。而裴铮,虽贵为将军,却总找各种理由来医帐。
有时是检查药材储备,有时是询问伤兵情况,有时干脆就是"路过讨杯茶喝"。一个雨夜,
云芷正在整理药方,帐帘突然被掀开。裴铮浑身湿透地站在门口,手里拎着两坛酒。
"将军这是?"云芷惊讶。"今日是我生辰。"裴铮坐下,"陪我喝一杯?"云芷犹豫片刻,
取来两只碗。酒过三巡,裴铮的话多了起来。他说起年少从军,说起边关冷月,
说起身上每一道伤疤的故事。云芷静静听着,
仿佛看到了那个在血与火中成长起来的少年将军。"云芷,"裴铮突然唤她名字,眼神炽热,
"你知道吗,在山洞里那天,我差点...""将军醉了。"云芷打断他,心跳如鼓。
裴铮苦笑:"是啊,我醉了。"他起身告辞,却在门口回头,"若我不是将军,你不是医女,
该多好。"帐帘落下,云芷的泪也随之落下。那一夜,两人隔着一层薄薄的帐布,各自无眠。
战事突然爆发。敌军突袭边境村庄,裴铮率军迎敌。云芷在后方救治伤员,却始终心神不宁。
黄昏时分,败军退回,却不见裴铮身影。"将军为掩护百姓撤退,独自断后,中了埋伏!
"副将满脸是血地报告。云芷如坠冰窟。她抓起药囊就要往外冲,被众人拦住。"太危险了!
敌军还在搜山!""我是医官!"云芷厉声道,"放开我!"最终,
副将派了十名精锐护送云芷寻人。他们在山谷中找到了奄奄一息的裴铮。三支箭贯穿胸膛,
气息微弱。云芷跪在血泊中,双手颤抖却坚定地为他拔箭止血。那一夜,她倾尽所学,
与阎王抢人。当黎明的第一缕阳光照进山洞时,裴铮的呼吸终于平稳下来。
"为什么...冒险来救我..."他虚弱地问。
云芷擦去他额头的冷汗:"因为...我需要你活着。"裴铮凝视她许久,
轻声道:"我也需要你...在我身边。"战后,两人的关系微妙地改变了。
裴铮会在无人处牵她的手,会为她摘来野花插在药箱旁,会在夜巡时"恰好"路过她的帐前。
云芷则会在他的战袍内衬里缝入安神的药囊,会记住他所有的喜好与厌恶,
会在他疲惫时备好药茶。这种隐秘的甜蜜持续了整个夏天。
直到一纸诏书打破了一切——皇帝赐婚,将丞相之女许配给裴铮,命他即刻回京完婚。
"我不接受。"裴铮将诏书摔在案上,眼中燃着怒火。副将苦笑:"将军,这是圣旨,
抗旨是诛九族的大罪。况且...丞相势大,得罪不起啊。"裴铮转向云芷,
她却已经收拾好了药箱:"将军,该换药了。"帐内只剩两人时,
裴铮抓住云芷的手:"我不会娶她。我们一起走,
去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云芷抽回手,强忍泪水:"将军,你我身份悬殊,
本就不该...如今圣旨已下,您若抗旨,不仅自己性命难保,连营中将士也会受牵连。
""那你呢?"裴铮声音嘶哑,"你就甘心...""我从来都清楚自己的位置。
"云芷转身不让他看到自己的泪,"将军大婚之日,我会献上最好的合卺酒,
祝您...百年好合。"裴铮离营那日,全军列队相送。云芷站在医官队列最末,
低着头不看他。直到马蹄声远去,她才敢抬头,望着那个渐行渐远的背影,泪如雨下。
裴铮走后,云芷像被抽走了魂魄。她机械地照顾伤员,整理药材,
却再也不会在药茶里多加一味安神的甘菊,因为喝的人已经不在了。一个月后,
副将带来消息:裴铮将在三日后大婚,全营获准休假一日庆祝。云芷笑着道贺,
转身却吐出一口鲜血。当夜,她留下一封信,收拾简单的行囊离开了大营。
信上只说家中师父病重,需回去照料。实际上,
她去了京城——她想最后看一眼他穿喜服的样子,然后彻底死心。大婚当日,
丞相府张灯结彩。云芷混在围观百姓中,看着裴铮一身大红喜服骑马而来。他瘦了许多,
英俊的脸上没有一丝喜色,眼神空洞得令人心疼。就在新人准备拜堂时,一匹快马疾驰而来。
传令兵滚鞍下马:"急报!北境告急,敌军突破防线!"满堂哗然。
裴铮猛地扯下胸前红花:"备马!""将军不可!"丞相拦住他,"今日是你大婚之日,
朝廷已派李将军前去...""北境是我的责任!"裴铮厉声道,目光扫过人群,
突然在角落定住......他看到了云芷。四目相对,云芷慌忙低头,
却听裴铮高声道:"军中首席医官云芷可在?"云芷僵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