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升机旋翼搅动着城市上空稀薄的暮色,发出沉闷而规律的轰鸣,
像一只巨大的、不知疲倦的金属心脏在搏动。机舱内,林瑞靠坐在宽大的真皮座椅里,
昂贵的定制西装勾勒出紧绷的肩线。舷窗外,
鳞次栉比的摩天大楼在渐沉的夕阳余晖中拖出长长的、冰冷的影子,
像一片钢铁铸就的、没有温度的森林。他指间夹着并未点燃的烟,深邃的目光穿透玻璃,
却没有焦点地落在下方某个模糊的街角。只有他自己知道,那视线最终凝聚的,
是手机屏幕上那张被他指尖无意识摩挲过无数次的笑脸——韩雪。照片里的她,眼眸清亮,
笑容干净得能涤荡所有浮华喧嚣,背景是某个海岛模糊的椰林和碧海。
一种沉甸甸的、难以名状的烦躁,如同机舱外被螺旋桨搅乱的冷空气,无声地弥漫开来,
包裹着他。韩雪。这个名字在舌尖滚过,带着一种几乎要灼伤他的温度,
却又被一层无形的、冰冷的隔膜所阻挡。近几日,那层隔膜骤然加厚,变得坚硬而疏离,
毫无征兆。他闭了闭眼,试图将那照片和随之而来的烦闷甩开,
将注意力投向下方越来越清晰的目的地。
形车道、精心布置的灯光喷泉、以及那栋灯火辉煌如宫殿般的建筑——帝景酒店今晚的主场。
门童恭敬地拉开加长幻影的车门,林瑞长腿一迈,踏在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上。
他身上那股与生俱来的掌控力瞬间弥散开来,如同某种无形的力场,
自动在喧嚣鼎沸的宴会厅入口开辟出一条通道。低语声、惊叹声、奉承声瞬间涌向他,
又被他周身那股拒人千里的冷冽无声地挡开寸许。他目不斜视,步伐沉稳,
直到视线穿过觥筹交错的人群,精准地捕捉到那个身影。韩雪穿着一袭月光银的曳地长裙,
身姿纤秾合度,像一株静水中的白荷。她正被几位妆容精致、珠光宝气的名媛围着,
其中一个声音刻意拔高,带着甜腻的尖刻:“哎呀,韩雪,你这裙子是去年的秀款吧?
林家少奶奶还这么‘勤俭持家’?还是说……林少最近手头紧,连置装费都给你克扣了呀?
”周围响起几声压抑的、看好戏的嗤笑。韩雪脸上的笑容未变,依旧温婉得体,
甚至对着那挑衅者微微颔首。但林瑞捕捉到了她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极细微的疲惫,
像被风吹皱的水面下,悄然沉没的一颗石子。那点疲惫,比任何尖锐的回应都更刺中他。
他几乎是本能地加快了脚步,无声地切入那个小小的包围圈。带着薄茧的温热手掌,
极其自然地虚虚护在韩雪纤细的腰后,一个看似随意却充满占有意味的姿态。他微微侧过头,
目光扫过那个出言不逊的名媛,眼神平静无波,却带着深海般的压力,
让那女人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血色褪尽,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在聊什么,这么热闹?
”林瑞的声音不高,磁性沉稳,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感。
韩雪感觉到腰间那沉稳的支撑,紧绷的脊背不着痕迹地放松了一瞬。她抬起眼,望向林瑞。
就在这刹那,两人视线相交。林瑞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带着一丝询问;而韩雪,
几乎在同一时间,极其细微地挑了一下左眉梢。一个外人绝难察觉的微表情,
如同他们从小到大无数次在课堂上、在球场边、在觥觎者面前形成的无声密码:一点小麻烦,
我能处理。然而,林瑞的心却沉了一沉。那眉梢挑起的弧度,依旧熟悉,
可在那双清亮的眼眸深处,他清晰地看到了一种极力掩饰的、浓重的倦怠和……悲伤?
像被精心擦拭过的水晶,依旧璀璨,内里却布满了无法言说的裂痕。
这绝不是仅仅因为几句无聊的挑衅。“没什么,”韩雪的声音响起,清越温和,
完美地掩盖了眼底的波澜,“聊些无趣的闲话罢了。你怎么才来?”“路上耽搁了。
”林瑞言简意赅,目光并未离开她的脸,试图从那完美的面具下挖掘出更多。
他感觉到护在她腰后的手掌下,那纤细的腰肢似乎比记忆中更清减了几分,
透着一种易折的脆弱感。晚宴流光溢彩,衣香鬓影。林瑞作为林氏未来的掌舵人,
自然是核心中的核心。无论走到哪里,都是众星捧月。他与人寒暄、举杯、谈笑风生,
目光却像带着精准的雷达,总能在喧嚣的人群中第一时间锁定韩雪的身影。
他看到她在慈善拍卖环节,被几个油滑的中年富商围着,
对方的手看似无意地搭在她**的臂膀上,带着令人作呕的狎昵。韩雪巧妙地侧身,
用手中的香槟杯隔开距离,脸上的笑容得体依旧,
但林瑞捕捉到她指尖捏着高脚杯的细微颤抖,以及眉心那一瞬几乎拧死的褶皱。
一股冰冷的怒意瞬间冲上林瑞的头顶。他不动声色地结束了与面前人的交谈,径直走过去,
高大的身影带着迫人的压力,瞬间笼罩了那几个富商。“王总,李董,”林瑞的声音不高,
甚至带着一丝笑意,眼神却冷得像淬了冰的刀锋,“聊得这么投机?看来我家的慈善项目,
让几位格外上心?”他自然地站到韩雪身侧,手臂以一个宣告**的姿态,环住了她的肩,
将她半护在怀里。那几个富商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讪讪地收回手,连声道:“哪里哪里,
林少见笑,我们就是……跟韩**讨教点艺术品的见解。
”韩雪的身体在林瑞的臂弯里微微一僵,随即又迅速放松下来。她甚至微微侧过头,
将脸颊极其短暂地、依赖性地在他肩头蹭了一下,像一只疲惫归巢的小兽,汲取一丝温暖。
这个细微的动作,让林瑞心底的疼惜和疑虑如同藤蔓般疯狂滋长。他环在她肩上的手紧了紧,
传递着无声的支撑。然而,这短暂的依赖和温暖如同幻觉。
当林瑞低头想在她耳边低语询问时,韩雪却像是被烫到一般,极其轻微地、却又异常坚决地,
从他的臂弯里挣脱了半步。她抬起头,
对他扬起一个过分灿烂、近乎公式化的笑容:“我去一下洗手间。”那笑容,完美无瑕,
却像一层厚厚的玻璃,将林瑞彻底隔绝在外。林瑞的手停在半空,
指尖残留着她肩头柔滑衣料的触感和一丝微凉的体温。他看着韩雪转身离去的背影,
月光银的裙摆划出一道清冷的弧线,决绝地汇入衣香鬓影之中,消失不见。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又冷又痛。那层刻意筑起的隔阂,不是错觉。
晚宴终于在一片虚假的繁荣中落下帷幕。林瑞几乎是立刻拨通了韩雪的电话,
听筒里传来的却是冰冷而机械的女声:“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他握着手机,
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深夜的街道空旷寂静,只有路灯拉长他孤寂的身影。
一种前所未有的失控感,如同冰冷的潮水,从四面八方将他淹没。
苏蔓放下手中剔透的水晶杯,杯底残留的琥珀色酒液在灯光下折射出冰冷的光泽。
她看着对面脸色苍白如纸的韩雪,那张总是温婉沉静的脸上,
此刻只剩下破碎的绝望和摇摇欲坠的脆弱,这让苏蔓心底涌起一股近乎扭曲的快意。很好,
猎物已经彻底被逼到了悬崖边。“雪儿,”苏蔓的声音放得异常轻柔,
带着一种虚伪的、令人作呕的悲悯,像涂了蜜的毒针,“我知道这很残忍,但长痛不如短痛。
瑞哥哥他……他那样骄傲的一个人,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你……一点一点枯萎下去?
”她刻意停顿,欣赏着韩雪眼中瞬间涌上的、大颗大颗滚落的泪水。“看看这个,
”苏蔓从自己那只**版的爱马仕手袋里,抽出一个薄薄的、却重逾千斤的牛皮纸文件袋,
推到韩雪面前,动作优雅得像在展示一件艺术品,
“瑞林医疗集团最新的、最权威的会诊报告。中枢神经胶质瘤……晚期。
”她清晰地吐出那几个字,如同在韩雪的心口钉入冰冷的钉子,“位置刁钻,无法手术,
化疗……效果渺茫。专家组的意见很明确,生存期……乐观估计,半年到一年。剩下的日子,
只会越来越痛苦,越来越……难看。”韩雪的手指剧烈地颤抖着,几乎无法拿起那份报告。
她不需要翻开,那冰冷的诊断结论如同魔咒,
早已在苏蔓一次次“推心置腹”的“关怀”中刻入了她的骨髓。
她只瞥了一眼报告首页上那个刺眼的红章——“瑞林医疗集团特级专家会诊专用章”,
以及下面一串串冰冷陌生的医学术语和触目惊心的影像截图,胃里就翻江倒海般地绞痛起来,
几乎要呕吐。“想想看,雪儿,”苏蔓的声音如同恶魔的低语,
继续钻进韩雪早已千疮百孔的耳朵里,“林伯父伯母就瑞哥哥一个儿子,林家那么大的家业,
需要一个健康、能长久陪伴他的继承人。你忍心拖着病体,让他为你耗尽心力,
最后还要承受失去你的剧痛,甚至……被拖累得连继承人的位置都可能不稳吗?
”“还有你的父母,”苏蔓精准地戳向韩雪最柔软的要害,“他们年纪也大了,
难道要让他们白发人送黑发人?看着你……一天天衰弱下去?如果你现在狠心离开,
至少在他们心里,你还是那个健康、快乐的韩雪,只是……远嫁了,或者移情别恋了。
时间会冲淡一切。
总比让他们亲眼看着你……”“别说了……求你别说了……”韩雪终于崩溃,
双手死死捂住耳朵,泪水汹涌决堤,瘦削的肩膀剧烈地抖动着,发出小动物般绝望的呜咽。
她的世界,在这一刻彻底崩塌。苏蔓的话,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匕首,
精准地剜开她最深的恐惧——拖累林瑞,让父母承受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
苏蔓满意地看着眼前彻底被击垮的人,眼底闪过一丝残忍的得意。她站起身,走到韩雪身边,
用一种施舍般的姿态,轻轻拍了拍她颤抖的肩,声音却冰冷如铁:“好好想想吧,雪儿。
真正的爱,是放手,是成全。让瑞哥哥记住你最美好的样子,
而不是……一个被病痛折磨得不成人形的累赘。趁你还有力气离开的时候,
做对他最好的选择。”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逐渐远去,留下死一般的寂静。
韩雪瘫软在冰冷的椅子里,那份沉重的诊断书滑落在昂贵的地毯上。
窗外城市的霓虹依旧闪烁,映在她空洞绝望的瞳孔里,却再也照不进一丝光亮。
她慢慢抬起颤抖的手,指尖冰冷,摸索到手机,屏幕的光映亮她布满泪痕的脸。
她死死咬着下唇,直到尝到浓重的血腥味,才用尽全身力气,一个字一个字地敲下那条信息,
每一个字都像在凌迟自己的心:“林瑞,我们分手吧。我累了,也腻了。别再找我。
”点击发送的瞬间,她仿佛听到了自己心脏碎裂成齑粉的声音。
震耳欲聋的电音如同无形的巨锤,疯狂敲打着耳膜,试图将所有的理智和感知都碾成碎片。
空气里混杂着浓烈的酒精、劣质香水以及汗液蒸腾的浑浊气味,粘稠得让人窒息。
“迷迭”酒吧深处,最昂贵的卡座里,林瑞仰头灌下一整杯色泽浓烈的威士忌,
琥珀色的液体顺着紧绷的下颌线滑落,没入昂贵的衬衫领口。
冰凉的灼烧感从喉咙一路烧到胃里,却丝毫压不住心底那片燎原的野火和冰冷的空洞。
韩雪那条冰冷的、毫无余地的分手短信,像一把生锈的钝刀,在他心上来回割锯。
他反复拨打的电话永远是关机,发出去的信息石沉大海。他甚至驱车冲到她家楼下,
那扇熟悉的窗户漆黑一片,如同她彻底关闭的心门。助理陈默小心翼翼地站在卡座边缘,
看着自家老板一杯接一杯地灌着烈酒,眉宇间是前所未有的阴鸷和……迷茫?
这绝不是林瑞的风格。他从来都是目标明确、杀伐决断的猎手,
此刻却像一头困在陷阱里、焦躁而痛苦的雄狮。“林总,韩**那边……还是联系不上。
她父母那边,只说小雪出门散心了,具体去了哪里,他们也不清楚。”陈默低声汇报,
声音在嘈杂的音乐中几乎被淹没。林瑞没有回应,只是又拿起酒瓶,
直接对着瓶口灌了一大口。辛辣的液体呛得他剧烈咳嗽起来,眼角都泛起了生理性的泪光。
就在这时,他眼角余光瞥见卡座另一头,
一个穿着紧身亮片裙、妆容夸张的年轻女孩正举着手机**,背景恰好是林瑞这边。
女孩对着镜头嘟着嘴,娇声抱怨:“哎呀,好烦哦,蔓蔓姐这次去瑞士滑雪,
朋友圈刷屏的都是雪景,羡慕死啦!不过她那个新男友更帅,好像是搞医美的?
她发的那个合影,定位在苏黎世湖边的疗养别墅,啧啧,真会享受……”瑞士?滑雪?
林瑞混沌的大脑如同被一道刺目的闪电劈过!苏蔓!这个名字瞬间炸响!就在几天前,
就在韩雪开始变得异常疏离之前,苏蔓曾以关心为名,约韩雪出去喝过下午茶!
而苏蔓的父亲苏国伟,正是瑞林医疗集团旗下一个重要的区域负责人!
嵌入了林瑞混乱的思绪——那份他未曾细看、却听韩雪无意中提过一句的“体检复查报告”,
似乎就是瑞林医疗出具的!而苏蔓,此刻正“巧合”地出现在瑞士,
一个以顶尖医疗闻名的国度?这一切真的是巧合吗?还是……一张精心编织的网?
一股寒意瞬间驱散了酒精带来的麻痹,从脊椎骨一路窜上头顶。
林瑞猛地将手中的酒瓶重重顿在玻璃桌面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酒液四溅。他抬起头,
眼中再没有一丝醉意,只剩下冰冷的、如同淬火寒铁般的锐利光芒,
仿佛沉睡的凶兽骤然苏醒。“陈默!”他的声音嘶哑,
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斩钉截铁的穿透力,瞬间压过了嘈杂的音乐。
陈默立刻绷紧了身体:“林总!”“立刻!动用最高权限!”林瑞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
“给我查清楚三件事:第一,韩雪近一个月内所有在瑞林医疗集团的就诊记录、检查报告,
尤其是任何涉及影像资料、病理分析的报告,一份都不能漏!给我调原始数据,
最高加密级别的那种!第二,查苏蔓!
查她过去三个月所有的通讯记录、资金流向、出入境记录,特别是与瑞林医疗集团内部,
尤其是她父亲苏国伟管辖的数据中心部门,任何可疑接触!第三,瑞林医疗集团核心数据库,
特别是影像存档和报告生成系统的后台操作日志,
重点筛查韩雪相关数据近期的访问、修改记录!任何异常痕迹,给我挖地三尺!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刀刃,扫过陈默:“记住,我要的是原始数据,是系统日志,
是底层代码的痕迹!不是那些可以随意打印的、漂亮的报告纸!绕过所有常规流程,
用‘深蓝’权限直接切入数据库底层!谁敢阻拦,让他直接来找我!
”“深蓝权限”四个字让陈默瞳孔猛地一缩。那是林家赋予继承人最高级别的紧急调查权,
如同尚方宝剑,可直接穿透集团内部所有层级壁垒,触及最核心的机密数据流。一旦动用,
必将掀起惊涛骇浪。“明白!林总!”陈默没有任何迟疑,立刻拿出加密通讯设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