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大早,山荷就准时赶到了约定的那家家私店。
来发传单的人很多,基本都是学生,看着年纪比她都要稍大一些。
店老板让她们到城区附近最热闹的地方去发传单,早上九点到中午十二点,中午休息一小时,再继续从下午一点发到晚上八点。
每人领了厚厚一沓,分散到各个区域各条街道。
早上凉快,还不觉得有多辛苦。
下午两三点钟,才是最难熬的时候。
山荷望见自己所在的这条街不远处拐角,有个同伴发了几张便坐到树荫底下休息。
她也想休息。
可是店里有工作人员时不时会巡视她们有没有认真在发,偶尔补充传单的余量。
山荷只能尽量站在绿化树下,向来往的每一个路人递出传单。
“新店开业,了解一下。”
……
一直到傍晚,才没觉得有那么煎熬。
山荷背后是一家大型KTV,天色暗下来时,头顶那块巨大的招牌也亮了起来,周围的小灯泡一闪一灭,霓虹灯光下是往来不息的人流。
傅临洲刚下车就留意到那身影。
娃娃领的白色上衣,宽松的蓝色牛仔短裤,到膝盖上一点点,脚上一双白色的运动鞋。
乌黑的头发松松在脑后扎成马尾,手里抱着厚重一叠的传单,见人就微微弯着身子将传单递出去。
隔着一段距离,嘴里不知道说的什么词。
额前有一缕发丝跟着她弯腰的动作垂落,她伸手去捋。
“傅总,范董已经在里面了。”
见傅临洲驻足,身后的谢辞温声提醒了一句。
傅临洲收回目光,朝门口走去。
谢辞警觉地朝他方才凝望的方向望过去。
一个女孩,正在发传单。
没有其他异常。
……
“新店开业,了解一下。”
山荷嗓子已经有些哑了,仍不断重复同一句话。
路人没给眼神,直接从她面前快速走过。
山荷看了一眼腕上的手表,还有十五分钟就到八点了。
今天总共发了十小时传单,日终能结算一百五十块钱。
她又往隔壁路口那边望了一眼,那个和她一起过来发传单的高高瘦瘦的男生,已经不在原地了。
山荷张望的瞬间,身后忽然有酒气侵袭,伴随着混乱不成句的男声。
“小……小妹妹,在这干……干啥呢?”
山荷一个激灵,转过身去,只见一个染着红色头发、穿着松垮背心的男人正往她跟前凑。
山荷连忙后退几步,拉开与对方的距离。
对方显然是喝醉了,还打算朝她身上扑。
山荷吓得转身往人群中跑,一边扭头看身后那人有没有跟上。
见那红毛仍不死心跟上来,山荷又回过头来,却撞到一堵结结实实的墙。
鼻子狠狠碰了一下,山荷吃痛地惊呼出声,惯性带得她往后踉跄,又被一只大手拽着胳膊稳住。
她抬起头看去。
哪里是什么墙壁,是男人的胸膛。
霓虹灯光闪烁,山荷揉着鼻子,稳下心神,才堪堪看清对方的脸。
“傅……傅先生?”她的声音颤颤的。
这时后面的红毛也跟了上来,伸手想去扒拉她的肩膀,却在即将触碰到她时,被另一只手死死掐住手腕。
红毛瘦得跟营养不良似的,在傅临洲高大的身形面前像只白斩鸡。
山荷立在两人中间,宛如受惊的兔子。
红毛身量不大,胆量却不小。
也许是借了酒劲,无所畏惧地嚷嚷起来:“你谁啊你?”
红毛使劲地想要挣脱桎梏,却怎么都没法将手抽回来。
“赶紧把老子放开!”
傅临洲手上力道没减,只是一边将山荷拽到身后。
从他身前转到身侧的瞬间,山荷抬头,似乎从他眼里看见了一丝惊人的狠戾,被笼罩在眉骨落下的阴影中。
和她昨天所见的那位淡漠寡言的傅先生截然不同。
傅临洲绞紧红毛的手腕,只听到对方连连喊疼,五官皱成一团。
无关紧要的人的闲事,傅临洲本是不打算管的。
眼下他在傅征面前是扮猪吃老虎,不想行事太高调。
可这小孩没事找事跑到这儿来发传单就算了,还不偏不倚撞到他身前。
偏偏今晚带的还是谢辞这个光有脑力没有武力的,手上没把好用的刀,这么一只蚂蚁还得他亲自上手。
想到这里,傅临洲越发心烦,手上的力道也不断收紧。
红毛吃不住力,收了方才嚣张的气焰,连声道歉,又是鞠躬又是求饶的。
来往人多,哪怕是踩死一只蚂蚁,傅临洲也不想在众目睽睽之下。
他松了手,扯着身后的小孩上了车。
山荷惊魂未定,上车了之后竟忘了第一时间道谢,脑子里还重复浮现着那一道冷峻锋利的眼神,还有点邪性。
汽车驶过闹市,借着车窗外交相辉映的灯火,山荷侧头望向旁边的男人。
这会儿他似乎又恢复了昨日的疏离与沉静。
山荷顺了顺气,声音细细的,不轻不重:“谢谢傅先生,不好意思,又给您添麻烦了。”
不知怎么,“傅先生”这个称呼傅临洲听着总是不顺耳。
有种小孩学大人讲话的郑重其事感。
傅临洲余光扫了她一眼,身子藏在宽大的T恤里,却仍看得出震颤感。
那红毛还什么也没做,她也没见哪受伤,顶多撞到他磕了下鼻子,上车都这会儿久了,还吓得跟什么一样。
也不知道是怕那红毛,还是怕他。
胆子这么小,还敢一个人到处跑。
傅临洲懒散问了句:“大晚上跑这儿来干什么?”
山荷紧张地咽了下口水,**的事她是瞒着母亲的。
告诉了他,母亲那边估计也瞒不住了。
可是她手里抱着一叠传单,他肯定也能料到她在这是做什么,又出了这桩意外,母亲那应该是不管怎么样都瞒不住了。
山荷只好如实交代:“我来做**。”
“缺钱?”
山荷下意识点了点头,想了想又连忙摇了摇头。
傅临洲不悦地拧了下眉头。
缺钱就缺钱,不缺钱就不缺钱,问句话也答不清楚,又摇头又点头的。
谁知道是什么意思?
和女人沟通是真的麻烦,连小孩也不例外。
陶月这些年怕是疏于对女儿的照顾,这都养成什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