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三一阵悸动，全身像被电流贯穿。

那种感觉又来了！

胸腔内，出现一个不属于自己身体的事物，那物正撑开喉咙，扭曲着朝口腔蠕动而来。

他甚至已感到那“毛刷”般的触感，正迅速摩擦喉咙内壁。

他猛地起身，冲进卫生间，留下周围一脸茫然的人，这些人中，有他手下的竞标团队，也有招标公司的职员。

陈三近乎连滚带爬般，扑进一个隔间，伴随一声干呕，他的上下颚，无法自控地被拉至夸张的角度，那东西已从喉咙涌至口腔，确切地说，是“爬”到了口腔。

“毛刷”厮磨过他的舌头，他宁愿去生吞钉子，也不愿这种感觉多停留分毫。

那东西的半截身子，终于探出口腔，陈三极力朝自己鼻尖望去，他看见一个扭动的黑影——长条状，两边排满密密麻麻的毛发，不，那不是毛发，而是它数不清的腿，此时如同被风吹动的韧草，纷繁挥动着。

陈三见状，立即将所有的反应和力量，倾注到自己的舌头和嘴唇，将那东西，“噗”地吐了出去。

那是一条，长约十公分的“蚰蜒”。

漆黑的蚰蜒掉入白色的蹲便池中，慌不择路到处冲撞，发出刺耳的攀爬声，最终，坠入黑洞内。

皮肤被汗水覆满，陈三长舒一口气。

他已记不起，是何时开始出现这种症状了。

一个大活人，体内会生出蚰蜒，任谁也不会相信。

正当陈三惊魂未定时，隔间的门被敲响，又吓了他一激灵。

“哥，你没事吧，轮到我们了。”是下属刘子的声音。

陈三颤抖掏出纸巾，擦汗点头道：“来了……”

提案过程并不顺利，蚰蜒的触感令陈三心神不定，演练了无数次的宣讲，却出现多次尴尬的卡壳，盯着自己亲手写下的PPT，时而脑袋空白。

最终，招标方的吴经理，只给出礼貌性的评语，未置可否，让等消息。

回公司路上，陈三一脸阴沉，巨大的危机感再次坠满胸口。

虽吃了败仗，但途径公司楼下的彩票店时，陈三和刘子，还是照例，去刮了张彩票，结果自然也是照例，不中。

二人几乎每天都买彩票，每当广播中响起“今日开奖”这四个字时，是陈三一天中最兴奋的时刻，也是最失望的时刻。

陈三已年近四十，进公司二十年，混到一个部门主管的位置，当下，他考虑的不是再怎么往上升的问题，而是怎么保住饭碗。

这次竞标是老板给他挖的坑，若拿不下，等待他的，不是调职或降薪，而是直接被裁，好几个公司元老，已做出了示范。

陈三知道自己注定被裁，因为这次竞标，本就是陪跑的。

但即使如此，陈三也不会认命，他必须保住饭碗，上有老下有小，这是老生常谈的问题，此外，像他这个年纪，若是被裁，要么去创业找死，要么只能“铁人三项”（外卖、快递、网约车）。

陈三一阵苦笑，曾经他总以为，这是关于“职场中年人”的刻板印象，现在才发觉，这不是刻板印象，这是板上钉钉。

晚上回到家，上小学的儿子，正入迷玩着电脑游戏，脑袋几乎要伸到屏幕里去了，伴随着兴奋的叫喊，妻子则窝在沙发上刷着手机。

厨房里冰锅冷灶，水池堆叠着中午未洗的餐具。

白日种种浮现眼前，无名火再也压制不住，他一把揭掉儿子的耳机，愤怒喊道：“作业写完没有！上回考试多少分？信不信把电脑给你砸了！”

“我……”儿子委屈道。

“我什么我！”

儿子悻悻去卧室，拉开书包。

陈三转而，将目光投向妻子，妻子放下手机，二人四目相对。

“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给咱省水费呢……行，别吃饭了。”

“今天儿子过生日，不是说好出去吃吗，你发什么神经？”

“我……好，就去市里最贵的馆子好不好？过生日，小小年纪过什么生日！”

……

杯盘破碎声，争吵声，以及卧室内，儿子畏惧的哭喊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