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条消息进来。“他们是冒充的,为了掠夺物资。今天早上我隔壁开门了,
我听见他们打起来了!”我本就没打算开门,这下更不用想了。一声不吭窝在床上装鹌鹑。
敲门声响了好几次后彻底安静下来。我踮着脚走到门边偷听,
长毛地毯把我的脚步声藏匿得无影无踪。我听见他们的谈话。“你信息到底准不准?
怎么没人?”“我观察这么久了,肯定错不了!就是个小男孩,又瘦又小的,还特别有钱!
嘶……难道是半夜偷偷跑了?”“人跑了就跑了,老子非得进去拿到他的东西不可!
一整天没吃饭,饿死老子了。”门外两个人开始砸门。我一下放心了,回床上躺好了。
这门是大哥亲自挑的款式,从外面看上去就跟一堵墙一样,连个缝都没有。
市面上所有武器和开锁手段都打不开。他拍着胸脯跟我保证,说是他厂里金库同款。
门外那两个人努力了半天,听得我都累了,干脆戴上耳机听音乐。就是不知道怎么的,
突然很想大哥。大哥叫陶杰,快五十了。他总不乐意我叫他大哥,说是差辈了。
我把他当大哥,但他想当我爸。他说,他也有过一个儿子,要是还在的话就跟我一边儿大。
但被他仇家绑了扔进海里了,尸体都没找着。大哥每次喝醉了就抱着我哭,一遍遍叫源儿,
然后叫一一,说我们都是他的宝贝儿子。算起来,我已经很久很久没见过大哥了。
自从我生病了之后,他就变忙了很多。虽然每次来看我时,他都强撑着说不累。但我知道,
他很累。是为了给我治病。我拖累了他。所以后来他再来看我,我闭门不见。
他往住院卡上打钱,我原路退回。最后一次见到大哥那天,我记得我说了很重的话。我说,
我不要你管,你是我谁啊,凭什么管我。我没敢看大哥临走的眼神。但我猜,
大概是心寒和失望吧。也不知道,大哥那里情况怎么样,安不安全。短信删删打打,
最后我还是没有勇气按发送。又在床上躺了一整天后,我饿了。于是打开电磁炉,
试图给自己热几个包子吃。好不容易烧开了水,没等放上隔板又给自己烫了两个泡。
疼得我眼泪直流,认命地转头泡泡面去了。缩在被子里,我一边抽鼻子一边嗦面。
想起刚被大哥领回家的时候,大哥也不会做饭,我俩连吃了一个月的红烧牛肉面。正好,
今天的也是红烧牛肉味。可我就是觉得格外咸。6在病房里躺了一周后,
所有娱乐设备都被我玩腻了。电子屏幕看得我眼睛疼。于是我终于拉开窗帘,
盯着楼下的人看。不过好像已经不能叫人了,毕竟没有人会把两条腿交叉着走路。
活了这么些年,我只有一个特长。视力极佳。我想,这都得得益于我没上过几天学。
我看见有两只丧尸把另一只丧尸掉下来的脑袋当足球踢。
还有一只丧尸用自己的断臂当杆子去掏鸟窝。凭借着5.3的视力,我看清了一个丧尸的脸。
小桃姐姐。那身护士服已经没有一点洁白的地方。曾经人人都夸赞漂亮的脸蛋也血肉模糊。
她抬起头,空洞的眼睛对上了我的方向。我吓了一跳,随即开始思考丧尸是否有智力,
担心她爬上楼来找我。她却伸出两根手指,缓缓推动了双颊。那是我们之间的暗号。
之前每次吃药化疗,我嫌疼怕苦不愿意,总哭丧着脸。她就会做这个动作。她总说,
一一妹妹要乖,要笑着活下去。多讽刺啊。她那么想活的人死了,我这种想死的人却还活着。
有一瞬间,我想,干脆打开门,跑进丧尸堆里。或者从窗口一跃而下,跌进小桃姐姐的怀抱。
但我又突然想到,我还不能死。因为小桃姐姐说过,
她一直很想亲眼看到病房窗台上养着的那株百合开花。她嘱咐我,如果哪天看见它开了,
一定要叫她来看。嗯……那我就等到那株百合开花再死吧。有点饿了,我给自己冲了杯奶茶。
想了想,给百合花也浇了点水,然后用奶茶杯在盆子上碰了碰,跟它干杯。坐在飘窗上,
日光渐渐西斜。我抱着花盆陷入昏沉。嘴里还呢喃着。
“快点……开花吧……”7丧尸爆发后的第二周。我终于吃够了泡面,
被逼无奈下学会了用电磁炉加热预制菜。这天中午我刚煮好咖喱,正要洒在自热米饭上时,
墙壁被敲响了。很规律的三声,绝不是丧尸。我咽了口口水,挪到墙边。试探着也回了三下。
手机立刻响起来,是隔壁病房的病友。“你还有吃的吗?”我依稀记得她。
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看上去理智又精致。她的脸不仅出现在病房,
还出现在各大杂志和媒体镜头。是一位很有名的企业家。却和我一样孤独。住院这么久,
只有我们两个没人探病。但她的病房里总是很热闹,挤满了记者和长枪短炮。
那些人表面上恭谨地叫她向媛女士。背地里却看不起她,说能赚钱又如何?不结婚不生子,
挣再多钱都没人继承。或许是和她有些许同病相怜,也为了感激她提醒我门外的危险。
我用塑料袋装了两盒泡面,一瓶矿泉水,还塞了点饼干零食溜缝。
然后用晾衣杆放到了我们病房之间的空调外机上。她应该是拿到了。
在手机上连发了好多条谢谢。第二天一直到晚上,她都没再发消息来。
我猜她大概是吃完了也不好意思再要,就又用袋子装了放在老地方。然后敲了三下墙壁。
袋子不见了。留下一张银行卡,和一串数字密码。她发来信息。“我知道,
现在钱是最没用的东西。可我也只有这个了,请你收下。”看着手里薄薄的硬卡片,
我觉得那些媒体记者真是蠢透了。无儿无女怎么了?这不是照样有人继承。我吃了口小馄饨,
感觉就连馅料里的玉米粒都显得格外香甜。丧尸爆发后的第三周,我已经跟向阿姨熟悉起来。
每天定时定点的投喂让我找到了仿佛养小宠物的快乐。这天我正努力探着身子放东西,
往窗台上一瞥。一抹白色闯入视线。七月初了,入了夏,那株百合开花了。
我发消息给向阿姨:“等我一下。”然后回身进屋,翻出一条麻袋来。泡面,
凑一凑还剩两箱。牛肉干和小蛋糕还有好多,薯片倒是被我吃剩没几包。
速冻水饺、自热火锅和炸鸡块我都还没来得及吃,通通装进去。水和饮料太重了,就不装了。
向阿姨肯定不像我这么笨,连个热水都烧不好。拖着满满一袋子吃的,
我艰难地把它送到了外挂机上。既然我都要死了,还是把食物留给更需要它们的人吧。
向阿姨比我病得轻,才早期而已。等到丧尸危机过去了,好好接受治疗,一定可以康复的。
而我……我来到洗手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瘦到颧骨突出,脸色惨白,
原本合身的衣服此时挂在身上来回晃荡。活像个男鬼。我做了个鬼脸想逗自己笑。
可是眼泪就是止不住。抱起那盆花,我回身往门外走。我要去找小桃姐姐,
让她看看这花开的样子。“——等等!”我回过头,向阿姨一只脚踩在窗框上,
正小心翼翼往这边爬。我吓得赶紧跑过去扶她。她一落地就紧紧抱住了我,生怕我跑了似的。
等她放开我我才发现,她眼眶红了。向媛阿姨比我来得晚。记得她独自入院那天,
亲耳听着医生宣判她的病情时,她都没掉一滴眼泪。现在竟然为我掉了眼泪。
她死死拉着我的手,说:“你把吃的都给我,是打算自己寻死,对吧?
”“好不容易坚持到现在了,你要放弃吗?”我看了看自己细如竹竿的小臂,苦笑。
“无论如何,我都撑不到最后啊……”没想到,她直接拉着我一起往门边走去。“你死了,
我一个人活着也没意思。干脆,我们一起去!”眼看她手都摸上了门把手。我拼命往后坐,
用上全身力气才让她停住脚步。“为什么?你病得轻,
在这里等救援——”“因为我把你当儿子!”严厉的语气泄露出一丝哭腔,
她死死盯着我的眼睛。她的眉眼漂亮又凌厉,些许皱纹彰显着她的阅历。
和我记忆中软弱的母亲一点都不一样。但就是莫名觉得亲切。她整个人挡在我面前,
一副随时跟我同归于尽的样子。我放弃了。我把那盆花放回原位。“好吧,我不去死了。
”8向媛在我的病房里住了下来。一方面是爬回去太危险。另一方面,两个人作伴,
总比一个人孤独要好。还好,我的床够大,睡我们两个人也是绰绰有余。我没有想到,
大哥会主动打电话给我。自从那天赌气后,这是三个月里我第一次听见他的声音。
竟然有点鼻酸。他对我还跟从前一样,像是我们之间从没有过隔阂。他说,
国家紧急搭建了避难所,容纳幸存者。但避难所的资源有限,名额也有限。电话里,
大哥仍然没心没肺地笑着。“一一,你来不?哥给你买个名额。哥没什么本事,就有点小钱!
”我吸吸鼻子,问:“那边伙食咋样?”大哥声音里带点可惜:“一般,没什么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