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场上,我终于看清了姐姐林婉的脸。那身曾艳压京华的红嫁衣,
此刻正被断头台上的血污浸染得不成样子。她被两个狱卒架着,头发凌乱,
死死盯着高台上监斩的奸臣李嵩。“苏逸是忠良!苏家从未通敌!”姐姐的声音嘶哑,
“李嵩!你勾结外敌构陷忠良,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话音未落,冰冷的刀锋已然落下。
我浑身剧烈一颤,脖子冰凉。最后看见的,是姐姐眼角的血痕。十年荣华,一朝倾覆。
我想起十五岁那年,姐姐偷偷塞给我一支金步摇。“瑶儿别怕,姐姐嫁去将军府,
以后定护着你。”那时的苏逸还是鲜衣怒马的少年将军,站在宫墙下接亲时,
玄色朝服上的金线在日光下流淌,他眼底有着藏不住的锋芒。可谁能想到,短短十年,
战功赫赫的镇国将军会被扣上叛国的罪名,满门抄斩。而我这个依附姐姐生存的庶女,
终究也逃不过陪葬的命运。意识沉入黑暗的前一秒,我听见百姓的窃窃私语。“听说了吗?
苏家通敌的证据,是苏家的侧夫人篡夺自己的女儿递上去的,大义灭亲啊。
”“就是那个平日里畏畏缩缩的庶女?她不是最依赖将军夫人吗?”“呵,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苏逸死了,她的儿子才能承袭爵位啊。”原来如此,我们姐妹俩到死,
都还在替那些豺狼挡刀。若有来生,我定要让那些人血债血偿!我猛地睁开眼。熟悉的床顶,
熟悉的安神香气息。我怔怔地抬起手,手腕上没有半点伤痕,手指是少女独有的柔嫩。
“二**,您醒了?”贴身丫鬟春桃端着水盆进来,见我坐在床上发愣,不由关切地问,
“可是做噩梦了?方才听您一直在喊。”春桃?她不是早在苏家被抄家时,就为了护我,
被乱棍打死了吗?“如今是何年号?”我的声音干涩。春桃被问得一愣,
随即笑道:“二**睡糊涂啦?今日是永安七年三月十二,再过三日,
就是大**和苏将军定亲的日子呢。”永安七年三月十二。我重生了。
回到了姐姐定亲的前三日,回到了所有悲剧尚未发生的时候。我缓缓触摸自己的脖颈,
那里光滑依旧,没有断头台上的刺骨寒意。这一次,
我绝不会再让姐姐踏入苏家那个是非之地。这一世,该由我来护住姐姐,
护住所有我在乎的人。“春桃。”我掀开被子下床,“去备水,我要去见父亲。
”春桃见我神色异常,不敢多问,连忙应声退下。李嵩,
柳氏...所有在前世欠下血债的人,这一世,我一个都不会放过。而第一步,
就是拦下姐姐与苏逸的这门亲事。1春桃刚为我梳好发髻,
就见父亲的贴身小厮来报:“二**,老爷在书房候着您。”“知道了。”我应了声,
取下头上那支素银簪子,换上姐姐送我的金步摇。这步摇曾护我度过无数寒夜,
今日该让它派上真正的用场了。我推开门,父亲正对着一幅兵法图出神,
他鬓角的白发比记忆里多了些。“父亲。”我屈膝行礼,声音平稳。
父亲转过身:“你的脸怎么回事?又是哪个刁奴敢欺负你?”我下意识摸了摸脸颊,
才想起方才梳洗时,柳氏的陪房故意用滚烫的帕子烫了我一下。这点疼比起断头台上的刀,
实在算不得什么,我着急找父亲,就没有在意。“女儿自己不小心烫的。”我简单敷衍,
“今日来,是有要事求父亲。”父亲坐了下来,端起茶盏抿了口:“说吧,
是不是又想要什么东西?”在他眼里,我这个庶女向来只会哭哭啼啼讨要些小玩意儿。
“女儿想替姐姐嫁去苏家。”“哐当”一声,茶盏摔在地上。
父亲猛地站起来:“你说什么?!”我挺直脊背,迎上他愤怒的目光:“女儿想嫁苏将军。
”“反了!反了!”父亲气得原地打转,手指着我半天说不出话,
“你姐姐盼这门亲事盼了这么久,你竟敢——”“姐姐嫁过去会没命的。”我打断他,
声音陡然拔高,“苏家半年后会遭灭顶之灾,姐姐若嫁过去,只会——”“住口!
”父亲扬手就要打下来,我却伸着脖子不躲。他的手掌悬在我头顶,最终还是缓缓落下,
“满口胡言!苏家世代忠良,怎会有灭顶之灾?”“父亲若不信,可去查去年秋猎时,
苏将军是不是救过一个姓赵的老猎户。”我豁出去了,将记忆里的细节一股脑倒出来,
“那老猎户说过,黑风岭的匪患是有人故意纵容,就等着苏将军西征时下手。
”父亲的脸色一点点沉下去,他盯着我看了半晌,忽然冷笑一声:“这些话是谁教你的?
柳氏又在背后撺掇你做什么?”我轻叹一声,原来在他心里,
我永远是那个被继母摆弄的傀儡。“没人教我。”我“砰”地一声跪在冰凉的地上,
“女儿只是不想看着姐姐死,不想看着林家被满门抄斩!”“放肆!
”父亲一脚踹翻了脚边的椅子,“再敢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我就打断你的腿!
”我知道父亲很难同意,但是我更知道,现在退一步,都有可能让前世的悲剧重演。
“父亲若执意不肯,”我咬着牙,从袖中摸出一把匕首,抵在自己心口,
“女儿今日就死在您面前,也好过日后看着全家遭殃。”父亲手脚慌乱,他指着我,
嘴唇哆嗦着:“你这是在逼我?”“女儿不敢逼父亲。”我握着匕首的手微微颤抖,
“只是苏家这门亲,姐姐嫁过去是死,女儿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跳入深渊。”就在这时,
门外传来柳氏尖细的笑声:“哟,这是怎么了?二**怎么拿着刀子对着自己?
”她扶着门框,“老爷,您可别被她骗了,她就是嫉妒大**能嫁个好人家。
”我抬头看向她,眼睛充满恨意。就是这张伪善的脸,前世亲手将我推上断头台。“你闭嘴!
”父亲怒吼一声,却不知是在气她多嘴,还是在气我荒唐。柳氏被吓得一哆嗦,
转而抹起眼泪:“老爷,妾身也是为了大**好啊。”我从怀里掏出那半块狼形玉佩,
那是我之前觉得新奇,姐姐看我很是喜欢,就借给我玩几天。我使劲捏着玉佩,
高高举过头顶:“父亲请看,这是苏将军的信物。若不是他默许,女儿怎敢说这话?
”父亲的目光落在玉佩上,忽然沉默了。过了许久,他才缓缓开口,
声音里带着浓重的疲惫:“你可知抗旨是什么罪?”我重重叩首,
额头磕在地上发出闷响:“女儿知道。”父亲没再说话,只是挥手让柳氏退下。
书房里只剩下我们父女二人。我知道,这场硬仗,我才刚打赢第一回合。“你要知道。
”他终于开口,“苏逸性情刚直,绝不会容你算计他。”“女儿不是算计,是保命。
”我深深叩首,“保姐姐的命,保林家的命,也保女儿自己的命。
”父亲叹了口气:“三日后的纳征礼,你替你姐姐去。”我终于松了一口气。“但你要记住,
”父亲的声音再次响起,“踏出这扇门,往后的路是福是祸,都得你自己扛了。
”我再次叩首,额头贴在冰冷的地面上,我一定要改变结局。2回到房间后,
春桃正在给我的膝盖上药,姐姐推开门着急忙慌地走过来:“瑶儿,父亲说的是真的?
”她拽着我的手腕特别着急,“你要替我嫁去苏家?”“是。”我掰开她的手,平静地说。
“你疯了?”姐姐突然提高声音,“苏逸是什么人?京城里谁不知道他眼里只有刀枪剑戟,
根本无心情爱,去年宫宴上,郡主主动与他说话,他都能扭头就走!
”她忽然抓住我的肩膀:“你忘了?你说过想嫁个会为你描眉、陪你看星星的夫君,
苏逸他不是。”“那些都是虚的。”我打断她,“姐姐,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姐姐感到疑惑:“你到底在说什么?苏家是世家大族,我嫁过去怎么会活不成?
”我转身面对她,她单纯天真的脸上也因为着急起了些褶皱。前世她就是这样,
永远把人心想得太好。“去年冬月,你绣给苏逸的荷包,是不是被柳氏的陪房换过?
”我盯着她的眼睛,“那荷包里被塞了张字条,写着黑风岭粮草押运的路线。
”姐姐突然站起来:“你怎么知道。”“因为我已经死过一次了,前世,
就是那张字条害死了苏家满门。”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里的哽咽,
“李嵩拿着荷包去陛下面前告状,说苏家私通匪寇,整个苏家全部惨死。
”我抬头看向姐姐:“父亲被柳氏陷害,说他是苏家同党,我们全家都被关在天牢里。
柳氏的儿子拿着你的嫁妆去讨好李嵩,妄图承袭爵位。”姐姐的嘴唇颤抖着,
眼泪开始往下掉:“不……不会的……”“是真的。”我替她擦去泪水,“我亲耳听见的。
”姐姐捂住耳朵,剧烈地摇头:“我不信!你一定是被什么魇住了!瑶儿,这怎么可能呢?
”“可我已经承受过一次了。”我站起来,握住她冰凉的手,“姐姐,
我不想再看见你死一次。苏逸少情寡欲,正好,我不需要他的情爱,我只要能护住你,
护住林家。”姐姐忽然抓住我的胳膊:“那我不嫁了!我去求父亲,去求陛下,
这门亲事我不嫁了还不行吗?”“晚了。”我摇头,“圣旨已下,岂是说改就能改的?
我嫁过去,至少能提前防备。”姐姐呆呆地看着我,忽然扑进我怀里失声痛哭。
“你明明想要的不是这些。”她哽咽着说,“是我没用,护不住你。”我拍着她的背,
就像无数个被柳氏刁难的夜晚,她抱着我那样:“姐姐,等一切问题都解决了,
我陪你去江南看桃花。”她哭了很久,抽噎着抬起头:“你真的想好了?”我点头。
姐姐沉默着帮我把散落的发丝挽好,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罢了。
”她最后叹了口气,“你从小就倔,认定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只是到了苏家,
若受了委屈,一定要告诉姐姐。一定要活下来!我还等着你带我去看桃花呢。
”3三日后的接亲队伍到了宫墙下,苏逸一身玄色朝服立在马前,腰间玉带束得笔直。
我坐在花轿里,听见外面传来百姓的惊叹。和前世一模一样,他们都说苏将军少年英才,
配丞相府的嫡女正好。轿帘被掀开时,我紧张地咽了咽口水。苏逸伸手来扶我的瞬间,
我还是颤抖了一下,他的手停在半空。“你是谁?”他的声音冰冷,
目光扫过我鬓边的金步摇,“林大**呢?”还好他刻意压着嗓子,其他人都没有听见。
我屈膝行礼,指尖故意擦过他的手背:“将军,小女林瑶,丞相府二**。姐姐突发恶疾,
实在无法前来。”苏逸的视线落在我脸上,先是闪过一丝诧异,随即是化不开的疑惑。
他分明记得,定亲宴上见过的林家大**,当时她明明身体康健。“恶疾?
”他往前走了半步,“昨日我派医官去府中探望,林大**还好好的。”我心下一惊。
“许是夜里突然加重了。”我垂着眼帘,声音压得低低的,“父亲说,圣旨已下,
婚期不能改。”苏逸盯着我看了半晌,喉结动了动,似乎还想问什么。但他最终只是收回手,
翻身上马:“回府。”一路无话。晚上,招待完宾客,苏逸回到了婚房:“说吧,
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扯下金冠,长发散在肩头,少了几分朝堂上的凌厉,多了些不耐。
“就是我说的那样。”我避开他的目光,“姐姐病了,我代嫁而已。”苏逸冷笑一声,
随手将佩剑扔在桌上:“代嫁?丞相府的嫡女说换就换,当陛下的圣旨是废纸?”我抬起头,
迎上他的视线:“将军,婚已结,拜过堂,我已是你的夫人。至于是谁,又有什么关系?
”他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我会这样说。“你说得对。”苏逸转身向门口走去,“谁都一样。
”门关上的瞬间,我听见了苏逸严肃的警告:“如果你安分守己,我不会为难你。”他走后,
我擦掉了刚刚紧张冒得冷汗,瘫躺在床上。我知道,这只是开始。苏逸或许不在乎娶的是谁,
但那些藏在暗处的眼睛,绝不会善罢甘休。4第二日天刚亮,我便被门外的动静吵醒。
春桃给我伺候梳洗:“少夫人,侧夫人派人来说,让您卯时去正厅侍疾。
”我握着梳子的手一顿,苏逸的母亲去世后他的父亲没有再娶,府里只有侧夫人刘氏,
掌家之权自然落在了她手里。不过她向来身体康健,哪里需要人侍疾?
这分明是来给我下马威了。前世姐姐嫁过来时,也是被这般磋磨,
连着三日卯时去正厅站规矩,最后累倒在地上,还被刘氏说是不懂规矩。“知道了。
”我淡淡应道,让春桃取来一身素色衣裙,又卸下了头上大部分的珠钗,
只留了一支简单的银簪。到了正厅,刘氏正斜倚在榻上,几个丫鬟围着她捶腿捏肩。
见我进来,她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哟,这就是苏逸的新媳妇?来得还挺早。
”我屈膝行礼:“儿媳给母亲请安。”刘氏这才慢悠悠地睁开眼:“听说你是代嫁过来的?
也是,你姐姐金枝玉叶,哪肯受这份苦。”我抬头看向她,声音平静:“母亲说笑了,
姐姐是突发恶疾,并非不愿。儿媳能嫁入将军府,是儿媳的福气。”“福气?
”刘氏冷笑一声,突然提高了声音,“来人,把备的燕窝呈上来,
让新媳妇学学怎么伺候人。”一个丫鬟端着燕窝上来,我刚伸手去接,那丫鬟脚下一滑,
燕窝直直地朝我泼了过来。我早有防备,侧身一躲,燕窝泼在了地上,溅得到处都是。
“哎呀!”那丫鬟立刻跪了下来,哭哭啼啼地说,“夫人饶命,是奴婢笨手笨脚的。
”刘氏一拍桌子:“你这是做什么?刚进门就想砸了我的东西不成?
”我看着跪在地上的丫鬟,认出她是刘氏的心腹,前世就是她多次刁难姐姐。
我缓缓开口:“母亲息怒,想来这丫鬟也不是故意的。只是这燕窝看着倒是精致,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