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湿漉漉的相遇雨水顺着窗框的裂缝渗进来，在许念的课桌上积成一个小小的水洼。

她盯着水洼里晃动的倒影，看着自己模糊变形的脸。教室里弥漫着潮湿的霉味，

头顶的日光灯管发出滋滋的电流声，在她摊开的数学试卷上投下惨白的光。突然，

一阵穿堂风裹挟着雨丝从后门灌进来。许念打了个寒颤，抬头看见一个身影逆着光站在门口。

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落，在木地板上洇出深色的痕迹。他抬手擦脸时，

许念注意到他右手小臂内侧有一道新鲜的伤口，边缘泛着不正常的青紫色。"高二三班？

"他的声音带着雨水的凉意，却莫名让人想起阳光晒过的棉被。许念下意识点头，

看着他拖着湿透的球鞋走进教室。水珠从他发梢甩落，有几滴溅在她的手背上，

带着微弱的体温。他弯腰查看墙上的课表时，许念看见他后颈的皮肤苍白得近乎透明，

脊椎骨节分明地凸起，像一串被雨水冲刷过的珍珠。"程野。"他突然转头，

左脸颊的酒窝若隐若现，"今天转学来的。"他的目光在空荡荡的教室里转了一圈，

最后落在许念旁边的座位上，"这有人吗？"许念摇摇头，看着他拉开椅子坐下。

湿透的校服衬衫贴在他背上，隐约可见肩胛骨的轮廓。

他身上的雨水混合着某种铁锈般的气息，让许念想起小时候在奶奶家见过的生锈铁门。

"你叫什么？"他从书包里掏出一包皱巴巴的纸巾，擦拭着桌上的水渍。"许念。

"她小声回答，看见他擦拭的动作突然顿了一下。"许念。"他念出这两个字时，

嘴角微微上扬，"像夏天的名字。"窗外一道闪电划过，照亮了他半边侧脸。

许念这才注意到他右眼下方有一道浅浅的疤痕，像是被什么锋利的东西划过留下的。

2天台上的星星程野的座位在许念斜后方。每天早上七点二十分，他会准时出现在后门，

带着一身晨露的寒气。他的书包总是半开着，露出里面皱巴巴的试卷和空饮料罐。

每次经过许念身边，他都会变魔术似的从口袋里掏出一盒冰镇的早餐奶，贴在她后颈上。

"凉吗？"他总这么问，眼睛里盛着恶作剧得逞的笑意。许念从不回答，

只是把数学作业本往后传。本子上满是橡皮擦破的痕迹，像她总是欲言又止的心事。

五月的第三个周三，程野用圆珠笔戳了戳她的后背。"许念，"他的声音压得很低，

"带你去个地方。"他们穿过长长的走廊，来到通往旧校舍的消防通道。

铁门上挂着的锁早已锈蚀，程野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在锁孔里轻轻一转。

"你哪来的钥匙？"许念惊讶地问。程野回头冲她眨眨眼："上周体育课偷配的。

"阳光从他身后照过来，给他整个人镀上一层毛茸茸的金边。天台上散落着几个空易拉罐，

围栏上密密麻麻刻满了字。程野轻车熟路地走到东南角，从书包里掏出两罐柠檬汽水。

拉开拉环时，泡沫喷涌而出，溅在许念的校服裙上。"对不起！

"程野手忙脚乱地用袖子去擦，布料摩擦过她大腿时，两个人都愣住了。

许念闻到他袖口淡淡的洗衣粉味道，混合着某种类似铁锈的气息。"你看这个。

"程野突然转身，指着围栏上一处模糊的刻痕。许念凑近看，发现是个歪歪扭扭的五角星，

里面刻着"2014.5.12"。"我转学前刻的。

"程野的指尖轻轻描摹着那些凹凸的线条，"那天是我妈的忌日。"许念不知该说什么，

只能盯着自己的鞋尖。阳光突然变得刺眼起来，她感觉眼眶发热。"还有这个。

"程野突然掀起校服下摆。许念倒吸一口冷气——他腰侧有一块硬币大小的疤痕，

形状像被扭曲的星芒，边缘泛着不正常的粉红色。"我爸的杰作。"他放下衣摆，

声音平静得像在讨论天气，"用烧红的烟头烫的，说这样我就永远记得是谁的儿子。

"一滴眼泪砸在水泥地上，发出轻微的啪嗒声。程野愣住了，

随即手忙脚乱地用手去接她不断滚落的泪珠。他的掌心粗糙，带着常年劳作留下的茧子，

刮得许念脸颊微微刺痛。"别哭啊，"他的声音罕见地有些慌乱，"早就不疼了。

"许念抬起头，发现阳光穿过程野的耳廓，将那里照得通红透明，像一小片脆弱的蝉翼。

她突然很想伸手触碰，却在抬手的瞬间被他握住了手腕。"你的手在抖。"程野说。

3带血的太阳雨季持续到第二周时，许念发现程野的咳嗽越来越严重。有时上课时，

她能听见身后传来压抑的闷咳，像有什么东西在他胸腔里碎裂。周五放学时，

程野在储物柜前拦住她。潮湿的制服散发着淡淡的洗衣粉味，他的呼吸有些急促，

右手指关节泛着不正常的青紫色。"今天别坐公交。"他说着，突然剧烈咳嗽起来，

慌忙用手捂住嘴。许念看见指缝间渗出暗红的血丝，在苍白皮肤上格外刺目。"你又打架了？

"许念抓住他的手腕，触到一片滚烫。程野满不在乎地笑笑，

突然用染血的手指在她数学课本的扉页上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太阳。"送你个太阳，

"他的声音沙哑，"驱驱霉气。"雨越下越大，他们在公交站台的塑料棚下躲雨。

程野的卫衣领口滑开，露出锁骨下方新鲜的淤青，形状像一个完整的皮带扣印。

"我爸又喝醉了。"他突然说，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雨声淹没了大部分音节，

但许念还是听清了下一句："他说我长得越来越像我妈。"不知是谁先靠近的。

等许念回过神时，程野的唇已经贴了上来。那个吻带着血腥味和柠檬汽水的甜，

还有雨水咸涩的气息。程野的睫毛在雨中颤抖，像受伤的蝴蝶翅膀。

远处传来摩托车的轰鸣声，程野猛地推开她，把她塞进刚好到站的公交车里。"明天见！

"他隔着雨幕喊道，嘴角还带着没擦干净的血渍。许念贴在车窗上，看着他的身影越来越小，

最后变成一个模糊的黑点，消失在雨幕深处。她的嘴唇还残留着铁锈的味道，

像某种不祥的预兆。4伤痕地图许念在程野的储物柜里发现了一本素描本。里面不是画，

而是密密麻麻的日期和地点记录，旁边标注着"啤酒瓶"、"皮带扣"之类的词语。

最后一页写着今天的日期和"天台"，后面画了个问号。她抱着素描本跑到天台时，

程野正在往手臂上缠绷带。看见素描本的瞬间，他脸色变得惨白。"这是我的伤痕地图。

"他苦笑着解开绷带，小臂内侧布满新旧交叠的伤疤，"每次挨打就记一笔，

想着等攒够了就报警。"许念的眼泪落在那些凸起的疤痕上。程野突然剧烈颤抖起来，

像被按了暂停键的机器人。他蜷缩在墙角，

把脸埋进膝盖："别看我...太丑了..."雨又开始下，许念抱住他时，

发现程野的后背瘦得能摸到每一节脊椎。他的眼泪滚烫，浸透了她肩头的校服。

5雨季永别程野三天没来上学。第四天放学时，许念在校门口被几个混混围住。

领头的人咧嘴笑着，露出镶金的门牙："程野的小女朋友？他为了护着你，

现在还在医院躺着呢。"许念赶到医院时，程野全身插满管子。

监护仪规律的"滴滴"声像倒计时，他左眼肿得睁不开，却用右手紧紧攥着许念的手指。

"我给你...画了...很多太阳..."他气若游丝地说，目光转向床头柜上的日历。

许念翻开看，发现每个日期后面都写着"明天见"，而今天的格子被血染红了一半。

窗外的雨停了。程野的手突然垂下来，监护仪发出刺耳的长鸣。

许念把他冰冷的掌心贴在自己脸上，闻到淡淡的柠檬汽水味。后来收拾遗物时，

护士递给许念一个铁盒。里面装着一沓车票，最上面那张是两天后的长途汽车票，

目的地是南方某个海滨小城。票根背面写着："带许念去看真正的太阳。

"6续：《致程野的第3650封信》程野：现在是凌晨四点十七分，窗外又开始下雨了。

我数过了，这是你离开后的第十个雨季。南方的梅雨总是来得又急又凶，

雨水打在铁皮屋顶上的声音，像极了那年我们在天台喝汽水时，你晃动着玻璃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