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许红秀瘸着腿从供销社回来时,屋内正传出阵阵欢笑。“姐夫,我的脚好痒。
”“那你忍着点,马上就洗好了。”两人的嬉笑声,逐渐变成粗重的喘息。
许红秀抿着苍白的嘴唇,透过微微打开的房门,望向声音来源处。
丈夫谢河东穿着草绿色军大衣,半蹲在地上,妹妹许丽梅的两只脚丫则是探入了军大衣里面。
脚抽出来时,被摩挲得发红。谢河东又用手揉搓了会,这才朝着许丽梅说:“好了,
现在暖和了。阿梅,你先休息下,弄好晚饭我再叫你。”说完,他起身,
动弹了下蹲得发麻的身体。这才看见许红秀。谢河东脸色有些不自然,
下意识解释道:“阿梅她刚坐完火车回来,有些疲倦,我帮她洗洗脚,你别误会。
”许红秀点了点头,拎着一袋子盐朝着厨房走去。她没有误会。两人就是奸夫**,
这不是很明显么。可笑的是,上辈子她却自己骗自己,浑浑噩噩过了数十年。直到临终前,
许丽梅假仁假义来看望她。她养了数十年的儿子却跪在地上朝着妹妹磕头:“梅姨,
爸和我说过了,你才是我的亲生母亲。你和爸蹉跎了数十年,现在没有碍眼的人了,
从今往后咱仨一起过好日子。”儿子手中拿着的,是她的退休金存折。
谢河东望向病床上的许红秀,满脸冷漠,更是理所当然说:“许红秀,
当初你和阿梅一同生产。虽然我在医院抱回的是阿梅的孩子,但我也陪了你这几十年,
我欠你的算是还清了。”许红秀从未想过,怎么有人能这么**!可她顾不上这个。
谢河东抱回来的是妹妹的孩子,那她的孩子呢?现在还活着吗?过得又怎么样?
许红秀想要厉声质问。可是她太虚弱,连眼睛都睁不开。
她再也无法欺骗自己说:谢河东一直都不答应离婚,是因为内心还爱着她。真相如同快刀,
将她的心切割得支离破碎。吊在心里的一口气没提上来,许红秀在不甘中撒手归西。所以,
重生后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被返聘为国家科研机构负责人的老师写去了一封信。
信中提及了她对一些前沿科学研究的展望。前世她在这些领域深耕数十年,
尽管被谢河东拖累,导致错过了科研人员的黄金岁月。但最终,还是取得了一定成果。
在这个时代,她有着超越所有人的眼界,必定能成为领军人物。信在几天前被寄了出去。
刚才,许母喊她出去买点散盐。她顺路去了趟邮电所,发现回信已经到了。
感受到口袋里那封信的分量,许红秀意识到这件事多半是成了,
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一个笑容。啪!清脆的巴掌声突然响起。“你笑什么?
”“你对河东有什么不满,他多关心下家里人有问题吗?”“倒是你这个丧门星,
叫你去买点盐回来磨磨蹭蹭那么久,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死在外面了呢!
”许母甩了许红秀一巴掌,嘴上还不饶人。许红秀腿上本就有伤,不怎么着力。
许母是庄稼人,这一巴掌力道十足,直接将许红秀扇倒在地。她手中拎着的散盐,
也倒了出来,一部分落在腿上还未痊愈的伤口上。钻心的疼痛袭来,许红秀忍不住痛哼。
许母一看盐洒了,更加气愤,随手抄起一根木棍就要朝着许红秀打去,
端着洗脚水出来的谢河东总算出声:“妈,红秀是因为保护我受了伤,腿脚不利索。
现在外边天气冷,她身子本就弱,肯定也不好受。”许红秀有些惊讶,
谢河东居然破天荒地替她说好话。面对女婿的劝阻,许母脸色缓和起来。
谢河东已经升任团长,实打实的大人物,这可是她的心头宝。不过,她还是不满,
骂骂咧咧的:“河东啊,你就是心肠太好了。这死丫头败家子丧门星,要我说,
你不如娶了丽梅,她可是正儿八经的高材生。”02谢河东脸色一变,
有些心虚地望了许红秀一眼。许红秀低着头,让人看不清表情。
她小腿上已经有殷红的血迹不断渗出,盐洒在伤口上带来的灼烧感,令她的嘴唇更加苍白。
可她嘴角处,却挂着一丝嘲笑。整个镇子里谁不知道,许丽梅能上大学,
是占了她的大学录取通知书。还是谢河东、许母两人一起逼着她给出去的。作为补偿,
谢河东信誓旦旦说会娶她,对她一辈子好。但上辈子的经历让许红秀明白,
谢河东完全靠不住,如今的她只能依靠自己趟出一条离开的路。在这之前,她需要隐忍。
见许红秀没啥反应,谢河东松了口气。他振振有词说道:“妈,你这说的是什么话,
我这辈子只会娶红秀的!”许母无奈叹了口气,朝着站起的许红秀一瞪:“死丫头,
还愣着干什么,不知道把洗脚水倒了啊!”许红秀木讷地接过谢河东端着的搪瓷盆。这时,
许丽梅忽然从房间走了出来,假惺惺说道:“妈,姐夫,你们不要为难姐姐,
我自己的洗脚水还是我来倒吧。”说着,她就要接过许红秀端着的搪瓷盆。
可看见妹妹脸上的讥笑,许红秀意识到不对,想要开口拒绝。不等她开口,
许丽梅双手猛然用力,将搪瓷盆往上一拨,盆中的大部分洗脚水全部倒在了许红秀身上。
许红秀瞬间成了落汤鸡。许丽梅身上,只有脚上裤腿沾了些,反而恶人先告状说:“姐姐,
我知道你讨厌我,但是这大冬天的,往人身上泼水,着凉了容易生病的啊……”果不其然,
许母的咒骂声响起。“天杀的!我怎么会生出你这么个丧门星,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你给我滚出去,今天不准吃饭!”许母直接把许红秀推出屋子。任由她倒在地上,不管不顾,
随后把门关上反锁。门被关上前,许红秀看了眼谢河东。只是,男人丝毫没注意倒她,
反而蹲了下来摸着许丽梅被打湿的裤脚,满是着急说:“阿梅,先换条裤子,别着凉了。
”许母也附和着说:“听你姐夫的,去换条裤子。下次可别那么好心了,
你姐姐她心肠毒得很。”许丽梅故作关心:“姐姐她不会有事吧?
”谢河东的声音骤然拔高:“就算有事,也是她自找的。让她吃点苦头,磨磨她的性子,
省得她胡思乱想。”屋外,几人的交谈声,许红秀听得清清楚楚。地面上残留的冰渣,
钻进衣服里面,令她整个人止不住地颤抖。她忍住眼泪,挣扎着爬起来,缩在了墙角处。
不多时,屋内又响起阵阵笑声,浓郁的饭菜香味不断飘了出来,许红秀揉了揉泛酸的胃,
这才好受了些。随后,她把手在干草上用力擦干净。哈了口气,让手暖和暖和,
从衣服里面的口袋摸出了那封回信。拆开信封封口,借着傍晚余晖,
她看清楚了信上写的内容。【许红秀同学,来信我已收到。】【你的要求我已知悉,
组织已安排相应人员去接你,预计在月底那天抵达,
老师在基地欢迎你的到来……】夹在信封里的,还有一封委任函。看完后,
豆大的泪滴从许红秀眼眶中滴落。今天是正月廿二,再过八天,她就能离开了。03墙角处,
许红秀将信和委任函收回信封,贴身放好。夜晚的寒风灌入领口,
被水浸湿的衣物带来刺骨冰冷,可有这封信在,她的心依旧暖暖的。深夜,
她在墙角昏睡过去,脸色却反常地红润。迷迷糊糊中,她听见有人在喊自己。
“红秀……红秀……”许红秀睁开眼,发现是谢河东。男人的手贴在她额头,
察觉到异常的滚烫后,眼神中带着慌乱与关心,将她拦腰抱了起来,送回到房间。
将她放下后,伸手扯开她身上的衣服说:“把湿了的衣服换了。”许红秀挤出几分力气,
推开谢河东,“我自己换。”谢河东点点头,转身朝房门走去,
又回头说:“我弄点吃的给你。”许红秀没有回应,她打起精神换上干燥的衣服,
将信和委任函藏在柜子底部,正准备睡觉时,谢河东端着一碗红薯粥走了进来。“饿了吧,
吃点。”许红秀呆愣片刻。直到谢河东递了一勺粥送到她嘴边,她这才张口吃下。
全部吃完后,谢河东给她喂下碗盐糖水。接着又摸了摸她的额头。察觉到没之前那么烫,
这才松了口气。随后,用衣袖贴心地给她擦去嘴角的残渣,又取出一瓶碘伏和几根棉签,
将她的裤腿拉起,替她清理小腿上的伤口。望着谢河东这幅温柔模样,许红秀有些恍神。
她不明白,谢河东眼中的爱意不像是假的,为什么又能对她这么残忍?
还是说他的心同时分给两个人。下一刻,谢河东的声音将她飘飞的思绪拉回。“阿梅刚毕业,
岗位分配出了点问题。你现在腿受伤了,上下班也不方便,
让阿梅先替你担任棉衣厂组长的位置吧。”许红秀愣住,忽然笑了笑。果然,
这个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谢河东突然对自己那么好,
只是为了帮妹妹要棉衣厂组长这个位置。许红秀由衷地感受到男人的虚伪。可她心中,
却不怎么痛了。因为早已麻木。这时,她感受到腿上一疼,迅速把腿收回。
谢河东却是变了脸色,以为许红秀不愿意给出岗位,大声呵斥,“你摆什么脸色!
今天你给阿梅泼洗脚水,我还没怎么说你呢?!好心让你在家养伤,你就这么不领情!
”许红秀摇了摇头,指着小腿,有气无力说:“疼……”谢河东这才注意到,他刚才走神,
把棉签戳到了伤口上,使得好不容易结痂的伤口,再次涌现出血液。他想解释什么。
许红秀却抢先一步,“等明天,我就去厂里跟厂长说下,把我的组长位置让给妹妹。
”听见这话,谢河东陡然抬头,眼睛瞪大。“红秀,你是说真的?”谢河东有些难以相信。
许红秀轻轻点头,也没有解释。再过八天,她就要离开了,要这组长的位置也没什么用,
反倒是不让出去,说不定会闹出什么幺蛾子。可听见许红秀答应,
谢河东却发现自己没想象中高兴。他望着许红秀平静的脸庞,
总感觉有什么东西要离自己而去。这令他心中不安。他快速给许红秀腿上伤口擦干血液,
又给她盖上被子,似乎是为了补偿,再次开口道:“红秀,你身上衣服也旧了,
我明天去镇上给你买两件新衣服。”许红秀没有力气回应他。她头沾在枕头上,
高烧带来的昏睡感,令她顷刻间陷入熟睡。04第二天醒来时,头依旧有点晕乎乎的。
许红秀爬下床后,发现谢河东几人都不在家,只给她留了一张纸条。
【我带着妈和阿梅去逛市场了。】她拖着受伤的腿来到厨房,发现锅里只有还没洗的碗筷,
早餐半点都没给她留下。许红秀也没在意。煮了几个红薯填了填肚子,就去了趟棉衣厂。
好说歹说下,厂长同意让许丽梅试试,但必须保证不能出问题。这让许红秀松了口气。
她很清楚,要是厂长不愿意帮忙,事情没办妥,自己回家去指不定要被怎么骂。而且,
棉衣厂组长的位置,技术要求并不怎么高。许丽梅怎么说也在大学读过,
不至于这点事情都弄不好,她要是去工作了,自己也能少点事。回到家时,
谢河东几人还没回来。许红秀将脏衣服洗干净晾晒,做好家务,正值中午时间,
谢河东这才拉着许丽梅的手,身后跟着许母,三人满脸笑容回来。可看见许红秀,
许母脸色顿时拉了下来。叉着腰就骂道:“你瞎了眼啊,没看见别人家烟囱滚滚冒烟啊!
你还杵在这里跟木头一样,还不快去生火做饭!”许丽梅连忙笑着说:“妈,姐这是晒太阳,
想要享受生活呢。”“她也配!一条贱命,这辈子只有伺候人的份!”许母听得更气了。
许红秀低着头,朝着厨房走去。没走几步,又想起谢河东昨晚说的事,回头说:“河东,
我去了棉衣厂一趟,厂长答应了让妹妹担任组长,但是……”话还没说完,
许丽梅就兴奋不已。直接抱着谢河东,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姐夫,谢谢你。
”谢河东偷瞄了许红秀一眼,见后者没注意到,顿时一脸正色说:“阿梅,以后不许这样,
我是你姐夫,我们之间要有分寸。”许丽梅不情不愿回答说:“知道了。”只是,
谢河东那眼底一闪而逝的悸动,究竟能瞒过谁呢?许红秀心中冷笑着。
许丽梅这时又堵到她身前,在她耳边炫耀说:“姐,听说你为了这个组长,付出许多心血。
可我只是在姐夫耳边吹了口气,他就答应让你腾出位置了,看来他并不爱你。
”“那恭喜你了。”许红秀满是平静回复说。这让许丽梅接下来想要说的话,
顿时憋在了肚子里。她咬着牙,声音细尖细尖的,“看你能装到什么时候!”没多久,
许红秀做好饭时,三人已经坐在饭桌边。许丽梅换上了新买的衣服,整个人看上去十分洋气,
还故意朝许红秀问道:“姐,你说我这衣服好不好看?”“好看。”许红秀回了两个字,
默默吃着饭。“哪里好看?”“都好看。”见自己怎么挑衅,许红秀都逆来顺受,
许丽梅恨得牙痒痒的。可有谢河东在场,她也不好继续挑事。只能趁着许红秀夹菜时,
故意用筷子打落,许红秀依旧不在意,干吃着发黄带沙的陈米饭。饭后,许丽梅回房休息。
心事重重的谢河东却找上了许红秀。05“红秀,阿梅她想要多买几套衣服,把钱都用光了。
等下个月,我发了工资,再给你买新衣服好不好?”听完,许红秀轻声应了一句“嗯”。
而这时,屋内传来许丽梅的惊叫声:“姐夫,房间里有老鼠,我害怕!
”谢河东也顾不上安慰许红秀,急忙跑进房间。可没多久,房间中就传出异样的响动,
那是桌椅晃动的声音,以及男女动情时的闷哼声。许红秀听见,没有去打扰。
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发现早已是湿漉漉一片。咸咸的,是眼泪。她告诉过自己不哭的,
为什么还是做不到?她想要的,真的不多。明明是谢河东亲口答应给她买新衣服的,
既然答应了,又为什么毁约?妹妹要她的大学录取名额,她给了出去。
母亲要求她把工资上交补贴家用,她也给了,就连衣服也只能穿妹妹不要的。她所有的一切,
都按照他们的要求,全部给了出去。换来的,只有无休止的打骂。
她也想要穿一次新衣服啊……“下个月再给我买……”“可下个月,我早就离开了啊。
”许红秀双眼无神,喃喃自语着。身后,谢河东紧张的声音吓了许红秀一跳,“离开?
什么离开?红秀你是要去哪里吗?”“没有,就是上午找厂长时,
他聊起有几个人离开厂子了。”许红秀随口敷衍道。谢河东松了口气,
将她搂住说:“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要离开呢。红秀,你放心,我答应的事一定会做到。
”“我找人问了,月底是个黄道吉日,到时候我们直接结婚吧。”“就自家人吃个饭,
省点钱过日子。”许红秀突然愣住。月底,那不就是她离开的日子么……她笑了笑说:“好。
”这时,许红秀目光一缩。她看见了谢河东衣领上的唇印,那样清晰刺眼。空气中,
还有一些香水味,那是妹妹身上才有的,说是城里的高档货,
还讥讽她这样的土包子一辈子都用不起。可妹妹买东西的钱,都是她起早摸黑赚来的工资。
许红秀心中无比期待时间过得快点。而听见许红秀答应,谢河东如释重负。他松开许红秀,
认真解释说:“红秀,我和阿梅没什么,我对她只是家人的关心。你大度一点,
事事让着她一点。”“我知道的。”许红秀又补充句,声音很轻:“就算是你,
我也会让的……”谢河东没有听见后一句,他望着许红秀,总觉得许红秀和以往不一样了。
可具体哪里不同,他也无法说清楚。又或者,只是错觉。而接下来的两天,
或许是因为许红秀将棉衣厂组长的位置让了出去,许母觉得她懂事了点,
没怎么张嘴闭嘴就丧门星骂她。但要做的家务,一点都不少。两天后。许红秀正在洗衣服时,
许丽梅和谢河东两人满身是汗地回了家。用谢河东的话来说,棉衣厂组长这个岗位不轻松,
他帮许丽梅进行一些体能训练,好让她能更好地适应。至于是不是,许红秀并不关心。
她只在心中默数着日子,只剩下最后五天了。这时,一条被割成两半的衣服扔进盆中,
许红秀抬头,就见许丽梅嘻嘻笑着说:“姐,这两条抹布,你也洗一下。”许红秀低头一看,
彻底愣住了。06这件衣服,是父亲还在世时给她买的。也是她所有衣服中,
唯一还像样的一件,现在却被割成了两半,上面踩满了脚印,还有难闻的恶臭散出。
“许丽梅,你做了什么!”许红秀红着眼睛质问。这一悲吼声,
让屋内的两个人迅速赶了出来。见状,许丽梅立即倒在地上,
朝着出来的谢河东哭啼啼说道:“姐夫,我真的不知道姐姐这么喜欢这件衣服,
我只是想帮忙做点家务,误以为这件衣服是抹布来着……”“乖女儿不哭,妈给你做主。
”许母看着哭泣的许丽梅,急忙扶起她,满是心疼。谢河东脸冷了下来,“许红秀,
只是一件衣服,你至于这样吗!”许红秀似乎没听见谢河东的质问,
只是一个劲自语:“这件衣服,是爸爸给我买的,他说出穿上新衣服,
就能一辈子快快乐乐的……”“那又怎样,我又不是没给你买过——”谢河东的话突然止住。
许红秀面无表情地望着他,流着泪,但声音却很平静:“谢河东,
你从来没有给我买过新衣服,一次也没有。”谢河东愣住。他有些无法相信。他记得很清楚,
自己明明说过很多次,会给许红秀买新衣服的。可细细想来,每一次,
都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没有买。这让他想要责备的话难以说出口。许红秀没继续还嘴,
她用泡得发白的手抹去眼泪,继续坐在矮竹椅上,将衣服拼起来,抹上皂角粉不断揉搓着。
似乎这样,衣服就能变得干净,变回原来完整的模样。这样麻木机械的许红秀,
令谢河东更加不安。这时,许丽梅捏着腰说道:“姐夫,我这里好痛,好像是扭到了,
你帮我揉揉好不好。”谢河东还在愣神,手就被抓了过去。感受到那片温暖与滑腻,
他喉咙鼓动,朝着许红秀说:“阿梅不是故意的,你原谅她,下次我给你买新衣服。”下次,
没有下次了。谢河东和许丽梅进了屋,许母也进了去,骂骂咧咧关上门。屋外,
只有许红秀搓衣服的声音飘荡。第二天,上午。家中又只剩下了许红秀一个人。
成了棉衣厂组长后,许丽梅也算有了正经活计,好大喜功的她说要给许母买些首饰,
让许母过过有钱人的日子,大早就带着许母出了门。谢河东则是参加军区会议,
要到晚上才能回来。许红秀总算有了点空闲的时间。她将自己的东西整理好,
放进一个缝制的小布包中,又给小腿上的伤口边缘擦了点药。这时,屋外传来闹哄哄的声音。
棉衣厂厂长陈大有带着一大群人找上门来。看见许红秀出来后,厂长陈大有满脸愤怒,
“许红秀,我看你可怜,答应让**妹许丽梅担任组长,结果你们一家子就是这样做的?
”“居然伙同其他人倒卖厂里的棉衣!”说着,陈大有让人拽出来一个痞里痞气的年轻人。
年轻人一看见许红秀,就急忙指认说:“陈厂长,就是她,是她说偷偷卖几件不碍事的。
还说她准备辞职,要是事发,完全能把锅甩给下一任组长。”听完,许红秀脸色煞白。
她着急说:“陈厂长,这里面一定有误会。”“误会!最大的误会,就是我看错了人,
居然信了你的鬼话!”“把她抓起来,送到审讯室!”陈大有招呼着其他人,把许红秀按住。
就在这时,众人身后出现许丽梅和许母的身影。许丽梅脖子上带着新买的金项链。
许母手腕上,也有个新手镯。见这么多人聚在自己家门口,
许母有些惊讶道:“这是发生什么事了?”许丽梅看见厂长陈大有,顿时有些慌乱。
她想要摘下许母手上的金手镯,借口说:“妈,这么多人的,财不外露,
要不先把镯子摘下来吧。”许母却不答应。她满是自豪:“你姐夫可是团长,
谁敢打这镯子的主意。”不等许丽梅说话,许母就推开众人,
扯着大嗓门嚷嚷道:“你们这是做什么?我女婿可是谢河东!”07这话一出,
众人不免窃窃私语。陈大有也是想起这茬,急忙挥手示意手下松开许红秀。
语气也变得缓和许多说:“老太太,是这样,厂里发现你女儿倒卖厂里的棉衣。你也知道,
这棉衣可是公家的东西……”话音未落,许母就甩了许红秀一巴掌。接着拎起靠在墙壁上,
足有婴儿手臂粗的木棍,朝着许红秀腿上砸去。咔嚓一声,木棍被打断。
许红秀腿上也传出一声脆响,跪倒在地上。可许母却没理会,
目光落在了随行一人手中拿着的铁棍上,劈手就是夺过,砸向许红秀的头颅。厂长脸色大变,
急忙上前拦住。“老太太,消消气,再打就出人命了……”许母被人拦住,
却还是大声哭骂道:“家门不幸啊!我怎么会有这样的女儿,居然还敢倒卖公家的东西!
她这是要把全家送去坐牢才甘心啊!这让我以后怎么在其他人面前抬头做人啊!
”许红秀跪在地上。她并没有感到疼痛,因为她整条腿没了知觉。而脸颊一侧高高肿起,
嘴角流出血液,脑袋更是嗡嗡作响,令她只觉得周围乱糟糟一片,
直到许母手腕上的金光晃动着她的眼睛。许红秀这才微微回神。她望着许母的金镯子,
嘶哑着声音问道:“妈,你手上的金镯子是从哪里来的?”这话一出,
不断咒骂的许母突然哑了声。其他人也齐齐看了过来。这么大个的金镯子,
那一看就价值不菲。许母支支吾吾的,看见在人群中躲躲藏藏的许丽梅,
急忙喊住问道:“丽梅,你买镯子项链的钱从哪里来的?”许母也察觉到了不对。
许丽梅脸色慌张,尤其是陈大有带来的人,都是凶神恶煞的。
她情急下喊道:“我的钱是姐夫给的。”说完这话,厂长一行人面面相觑,却还是有疑虑。
谢河东的津贴能有这么高?买得起金镯子?思忖片刻后,他开口说道:“谢团长是个公正人,
我这就让人去问问,看他怎么说。”半个多小时后,谢河东赶了回来。得知事情来龙去脉,
他直接开口说道:“阿梅买手镯项链的钱,是我给的。我不是快和红秀结婚嘛,
就让阿梅帮忙买下三金,充充场面。”众人顿时恍然大悟。也听出谢河东的言外之意,
那就是许丽梅是清白的。如此说来,倒卖棉衣的,是许红秀。陈大有愤怒地看了一眼许红秀,
转而看向谢河东,神色缓和下来说:“谢团长,事情涉及到你的家人,我希望你能公平办事。
”“毕竟,棉衣厂关系的可是许多家庭生计。”谢河东满面威风,“放心吧,
不管是赔偿还是坐牢,我都会公事公办的。”听见这话,许红秀抬了抬头,
他用最后的力气辩解道:“阿东,我没有做过这种事。”“你先跪着吧。”谢河东眼神阴沉,
冷漠地说了声,拉着许丽梅、许母走进屋子。其余人也散去。傍晚时分,
谢河东这才走出房门,来到许红秀面前,将快要昏迷的许红秀拉了起来,
这才发现她耷拉着一条腿。他眼中闪过不安,碰了碰问道:“红秀,这腿怎么了。”“断了。
”许红秀平静说道。谢河东心中一颤,却认为许红秀说气话。他扶着许红秀进屋坐下,
而许母和许丽梅都坐在方桌边,两人都有些心神不宁,脸色阴沉沉的。如此肃穆的氛围,
更是令许红秀心中不安。08四个人都沉默了许久。最后,还是谢河东率先开口:“红秀,
事情清楚了,阿梅不小心犯下错误,才把那些棉衣拿去倒卖的,我已经批评过她了。
”许红秀眼眶微微泛红。现在才说出真相,还有用吗?这会儿,她倒卖公家物品的消息,
怕不是传遍了整个镇子。况且,谢河东口中的批评,又能是什么呢……“我是这样想的。
”谢河东顿了片刻,接着说:“阿梅她是大学生,还有大好前途,绝对不能有案底。
你先把事情扛下来,我再把赔偿款补上,找人说说情,最多关几天禁闭,不会有多大事的。
”“出来后,我们就结婚。”“红秀,你考虑考虑,这个提议怎么样。
”许红秀忍着心中悲痛,摇头说:“谢河东,我不愿意。你让我去顶罪,
你想过我会怎么样吗?”“我的一辈子,也会被毁了。”谢河东眼中闪过一丝不忍,
内心也有些动摇。就在这时,许丽梅却是噗通一声跪在了许红秀面前,哭着说:“姐,
你就帮帮我这一次吧。我还有大好年华,不能因为这件事耽误一辈子。
”“我以后会好好对待你的。”许母也开口了。“许红秀,你也是我女儿,这件事我说了算!
”“你身为姐姐就应该照顾妹妹!再说了,就蹲几天牢房,又不是要你的命,
没什么大不了的。”面对三人的逼迫,许红秀坚定摇头。如今只剩下最后三天时间,
她就能等来老师安排的人,她绝对不能错过机会离开。“我不愿意!”许红秀坚定开口。
三个人齐齐变了脸色。谢河东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朝着许红秀呵斥道:“这件事,由不得你!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离开!”说着,谢河东甩出了那封藏好的信。信封早已被扯烂,
露出里面的信纸和委任函。许红秀脸色大变。她发疯似地喊道:“还给我!
”见谢河东想要把信撕了,她更是哭喊着说:“别撕,不要撕,我答应去顶罪,
你把信还给我……还给我好不好……”“还给我啊……”刺啦——回应许红秀的,
只有被撕成两半的信。接着,信更是被谢河东点燃,烧成了一撮灰烬。随着火焰熄灭,
许红秀的心也死了。更令她绝望的是,她的左腿被许母打得失去知觉,走路都成了问题,
更别说离开了。她痛哭着,又突然笑出声。口中大滩血液吐在了桌子上,在彻底昏迷前,
许红秀耳边似乎响起了谢河东的惊呼声。“红秀!”“红秀,你醒醒!
”09许红秀是在推搡中醒来的,她望着带在手上的手铐,眼中无悲无喜。
几名审讯人员正在和谢河东交谈。许丽梅、许母两人,则是缩在一旁,
不敢像往日那般显威风。交谈完毕后,审讯人员去了屋外等待。谢河东走向许红秀,
抱住她说:“红秀,我和他们聊过了。因为你认罪态度良好,而且还给了额外赔偿,
陈厂长他们也愿意出具谅解书,你只用待三天禁闭室。”“出来那天,恰好是结婚的日子。
”“到时候,你穿上新衣服,我们一家人好好过日子。”“至于你身上的伤,
我也找人看过了,只是三天时间不碍事的,而且在禁闭室中也算是静养了。
”许红秀的眼神依旧没有半点波动。原来眼前这个男人的**,从最开始就是这样。
她痛恨自己瞎了眼。在曾经的岁月,居然真的对谢河东动过真心。
直到被审讯人员拖着走出院子那一刻,许红秀忽然回头,问道:“谢河东,你还记得,
你说娶我那天立下的誓言吗?”谢河东愣了愣。那天,为了让许红秀让出录取名额,
他答应会娶她。还会一辈子护着她。那时的他,是真心实意的。可现在……谢河东想要开口,
却发现许红秀已经被带走,院子中空空荡荡,只有几件满是补丁的旧衣物随风飘扬。
尤其是那成了两截的衬衣,虽然洗干净了。可断了就是断了。就算被缝好,
也会有一条难看的缝合线。审讯室中。看完相应的记录后,
审讯人员叹气说:“我看陈厂长提供的证词中,你之前担任组长的时候,
技术和管理能力都十分优秀,怎么就这么快就被资本腐蚀,干出倒卖棉衣这种事来呢?
”许红秀没有反驳。她的嘴唇微微颤抖,心脏跳动得无比迅速,根本开不了口。
头上更是冒出一层绵密的细汗。在昏暗灯光下,审讯人员并未注意到,
直接将她送入了禁闭室中。随着铁门被关上,黑暗彻底包裹住了许红秀,
她突然感受到心脏剧烈抽痛,口中大团大团的鲜血往外冒出。只可惜,没人知道。三天后,
心中极度不安的谢河东来到审讯室。他在心中不断安慰自己,他给许红秀买了好几件衣服,
都是最时尚的那些,还有一辆崭新的凤凰牌自行车……看在这些东西的份上,
她会原谅自己的。自我安慰下,谢河东镇定下来。他扯开许丽梅的手,整理了下自己的着装。
许丽梅眼中闪过一丝嫉恨,手指攥成拳,心中不断咒骂许红秀。
跟在两人身后的许母则是嘟囔着:“她倒是好大的排场,就出个禁闭室,
还要我们三个人来接。”谢河东出声呵斥她一声。许母只能闭嘴。没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