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萌芽周晓萱第一次见到陆远,是在大学文学社的新生见面会上。
那年秋天来得特别早,九月的风已经带着凉意,穿过阶梯教室敞开的窗户,
翻动着讲台上那个男生手中的稿纸。"下面请文学社副社长陆远为大家介绍本学期活动安排。
"社长的声音在麦克风里有些失真。他走上讲台,白衬衫的袖口随意地挽到手肘处,
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周晓萱坐在第三排,能清晰地看见他修长的手指将稿纸抚平的动作,
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指节微微凸起,像是一首未完成的诗。"大家好,
我是文学院大三的陆远。"他的声音比想象中低沉,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
"这学期我们计划举办六场读书会,主题是现代诗歌中的意象运用..."周晓萱忘了呼吸。
她从未见过有人能将"意象运用"四个字说得如此动听。阳光从侧面打在他的轮廓上,
睫毛在脸颊投下细小的阴影,随着他眨眼而轻轻颤动。
她注意到他说话时会不自觉地用拇指摩挲纸张边缘,讲到兴奋处眼睛会微微眯起,
像是看到了远方别人看不见的风景。"晓萱?晓萱!"室友林雨晴用手肘捅了捅她,
"发什么呆呢?社长问谁要报名下周的读书会。"周晓萱猛地回神,
发现陆远正微笑着看向这边。她慌乱地举起手,却因为动作太猛打翻了放在腿上的笔记本。
纸张散落一地,她蹲下去捡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先一步拾起了最远的那页。
"徐志摩的《偶然》?"陆远将纸递还给她,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下期读书会正好要讨论新月派诗歌。"周晓萱感到血液全部涌向了脸部。
那是她昨晚抄写的诗,边缘还画了些幼稚的小花。
"我...我只是随便看看...""我也喜欢这首。"他轻声说,然后转身走向讲台,
留下周晓萱呆立在原地,手中紧握着那页被他的手指触碰过的纸。那天晚上,
周晓萱辗转难眠。宿舍里,林雨晴均匀的呼吸声从对面床铺传来,
月光透过窗帘缝隙在地板上画出一道银线。她摸出手机,在搜索栏输入"陆远文学院",
找到他的校园博客。最新一篇是三天前发布的短篇小说《影子的告白》,
讲述一个女孩通过图书馆书架缝隙偷看心仪男生的故事。
周晓萱读得心跳加速——那个女孩的心理活动简直和她如出一辙。她点开评论区,犹豫再三,
最终以"影子"为名留言:"您笔下的暗恋如此真实,仿佛偷看了谁的日记。
"发送后她立刻后悔了,把脸埋进枕头里。这么蠢的评论,他一定会觉得莫名其妙。
第二天清晨,手机提示音惊醒了她。
博客有一条回复:"影子:最真实的感情往往藏在无人知晓的角落。谢谢你的阅读。
——陆远"周晓萱把这条回复读了十遍,然后将手机贴在胸口,感受着那里传来的剧烈跳动。
窗外,初升的太阳为云层镶上金边,像极了希望的颜色。文学社的读书会定在周四晚上。
周晓萱提前半小时就到了活动室,挑了最角落的位置。她反复翻看着带来的《新月诗选》,
书页上满是荧光笔标记,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可以坐这里吗?"熟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周晓萱抬头,看见陆远端着两杯咖啡站在面前。他今天穿了件深蓝色毛衣,
衬得肤色越发干净。"当、当然。"她慌忙把包从旁边椅子上拿开。"黑咖啡,
不知道你喝不喝得惯。"他将其中一杯推到她面前,"上次那篇《影子的告白》,
你是唯一看懂结局隐喻的读者。"周晓萱双手捧着纸杯,热度透过杯壁传到掌心。
"那个女孩最后没有表白,是因为她知道男生心里有别人了,对吗?
"陆远眼睛亮了起来:"正是如此。大多数人以为只是普通的暗恋故事。
""有时候...不打扰才是最好的温柔。"周晓萱轻声说,然后立刻后悔自己的矫情。
但陆远没有笑她。他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问道:"你有喜欢的人吗,周晓萱?
"这个问题来得太突然,周晓萱差点被咖啡呛到。她盯着杯子里黑色的液体,
看见自己扭曲的倒影。"有...吧。"声音细如蚊呐。"我猜也是。"陆远笑了,
"只有经历过的人才能读懂那种心情。"读书会开始了,周晓萱却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她的全部感官都集中在左侧——陆远坐在那里,偶尔会在笔记本上写下什么,
他身上有淡淡的檀香混着墨水的气息。当讨论到《偶然》时,
他突然在桌下递来一张纸条:"今晚图书馆闭馆后,顶楼天台见?我有东西想给你看。
"周晓萱攥着纸条,心跳快得几乎要跃出胸腔。她点点头,不敢看他的眼睛。晚上十点,
周晓萱站在图书馆天台入口处徘徊。秋夜的风已经带着刺骨的寒意,她裹紧外套,
反复思考是否应该转身离开。就在这时,门开了。"你来了。
"陆远手里拿着一个牛皮纸信封,"我差点以为你不会来。
""我...我..."周晓萱的舌头打了结。陆远领她到栏杆边,
远处城市的灯火如同散落的星辰。"这是我写的新小说,还没给任何人看过。
"他从信封里抽出几页纸,"主角是个不敢表白的女孩。"周晓萱接过稿纸,手指微微发抖。
借着远处微弱的光线,
她读到了一个关于单向暗恋的故事——女孩每天在图书馆相同的位置等待,
只为看一眼那个埋头写诗的男生,却始终没有勇气上前搭话。"这..."她抬起头,
发现陆远正凝视着她。"像不像你的故事?"他问,声音温柔得几乎融化在风里。
周晓萱感到呼吸困难。他知道了?他怎么看出来的?无数问题在脑海中炸开,
却一个也问不出口。"我注意到你每次读书会都坐在能看见我的位置,"陆远继续说,
"你看我的眼神...和故事里的女孩一模一样。"夜风突然变得猛烈,
周晓萱的眼泪几乎要被吹出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不用道歉。
"陆远轻轻按住她的手,"我想说的是...我很感动。真的。"那一刻,
周晓萱以为奇迹会发生。但下一秒,陆远松开了手:"可惜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世界在瞬间失去颜色。周晓萱机械地点点头,强忍住颤抖:"我明白。""是外文系的,
我们在一次翻译比赛上认识。"陆远望向远方,"她不知道我的心意,
就像...就像你不知道一样。"周晓萱咬住下唇直到尝到铁锈味。多么讽刺,
他们三人被困在同一个情感迷宫里,每个人都爱着得不到的人。"你的小说...写得很好。
"她将稿纸塞回信封,声音出奇地平静,"谢谢分享。""周晓萱...""不早了,
我明天还有早课。"她后退几步,挤出一个微笑,"晚安,陆远。"转身的瞬间,
眼泪终于决堤。周晓萱几乎是跑下楼梯,冷风刮在湿漉漉的脸上像刀割一样疼。回到宿舍,
林雨晴已经睡了,她轻手轻脚地钻进被窝,把脸埋进枕头无声地哭泣。第二天,
周晓萱红肿的眼睛引起了林雨晴的注意。"怎么了?谁欺负你了?"林雨晴坐到她床边,
身上散发着柑橘香水的气息。"没事,熬夜看小说哭的。"周晓萱勉强笑笑,
"你今天打扮这么漂亮?"林雨晴转了个圈,碎花裙摆飞扬:"翻译比赛颁奖礼啊!
我可能能拿三等奖呢。"她眨眨眼,"对了,听说你们文学社的陆远是一等奖,他超厉害的,
双语写作..."周晓萱感到一阵眩晕。外文系...翻译比赛...原来如此。
"你认识他?"她听见自己问。"不算认识,就比赛见过。"林雨晴涂着唇膏,"他挺帅的,
就是有点高冷。怎么,你喜欢?"周晓萱摇摇头:"随口问问。"那天之后,
周晓萱开始刻意避开文学社活动。她注销了"影子"的博客账号,将《新月诗选》锁进抽屉。
但命运似乎偏要捉弄她——两周后的校园诗歌朗诵会上,她被临时安排代替发烧的主持人。
站在后台,周晓萱从幕布缝隙看到陆远坐在第一排。他穿着灰色高领毛衣,
正低头翻阅节目单。当主持人念到她的名字时,陆远猛地抬头,目光如炬。
周晓萱几乎拿不稳话筒。"下...下面请欣赏文学院陆远同学的原创诗歌《致影子》。
"陆远走上台时,全场安静下来。他没有拿稿纸,而是直接望向站在舞台侧边的周晓萱。
"这首诗,献给那个读懂我文字的人。"他的声音在礼堂里回荡,
》:你像书页间的阳光/我知道你在/却永远抓不住形状..."每一句都像刀子划在心上。
周晓萱死死咬住嘴唇,生怕自己会当场崩溃。
当陆远念到"如果有一天我们相遇/请告诉我你的名字"时,她再也无法忍受,
悄悄退到了幕后黑暗处。朗诵会结束后,周晓萱匆忙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却被堵在了后台出口。"为什么躲着我?"陆远拦在她面前,眼里有她读不懂的情绪。
"我没有...""我每天都去图书馆等你。"陆远压低声音,
"那篇小说...我是想告诉你,我理解你的感受。"周晓萱抓紧背包带子:"然后呢?
让我继续做你的'影子'?看着你喜欢别人?"陆远愣住了:"什么?""林雨晴,对吗?
"周晓萱苦笑,"你喜欢的那个外文系女生,是我室友。"陆远的脸色变了:"不,
不是她...""没关系,真的。"周晓萱深吸一口气,"祝你幸福。
"她侧身从他旁边挤过去,这次陆远没有阻拦。走出礼堂,深秋的阳光刺眼得让人流泪。
周晓萱知道,有些故事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了。十二月初,校园里挂起了圣诞装饰。
周晓萱在食堂偶遇文学社社长,被告知陆远获得了全国青年文学奖。"他最近好像谈恋爱了,
"社长八卦地说,"总看见他和一个外文系女生在一起。"周晓萱搅拌着碗里的汤,
努力表现得漠不关心:"那很好啊。"回宿舍的路上,
她远远看见了陆远——和他身边的林雨晴。两人站在雪松下,
林雨晴正笑着为他围上一条红色围巾。陆远低头说了什么,逗得林雨晴拍打他的手臂,
那亲昵的姿态像一把钝刀,缓慢地切割着周晓萱的心脏。平安夜那天,宿舍只剩周晓萱一人。
林雨晴和陆远去参加联谊晚会,其他室友也都各有约会。她独自坐在窗前,
看着雪花无声地落在校园里。手机突然震动,
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我在你宿舍楼下。能下来吗?
——陆远"周晓萱的心跳漏了半拍。她走到阳台,果然看见陆远站在雪中,没有打伞,
肩膀上已经积了一层白色。"有什么事吗?"她下楼后站在屋檐下,保持距离。
陆远从怀里掏出一本书:"你的《新月诗选》,上次落在文学社了。"书用塑料袋仔细包着,
没有沾到雪。"谢谢。"周晓萱接过书,触碰到他冰凉的手指,"你快回去吧,
雪越来越大了。"陆远却没有动:"我和林雨晴...我们...""不用解释。
"周晓萱打断他,"我早就知道了。""不,你不知道。"陆远上前一步,"那天在天台,
我说有喜欢的人...""是,是林雨晴。"周晓萱强忍泪水,"现在你们在一起了,
我很为你们高兴。"陆远的表情变得复杂:"你误会了。当时我说的人...是你。
"时间仿佛静止了。雪花落在周晓萱睫毛上,融化成冰冷的水滴滑落。"什么?
""我喜欢的人一直是你。"陆远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但我以为你喜欢别人...那天你说'有喜欢的人',
我以为..."周晓萱的世界天旋地转。多么荒谬的误会,他们竟然互相喜欢,
却因为自以为是的理解错过了彼此。"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她颤抖着说,
"你和林雨晴...""我们没在一起。"陆远苦笑,"她只是帮我...接近你。
她知道我喜欢的是你。"周晓萱想起林雨晴最近总是欲言又止的样子,
想起她突然频繁提起陆远...原来如此。"太迟了。"周晓萱后退一步,
"你和林雨晴...你们看起来很配。而且..."她哽咽了一下,"我不想伤害她。
""周晓萱...""圣诞快乐,陆远。"她转身跑进宿舍楼,没有回头。那一晚,
周晓萱将《新月诗选》放进纸箱,连同所有与陆远有关的记忆一起封存。窗外,雪越下越大,
覆盖了所有来时的足迹。大四毕业前夕,周晓萱听说陆远拿到了国外大学的录取通知。
离校那天,她在校门口远远看见他和林雨晴拥抱告别。林雨晴哭得梨花带雨,
而陆远温柔地拍着她的背。周晓萱拖着行李箱走向相反的方向。阳光很好,照得人眼睛发疼。
她想起徐志摩的那句诗:"你我相逢在黑夜的海上,你有你的,我有我的,方向。
"这大概就是最好的结局了——两情相悦终究只是少数人的幸运,而大多数人,如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