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个小时的归程,赵飞又开始发牢骚。
小年发起开怼模式:“嫌远,你买机票回去啊?”
“还不是怕你单独当灯泡!”赵飞调侃着。“滚!讨厌!”小年拿着她的小拳拳砸向赵飞,赵飞却不躲闪,一副享受的表情。
“变态!”小年边打边骂,接着是拳头砸在肉上的闷响。
赵飞那货又开始犯贱:"轻点儿!这可是拿过全国大奖的肚子!"
"呸!还不是靠阿得尔撑场子,还有你这肚子可得减减洛!"小年嘴上不饶人,眼睛却笑得弯弯的。
刘松从《解剖学》后面探出头,镜片反着光:"评委也特别表扬了林晚的贝斯哦。"他说这话时,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自从和林晚在一起,这家伙连黑眼圈都淡了不少,听说以前整夜失眠。
林晚低着头,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拨动,好像在弹无形的贝斯弦。阳光透过车窗照在她脸上,那张曾经苍白的脸现在有了血色。到站前她突然说:"我爸说这次比赛拿了奖,要我回家住几天。"
刘松推了推眼镜:"我送你。"他语气平静,耳根却红了。
小雨在我肩上蹭了蹭,迷迷糊糊睁开眼:"我睡了多久?"
"俩钟头。"我动了动发麻的肩膀,"口水都流我衣服上了。"
"胡说!"她红着脸捶我,手却诚实地帮我揉肩膀,"...不想和你分开。"
我心里一揪。毕业后怎么办?这个问题像根刺,一直扎在心底。小雨突然凑过来,温热的呼吸喷在我耳畔:"大不了私奔!"说完"吧唧"亲了我一口。
赵飞被这一暴击击中心脏,转头对小年说:“要不我们反击一个?”
小年又开启暴走模式打得赵飞求饶。
火车进站时,北冲的热浪扑面而来。站台上黑车司机扯着嗓子吆喝:"大学城!差一位!"
"阿得尔!这儿!"
虎哥的大嗓门穿透嘈杂。他穿着花衬衫,带着一个有花臂的兄弟,身后停着两辆越野车。"可算回来了!"他一把抢过我的吉他箱,"兄弟们辛苦了,今晚必须整一顿!"
我鼻子有点发酸。我一直当哥,没感受过当弟弟的感觉,直到遇见虎哥,这个比我大十五岁的大哥,让我第一次知道有哥哥是什么感觉。
"咋的?去趟北京还矫情上了?"虎哥使劲拍我后背,在我眼眶发热时故意别过脸。
我们先回了音乐楼503排练室放设备。
推开门,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木质地板上的划痕,墙上的海报,角落里那对老发出滋声的音箱。赵飞把北京演出的照片贴在"飓风乐队巡演记录"的相框后面,小年踮着脚在旁边指指点点。
"503的历史又添一笔咯!"小年得意洋洋。
"那必须!这可是载入史册的时刻!"赵飞鼻孔朝天。
"切,看把你能的!"小年又要上手。
风暴乐队刚好在排练,徐世杰阴鸷的眼里多了嫉妒!
林晚默默地把贝斯放进琴盒,刘松帮她整理效果器。"我送你去车站。"刘松说着接过琴盒,动作小心得像捧着易碎品。
"不用,我爸的司机来接我。"林晚是本地人,转头对我们说:"我妈炖了汤,非要我回去喝,吃火锅我就不去了。"她难得说这么长句子,看来是真高兴。
风华镇这三年变还化挺大,周边已经修了一些商区。
虎哥新开的火锅店就在新修的商区,红灯笼挂得老高,听说他还准备开商区的第一个歌城。
到火锅店时,包厢里已经摆满了毛肚、鸭肠、黄喉,锅底咕嘟咕嘟冒着泡。
"第一杯!"虎哥举起白酒杯,"敬兄弟们,敬你们获得全国优秀奖!"
我们喝的啤酒,啤酒冰凉,冲散了旅途的燥热。小雨被啤酒呛得直咳嗽,我给她拍背,她偷偷掐我腰眼。
"第二杯,"虎哥又满上,"祝阿得尔和小雨早生贵子!"
"什么啊,虎哥!这哪儿跟哪儿啊!"小雨红着脸跺脚,还是乖乖喝了酒。
第三杯时,虎哥突然正经起来:"这杯,敬你爷爷。"
我手一抖。爷爷?他们认识?
看来觉醒时记起的画面是真实发生过的。
虎哥一饮而尽,手指摸着脸上那道疤:"十年前,你爷爷救过我的命,那时候你还是个小屁孩。"
包厢瞬间安静。我的筷子"啪嗒"掉在桌上。
"十年前,我还在野山当兵。"虎哥的声音低沉,带着久远的硝烟味,"那次追捕一伙云南逃到野山的毒贩,在原始森林里周旋了三天三夜。"
我仿佛看见年轻的虎哥穿着迷彩服,在遮天蔽日的古树间穿行。雨水顺着帽檐滴落,远处传来毒贩的犬吠声。
"第四天拂晓交火时,我替战友挡了颗子弹。"虎哥解开衬衫最上面的扣子,露出锁骨附近一个狰狞的圆形疤痕,"从悬崖滚下去时,心想这回真要交代了。"
火锅的红汤咕嘟咕嘟冒着泡,蒸腾的热气里,虎哥的眼神穿过时光,回到了那个改变命运的清晨。
"醒来时躺在个竹屋里,身上缠着草药,疼得钻心。你爷爷正在火塘边研磨药材,见我醒了就说'**的命硬,山神不收'。"虎哥突然学起彝语腔调,逗得小年噗嗤一笑,又赶紧捂住嘴。
"后来才知道,他采药时发现我挂在崖壁的树杈上,硬是用背篓和麻绳把我拖了回去。"虎哥的拇指无意识搓着酒杯,"野山没信号,我养了半个月伤,天天听他诵经熬药。有次高烧说胡话,他守了一夜,把祖传的银针都烧红了给我退热。"
小雨的手指在我掌心轻轻画圈,我忽然想起二爷爷布满老茧的手——那双手既能弹奏月琴,也能在火塘边救死扶伤。
"归队后没多久就退伍了,再后来回乡经商。"虎哥给自己倒了杯白酒,"这些年托战友打听,都说老毕摩来无影去无踪了。直到..."他猛地指向我,"看见你小子在酒吧唱歌!"
赵飞的筷子"啪"地掉在桌上:"所以你一直这样帮我们?"
"老子听见他开嗓就确定了!"虎哥激动得眼泪都冒出来了,"这眉眼,这唱腔,跟他二爷爷年轻时一个模子!"突然压低声音,"就是吉他弹得稀烂。"
众人哄笑中,刘松突然问:"那道疤真是子弹打的?"
"放屁!"虎哥涨红了脸,"是背你爷爷的背篓磨的!那老竹篾..."话没说完自己先笑起来,笑着笑着眼眶就红了。
他当然是开玩笑的,我小时候背篓磨的伤早已不见痕迹!
众人哄笑中,小雨捏了捏我的手:"现在我知道你的倔脾气像谁了。"
火锅的热气模糊了视线,我仿佛看见命运的丝线在发光。十年前爷爷救下的军人,如今成了守护我音乐梦想的兄长。野山上的火塘与城市里的舞台,通过某种神秘的联系交织在一起。
"继续喝!"虎哥突然举杯,"敬山神安排的缘分,暑假我跟你回野山看看爷爷!"
“好的,哥!”我去掉了“虎”,虎哥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那晚我们都喝高了。虎哥搂着我脖子说:"你爷爷当年给我唱过古调,说是驱邪的。现在想想,他救的不只是我的命。"
回宿舍时我醉得一塌糊涂,赵飞也是。小鱼和刘松架着我,小雨一直送到楼下,突然说:"暑假我也要去野山,想见见爷爷,去完我们再去**。"
我晕乎乎的答应。
窗外,凤华镇的霓虹一盏盏亮起,像散落在人间的星子。而遥远的野山深处,某个火塘边的老毕摩,或许正抬头望着同样的星空。
后面两天没排练,牵着小雨走马观花看了北冲的一些景点,景点只是景点,可小雨不止是小雨。
临别时,依依不舍,拥抱,亲吻,告别!
人们总是在告别,不舍离别。
我认为,总会再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