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建民那张脸黑的像锅底。
“钱不都已经给你了么!”他压着火,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你还来这儿干什么!”
潘明秀看着他那副见了鬼的表情,心里就来气。
老二是她操心最多,钱也是花的最多的。
确实最冷漠,最没良心的。
可转念一想,跟钱过不去干啥?
她又笑着说:“建民啊,妈……妈就是路过,寻思着你在化工厂上班,过来瞅瞅。”
刘建民一脸不信:“你去哪里,能路过?”
“额……我这不是听说……听说这化工厂的技术员,表现好的话,厂里头都给分房子。”潘明秀搓着手,语气期待,“建民,你这么能干,厂里给你分房了没?”
刘建民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现在一看见潘明秀,就觉得头皮发麻,只想把人赶紧送走。
“我的事不用你管!你赶紧走,别在这儿晃悠。”
“哎,妈这不是关心你嘛。”
潘明秀叹了口气,话锋一转,“对了,建民,有件事我得跟你商量商量。”
“陈芳那肚子一天比一天大了,村里那卫生所条件太差,我寻思着,要不……让她到市里来?市里大医院条件好,到时候生娃也稳妥些,你说是不是?”
刘建民一听这话,立即跳了起来,声音都尖了:“不行!绝对不行!”
他急赤白脸地嚷嚷:“让她来城里?住哪儿?我那宿舍就巴掌大一块地方,一张单人床,我睡地上啊?”
潘明秀故意说:“你们两口子,一张床上挤一挤也可以的吧。”
“说了不行就不行,城里不比农村,什么都要买。我一个人在这儿都紧巴巴的,再来一个,还怀着孩子,怎么过?”
潘明秀酝酿了一下情绪,带着哭腔:“可……可这城里医院是好啊,我这也是为了你媳妇,为了你未出世的娃儿着想啊。唉妈……妈是负担不起这城里的开销……”
“不是才给了你七百块吗?”刘建民脑壳一阵阵地疼,“七百块还不够她待产?”
潘明秀掰着手指头算起来,“你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前些天家里屋顶漏得不像样,找人修修补补就花了几十。你弟弟那个不成器的,前阵子在外面跟人赌钱,欠了好几百的债,人家都追到家里来了!这七百块,填了这窟窿,还能剩下几个子儿?”
她顿了顿,又补上一句:“再说,你弟弟最近不知道从哪儿听来的门道,说是要做大生意,能赚大钱,还管我要本钱呢!这孩子,还是有点上进心的。”
刘建民气得太阳穴突突地跳,合着他辛辛苦苦在城里挣这点钱,就是给家里那帮人填无底洞的?
“老三?他能做什么生意?他就是个二流子!别瞎折腾了!我看你们是想把我这身血都吸干。”
潘明秀听他骂老三,心里反而乐开了花。
她就是要这个效果,老二和老三以前关系挺不错。
可不能让他们兄弟联合起来对付她这个妈。
她继续酝酿了一番情绪,说:“你怎么能这么说你弟弟?他也是想上进啊。妈知道,这个家里,就数你最有出息,最有本事。”
“老三那孩子,就是缺人管教,脑子活泛,就是没用到正道上。你有空啊,可得好好教育教育他,让他跟你学学好。”
刘建民被她这番话堵得心口发闷,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他快要烦死了,哪里有功夫管老三的死活。
潘明秀见火候差不多了,又把话题绕回了房子上:“建民啊,妈这辈子,还没见过城里分的房子是啥样呢。你带妈去看看你的宿舍,开开眼界?我也可以帮你搞搞卫生。”
刘建民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心里咯噔一下,快到点接林娇娇下班了。
他可不想再因为潘明秀,把林娇娇那边给搅黄了。
昨晚可是费了好多功夫,才稍微哄好了些的。
他现在只想赶紧打发走潘明秀。
他从口袋里又掏出钱,数了五百块,塞到潘明秀手里:“拿着!这总够了吧!你以后,少往我这儿跑!有事我会托人捎信回去!”
潘明秀捏着那叠钱,心里乐开了花,又到手五百。
这钱,正好拿回去给陈芳。
儿媳妇手里还是得要有点钱才行。
刘建民要走,潘明秀突然想到了什么,于是一把抓住他:“这城里样样都要花钱买,不比乡下,地里多少能刨出点吃的。”
“万一……万一你哪天没吃的了,可咋办啊?要不妈还是隔三差五给你送点自家种的菜和粮食过来?”
“不用!”刘建民听得头皮发炸,不耐烦地挥着手,“城里什么都有,什么都不缺!你那些东西就别往这儿送了!记住我说的,最近两个月,都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听见没有!”
潘明秀低下头,声音带着委屈:“哦,妈知道了。那你……你自个儿在城里多保重,别饿着了。”
刘建民见她总算松口,如蒙大赦,撂下一句“我还有事”,就头也不回地快步走了。
等人影一消失,潘明秀脸上的委屈和担忧立刻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冷笑和得意。
她想起上辈子,冰灾最严重那会儿,刘建民在城里断了粮,托人打了好多电话到村长家,火急火燎地催她送吃的过去。
电话里,他的声音带着哭腔,说再没吃的就要饿死了。
那时候的她,是真心疼这个儿子,怕他在城里受苦。
背着家里的腊肉和萝卜干,顶着风雪,走了几十里山路,才把东西送到他单位。
这一世,他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