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七点。”

“沈医生会在诊室等您。”

王姐温和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却如同冰锥，狠狠扎进林星晚混乱不堪的神经里。手机从她骤然失力的指尖滑落，“啪嗒”一声掉在光洁的地砖上。城西会展中心璀璨的霓虹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映在她瞬间褪去所有血色的脸上，变幻着冰冷而虚幻的光影。

今晚七点？

不是三天后？

而是……几个小时之后？！

镶钻臼齿的魔鬼诱惑还在耳边回响，钛合金硬度的冰冷科普余音未散，“死了这条心”的判决言犹在耳……而现在，她就要在几个小时后，躺上他的手术台，任他主宰？！

一股巨大的恐慌混合着被反复戏弄的愤怒，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沈清淮！他绝对是故意的！用这种猝不及防的方式，报复她在珠宝展上的失言！报复那份该死的分析报告！报复她所有不自量力的窥探和幻想！

“星晚？怎么了？谁的电话？”苏晓晓被她惨白的脸色吓到，赶紧捡起手机。

“手术……提前了……今晚七点……”林星晚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眼神涣散。

“什么？！”苏晓晓也惊了，“这么突然？他搞什么飞机？！”

“报复……他一定是报复……”林星晚喃喃自语，巨大的恐惧让她浑身发冷。镶钻的臼齿是虚晃一枪，提前的手术才是真正的铡刀落下！

“别慌！别慌星晚！”苏晓晓用力抓住她的肩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陪你一起去！他沈清淮再厉害也是个医生，还能吃了你不成？走！先回去准备！”

被苏晓晓半拖半拽地拉出展厅，林星晚浑浑噩噩地回到公寓。时间在巨大的心理压力下过得飞快。她机械地刷了牙（避开智齿位置），换了宽松的衣服，看着镜子里自己毫无血色的脸，只觉得即将奔赴的不是手术室，而是刑场。

晚上六点五十，“明澈口腔”诊所。

大部分诊区已经熄灯，只有沈清淮的诊室还亮着冷白的灯光，在寂静的走廊尽头，像一座孤岛，也像一个张着口的陷阱。消毒水的气味在夜晚显得更加浓烈刺鼻。

苏晓晓用力握了握林星晚冰凉的手：“别怕！我在外面等你！他要是敢公报私仇，我冲进去挠花他的脸！”

林星晚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深吸一口气，推开诊室的门。

沈清淮已经准备就绪。他穿着深绿色的无菌手术服，戴着口罩和帽子，只露出一双沉静无波的眼眸。无影灯刺眼的光线打在他身上，勾勒出他挺拔而专注的轮廓。器械盘里整齐地排列着闪着寒光的工具：手术刀、骨凿、涡轮手机、缝合针线……冰冷而精确。

他抬眸看了她一眼，眼神平静得像在看一个普通的术前患者，没有任何珠宝展上的蛊惑，也没有电话里的冰冷嘲讽，只有纯粹的、属于沈医生的绝对专业。

“坐。”他指了指治疗椅，声音透过口罩传来，有些低沉模糊，“术前准备。”

林星晚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她僵硬地走过去，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坐上治疗椅，冰冷的皮革触感让她打了个寒颤。她死死闭上眼睛，不敢看那些器械，更不敢看沈清淮的眼睛。

她能感觉到他靠近，带着消毒水和淡淡雪松的气息。他调整椅背角度，无影灯的光线刺得她即使闭着眼也能感觉到一片灼目的白。

“张嘴。”指令简洁。

林星晚颤抖着张开嘴，冰凉的棉球擦拭着口腔黏膜，然后是带着浓烈药水味的消毒液。苦涩的味道在口腔里蔓延，让她一阵阵反胃。恐惧如同藤蔓，越缠越紧。

“局部麻醉。”沈清淮的声音依旧平稳。她感觉到细长的针尖刺入口腔黏膜，带来尖锐的刺痛，随后是药液注入的肿胀感。一下，两下……麻醉的效力开始扩散，半边嘴唇和舌头渐渐失去知觉，变得麻木而沉重。

沈清淮的操作精准而迅速，没有丝毫拖泥带水。他拿起口镜和探针，再次确认位置，然后拿起手术刀。冰冷的刀锋在无影灯下反射着刺眼的光芒。

林星晚的心跳飙到了极限！她猛地攥紧了扶手，指甲深深掐进皮革里。巨大的恐惧让她几乎窒息！要开始了！那个冰冷的、会切开她皮肉的刀！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

“啪！”

一声极其轻微的电流爆裂声响起！

紧接着——

诊室里所有的光源，包括那盏巨大的、悬在林星晚头顶的无影灯，骤然熄灭！

绝对的黑暗，如同浓墨般瞬间倾泻而下，将整个诊室吞噬！

“啊——！”林星晚在极度的恐惧和突如其来的黑暗中，爆发出短促而惊恐的尖叫！失去视觉的瞬间，巨大的无助感和濒死的恐慌彻底击溃了她！她像溺水的人一样，双手在黑暗中疯狂地抓挠，试图抓住任何能给她安全感的实物！

她的左手猛地向上挥舞，混乱中，指尖似乎勾住了什么坚韧的织物，带着一种向下拉扯的力道！

是沈清淮手术服的领口？！还是……口罩的系带？！

黑暗中，她完全无法分辨！她只知道，这是她唯一能抓住的东西！她死死地攥紧，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般，用尽全力往下拽！

一股强大的、带着消毒水气息的力量瞬间靠近！沈清淮显然也没预料到这突如其来的停电和她的剧烈反应！他被这突如其来的力道拽得一个趔趄，猝不及防地俯身下来！

混乱！碰撞！黑暗！

林星晚感觉到一个带着温热气息的、微凉的、柔软的物体，毫无征兆地、重重地撞在了她因为惊恐而微微张开的、麻木的嘴唇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

黑暗像粘稠的沼泽，包裹着一切。视觉被剥夺，触感和听觉被无限放大。

林星晚所有的尖叫和动作都僵住了。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如同被投入了绝对零度的冰海。嘴唇上那清晰无比、陌生又带着巨大冲击力的触感，像一道强电流，瞬间击穿了所有因麻药和恐惧带来的麻木！

微凉。

柔软。

带着他身上那股熟悉的、冷冽干净的消毒水混合着淡淡雪松的气息。

还有……一丝极其细微的、属于他唇瓣本身的、难以形容的……干燥质感？

这……这是什么？！

她死死攥着那块坚韧织物的手，还保持着向下拉扯的姿势。她能感觉到被她攥住的布料下，是沈清淮骤然绷紧的、坚实有力的颈肩线条！能感觉到他因为猝然俯身而喷洒在她脸颊和颈侧的、带着同样消毒水味道的、灼热而急促的呼吸！

黑暗放大了这肌肤相亲的每一寸细节！嘴唇相贴的触感，他身体传递过来的紧绷力量，他灼热的呼吸……所有的一切，都如同被慢镜头无限放大，清晰得令人窒息！

巨大的震惊和羞耻感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林星晚感觉全身的血液都涌向了被触碰的嘴唇和脸颊，滚烫得几乎要燃烧起来！她想尖叫，想推开他，想立刻逃离，但身体却像被施了定身咒，僵硬得动弹不得！只有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失控地擂动，咚咚咚的声音在死寂的黑暗中震耳欲聋！

沈清淮同样僵住了！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唇上传来的柔软、温热、带着一丝……甜腻的、属于口红的触感？以及那因麻药而微微肿胀、失去部分知觉的奇异感觉。他能感觉到她攥紧自己手术服领口的、因为极度紧张而微微颤抖的手指，那力道几乎要将他勒紧。能感觉到她近在咫尺的、因惊恐而变得灼热紊乱的呼吸，带着少女特有的甜香，扑打在他的下颌和颈侧。

黑暗中，他那双沉静的眼眸骤然收缩，瞳孔深处掠过一丝极其罕见的、近乎错愕的震惊！随即，那震惊迅速被一种深沉的、难以解读的暗涌所取代。他的身体肌肉在瞬间绷紧到极致，如同蓄势待发的弓弦，却又在下一秒，被他强大的意志力强行控制住，没有做出任何推拒或者进一步的动作。

诊室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两人交缠在一起的、同样紊乱而沉重的呼吸声，在浓稠的黑暗中清晰可闻。

这诡异的、令人窒息的静默只持续了不到三秒。

“哐当！”诊室的门被猛地推开！

“沈医生！星晚！你们没事吧？！”苏晓晓焦急的声音伴随着手电筒刺眼的光束骤然闯了进来！前台王姐也拿着应急灯紧随其后！

刺目的光柱瞬间撕裂黑暗，如同舞台追光灯，精准地、毫无遮拦地打在了治疗椅旁那两个身影上！

光线下，一切无所遁形！

林星晚惊恐地睁大双眼，脸色惨白如纸，一只手还死死攥着沈清淮手术服的领口，将那片深绿色的无菌布料扯得皱巴巴、向下拉伸，露出了他紧实的脖颈线条和一小片锁骨。而沈清淮，正以一种极其别扭的姿势，俯身靠近她，一只手似乎本能地撑在治疗椅的扶手旁稳住身形，另一只手……似乎正悬在半空？

最刺目的是——

两人的嘴唇，还紧紧地贴在一起！

林星晚唇上那抹为了“壮胆”出门而特意涂的、水红色的唇膏，此刻清晰地、暧昧地印在了沈清淮因为俯身而微微下压的、冷白色的薄唇上！那抹鲜艳的、带着水光的红，在他冷峻的唇上显得格外突兀、格外刺眼！

“沈叔叔！”一个清脆的童音在门口响起，带着兴奋和好奇，“你在吃星晚姐姐的口红吗？红红的！像草莓果冻！”

是贝贝！她竟然被王姐带过来了！

贝贝天真无邪的话语，如同最后一块巨石，轰然砸碎了诊室里凝固的空气！

苏晓晓：“………………”

王姐：“………………”

林星晚：“！！！！！！”

巨大的羞耻感如同火山般在林星晚体内爆发！她猛地松开攥着沈清淮衣领的手，像被烙铁烫到一样，整个人向后弹开，后背重重撞在治疗椅的靠背上！她手忙脚乱地捂住自己滚烫的、残留着陌生触感的嘴唇，眼神惊恐、羞愤、慌乱到了极点，恨不得立刻挖个地洞钻进去！

沈清淮也在手电光和贝贝的惊呼声中，如同被惊醒般，极其迅速地直起了身。他的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瞬间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他抬手，修长的手指极其自然地、快速地抹过自己的下唇。

那抹刺目的、水红色的口红印记，被他指尖的动作轻易抹去，只在唇上留下了一道极其浅淡的、暧昧的晕染痕迹。但他抹唇的动作本身，在刺眼的手电光下，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近乎欲盖弥彰的……性感？

他的眼神沉静依旧，但林星晚却清晰地看到，在那双深潭般的眼眸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其复杂、极其罕见的狼狈。那狼狈快得如同幻觉，瞬间就被他强大的自制力压了下去，重新覆上惯常的、冰冷的平静。只是，他那微微绷紧的下颌线和紧抿的薄唇，泄露了一丝不同寻常的紧绷。

他什么也没说。甚至没有看林星晚一眼。

他只是转过身，背对着刺眼的光线和众人惊愕的目光，走向器械台。他的背影在应急灯光下拉得很长，依旧挺拔，却似乎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

他拿起一个无菌纱布包，动作平稳地拆开，取出一块纱布，然后，极其仔细地、缓慢地擦拭着自己的手指。仿佛刚才抹去的，不是她唇上的口红，而是某种极其污秽的、需要彻底清除的沾染物。

那缓慢的、带着绝对洁癖意味的擦拭动作，在寂静的诊室里发出极其细微的摩擦声，却像一把钝刀子，反复切割着林星晚脆弱的神经。

他……在嫌弃她？

嫌弃到……需要这样反复擦拭？

巨大的难堪和一种被彻底羞辱的感觉，如同冰冷的毒液，瞬间灌满了林星晚的心脏，让她浑身冰冷，如坠冰窟。

“咳……”王姐最先反应过来，尴尬地咳嗽一声，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那个……好像是总闸跳了……备用电源马上启动……沈医生，林**，你们……还好吧？”

“好……好得很……”苏晓晓看着沈清淮擦拭手指的背影，再看看林星晚惨白绝望的小脸，干巴巴地接了一句，眼神复杂到了极点。这初吻……也太特么惊悚和……伤人了！

就在这时——

“嗡……”

无影灯闪烁了几下，重新亮了起来！

刺眼的白光瞬间驱散了所有黑暗和暧昧的阴影，将诊室里的一切都暴露在冰冷、清晰、绝对理性的光线之下！

沈清淮擦拭手指的动作也恰好完成。他将那块沾着淡淡红色印记的纱布，面无表情地丢进医疗垃圾桶。然后，他转过身。

脸上已彻底恢复了一贯的、冰封般的平静无波。眼神沉静，深不见底，仿佛刚才黑暗中那混乱的触碰、唇上的印记、贝贝的惊呼、苏晓晓和王姐的震惊……都从未发生过。

只有他那微微抿紧的、还残留着一丝极淡红痕的薄唇，无声地诉说着刚才的“意外”。

他抬眸，目光平静地看向依旧捂着嘴、眼神破碎地缩在治疗椅上的林星晚。他的声音透过口罩传来，低沉、平稳、听不出任何情绪，如同最精密的仪器重新启动：

“麻醉效果还在。”

“手术继续。”

“张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