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烛高照,满室生辉。沈知微猛然睁开眼睛,指尖触到冰凉的酒盏。
合卺酒在烛光下泛着琥珀色的光,映出她瞬间苍白的脸。"夫人?"身旁的喜娘轻声催促,
"该饮合卺酒了。"凤冠霞帔,鸳鸯锦被。
这是她与谢景行的大婚之夜——前世她差点被毒死的新婚夜。沈知微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疼痛如此真实,不是梦。她真的回到了十年前,回到了命运转折的那个夜晚。
"夫人可是身子不适?"一道温润嗓音在耳畔响起。她缓缓转头,对上了谢景行关切的目光。
这个男人依旧如记忆中那般俊美如玉,眉目如画。
可此刻沈知微却从他眼底捕捉到一丝来不及掩饰的惊疑。太熟悉了。前世十年夫妻,
她太熟悉谢景行每个表情背后的含义。那不是一个新郎官该有的眼神,
而是......警惕?电光火石间,沈知微扫过屋内众人。喜娘低眉顺眼地捧着托盘,
可指尖却在微微发抖;站在屏风旁的沈月柔正死死盯着她手中的酒盏,
嘴唇不自觉地颤抖;就连端坐在主位的谢老夫人,手中佛珠转动的节奏都比平日快了几分。
寒意顺着脊背爬上来。他们全都记得。"妾身无碍。"沈知微忽然笑了,
葱白手指抚过酒盏边缘,"只是想起个有趣的传闻。"她端起酒杯,
在众人骤然紧绷的注视中缓缓起身。"听闻前朝有位新娘,在新婚夜饮下合卺酒后暴毙。
"她声音轻柔,如同在讲一个闺阁趣闻,"后来才知,那酒中被人下了剧毒。
"屋内空气瞬间凝固。"姐姐胡说什么!"沈月柔尖声打断,脸上脂粉都盖不住惊慌,
"大喜的日子说这些晦气话!"沈知微不疾不徐地环视众人,最后目光落在谢景行脸上。
她夫君的面色依旧温润,可脖颈上已经浮现出细密的汗珠。"夫君觉得呢?
"她将酒盏递到谢景行面前,"这酒,喝是不喝?"谢景行瞳孔微缩。前世此刻,
他亲眼看着沈知微饮下毒酒,七窍流血而死。可现在,
本该懵懂无知的新娘竟用这杯酒来试探他。"夫人说笑了。"他接过酒盏,
指尖几不可察地颤抖,"不过是民间谣传......""是吗?"沈知微忽然凑近,
在他耳边轻声道,"那谢郎为何不敢喝?重生归来的感觉如何?"谢景行手一抖,
酒液溅在锦袍上,晕开一片暗色。"你......"他声音干涩得可怕。沈知微退后一步,
忽然高举酒杯,对着满屋子人嫣然一笑:"这一杯,敬诸位重生之喜。""哐当"一声,
沈月柔碰倒了案上的烛台。谢老夫人手中佛珠突然断裂,檀木珠子滚落一地。
沈知微心中冷笑。果然,所有人都回来了。"荒唐!"谢老夫人猛地拍案而起,
"新妇入府第一日就胡言乱语,成何体统!""婆母息怒。"沈知微故作惶恐地低头,
却在众人看不见的角度勾了勾唇角,"儿媳只是......做了个噩梦。
"她缓步走向谢老夫人,手中酒盏分毫未洒:"梦中谢家满门抄斩,夫君被五马分尸,
庶妹沦为军妓,而婆母您......"她压低声音,"在佛堂被活活烧死。""住口!
"谢景行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沈知微疼得眼眶泛红,
却笑得愈发甜美:"夫君弄疼我了。"她轻轻挣脱,将酒盏放在谢老夫人面前,
"不如婆母替我喝了这杯压惊酒?"屋内死一般寂静。谢老夫人盯着那杯酒,额头渗出冷汗。
前世这杯毒酒是她亲手准备的,如今却成了催命符。"母亲年迈,不宜饮酒。
"谢景行突然伸手去拿酒盏,"儿子代劳。"就在他即将碰到酒杯的刹那,
沈月柔突然冲过来:"不能喝!"她一把打翻酒盏,琥珀色的液体泼洒在谢老夫人衣襟上。
"月柔!"谢景行厉声呵斥。沈月柔脸色惨白,
结结巴巴道:"我、我是怕姐姐在酒里下毒......"谢老夫人突然剧烈咳嗽起来,
脸色迅速变得灰败。她颤抖着指向衣襟上的酒渍,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母亲!
"谢景行慌忙扶住她,却见谢老夫人嘴角溢出一缕黑血。沈知微冷眼旁观。
看来毒药比前世更烈,沾肤即入。"快传太医!"谢景行怒吼,随即猛地转头瞪向沈知微,
"你做了什么?!""我?"沈知微无辜地眨眨眼,"酒是谢家准备的,杯是喜娘递的,
打翻它的是我亲爱的妹妹。"她缓步后退,声音轻若耳语,"若要怪,
就怪你们太害怕重蹈覆辙......"谢老夫人已经瘫软在椅子上,瞳孔开始扩散。
谢景行手忙脚乱地掐她人中,沈月柔则瘫坐在地上瑟瑟发抖。沈知微静静看着这场闹剧,
从袖中掏出一方绣着兰花的帕子——那是前世她死时攥在手中的。
她轻轻将帕子盖在谢老夫人脸上,如同盖住一具尸体。"第一个。"她无声地说。
......三更时分,谢府依然灯火通明。沈知微独自坐在新房里,
手中把玩着一本蓝皮册子。这是她重生后立即着手伪造的"预言笔记",
上面详细记载了"未来"会发生的事——当然,十成有九成是假的。"春桃。"她轻声唤道。
一个圆脸丫鬟悄无声息地出现:"**,都安排好了。""沈月柔那边如何?
""二**被侯爷训斥后,一直在自己房里哭。"春桃压低声音,"按您的吩咐,
奴婢已经让洒扫丫头在她窗外议论,
说看到侯爷往老夫人药里加东西......"沈知微满意地点头。她太了解沈月柔了,
这个愚蠢的庶妹最受不得挑拨。"明日把这个放在她必经之路上。"她将蓝皮册子递给春桃,
"记住,要让她觉得是自己偷来的。"春桃刚退下,窗外忽然传来轻微的响动。
沈知微眸光一凛,迅速吹灭蜡烛。"谁?"一道黑影翻窗而入,月光下隐约可见挺拔轮廓。
沈知微握紧袖中匕首,却在闻到熟悉的松木气息时骤然放松。"陆临。"她轻唤出声。
黑衣人单膝跪地:"**,谢家暗卫已被属下引开。"他抬头,露出一张棱角分明的脸,
"谢景行派人去了城南药铺,似乎在查毒药来源。"沈知微轻笑:"让他查。
毒是沈月柔买的,渠道是柳姨娘搭的,与我何干?"她走到窗前,月光为她镀上一层银边,
"明日宴请京中贵妇,你准备好那出戏了吗?"陆临点头,
眼中闪过一丝担忧:"**此举太过冒险。""冒险?
"沈知微望向谢府最高的那座阁楼——前世她被囚禁至死的地方,声音冷得像冰,
"比起烈火焚身,这算什么冒险?"......翌日午宴,谢府花厅内衣香鬓影。
沈知微一袭素雅襦裙,温婉地为各位夫人布菜。谢老夫人"病重"未出席,
谢景行则强撑着笑脸应付宾客。"听说昨日老夫人突发急病?"兵部尚书夫人状似关切地问。
沈知微眼眶微红:"婆母她......"话未说完,一阵骚动从厅外传来。"谢景行!
你这个畜生!"沈月柔披头散发地冲进来,手中挥舞着那本蓝皮册子,
"你早就计划好要杀我是不是?!"满座哗然。谢景行脸色铁青:"你疯了吗?""我疯了?
"沈月柔歇斯底里地大笑,指着册子上的字迹,"这上面写得清清楚楚!
你会在三个月后借山匪之手除掉我,就因为我知道你弑兄夺爵的秘密!
"花厅内瞬间鸦雀无声。弑兄夺爵——这是足以让谢家满门抄斩的大罪。
沈知微"惊慌"地上前拉住妹妹:"月柔,你胡说什么......""我没胡说!
"沈月柔猛地甩开她,从册子中抽出一页纸摔在谢景行脸上,"这是你亲笔写的计划!
你还想毒死姐姐,就因为她发现了你的秘密!"谢景行捡起纸一看,脸色瞬间惨白。
那笔迹模仿得惟妙惟肖,连他自己都几乎要信了。"这不是我......"他猛地抬头,
对上沈知微"惊恐"的眼神,突然明白了一切。是她。这个看似柔弱的女人,
在重生第一天就让他们自相残杀。"诸位夫人见谅。"沈知微"慌乱"地行礼,
"舍妹近日梦魇缠身,时常胡言乱语......""我没病!"沈月柔尖叫着扑向谢景行,
"你敢做不敢认吗?当年你大哥是怎么死的?那场马球赛的鞍具是谁动的手脚?!
"谢景行再也维持不住温润假面,一把掐住沈月柔的脖子:"闭嘴!"满座贵妇惊叫着退开。
沈知微"踉跄"着后退几步,在无人看见的角度,向暗处的陆临比了个手势。好戏,
才刚刚开始。三更梆子响过,谢府东厢房的灯还亮着。沈知微披着素白中衣坐在铜镜前,
慢条斯理地梳理长发。铜镜映出她身后半开的窗棂——一片竹叶正无声无息地飘落窗台。
"第三晚。"她轻声道,玉簪在烛火下泛着冷光。春桃端着安神茶进来,见状立刻会意,
故意提高声音:"**,侯爷派人来说明日要去西山别院小住,让您准备着。
"沈知微指尖一顿。前世此时,谢景行确实去过别院,却是为了密会沈月柔。如今全员重生,
他竟连借口都懒得换。"知道了。"她柔声应道,手指蘸了茶水在案上写下:"西窗,
丑时"。春桃不动声色地抹去水痕,放下帷帐退了出去。子时过半,沈知微忽然吹灭蜡烛。
黑暗中她摸到枕下的匕首,冰凉的刀鞘贴着手腕,让人安心。窗外传来极轻的"嗒"声,
像是夜猫踩过瓦片。来了。她闭眼假寐,呼吸绵长均匀。床幔被夜风掀起一角,月光漏进来,
在地上投下一道修长的影子。那影子在床前停留许久,
忽然伸手向她枕边探去——"陆侍卫好大的胆子。"沈知微骤然睁眼,匕首抵上来人咽喉,
"夜闯主母闺房,该当何罪?"黑影僵住,随即低笑:"**早知道是属下。
"沈知微收刀入鞘,掀开锦被起身。月光下陆临一身夜行衣,肩上还沾着露水。
"谢景行的暗卫撤了?""按**吩咐,属下故意在城西露了行迹,他们追着假线索去了。
"陆临从怀中取出一卷帛书,"这是谢家近三日往来的密信。"沈知微就着月光展开帛书,
唇角渐渐勾起。谢景行果然在查她,不仅派人盯梢,还重金收买了她院里的粗使丫头。
最有趣的是,他竟暗中联系了青云观的道士。"驱邪?"她轻笑出声,
"看来婆母打算给我扣个妖孽的罪名。"陆临眉头紧锁:"青云观主与谢家是世交,
若他们联手...""正合我意。"沈知微将帛书凑到烛火上,火舌瞬间吞没纸张,
"明日你去找赵太医,就说我夜惊梦魇,需要安神香。"火光映照下,她眉眼如画,
却透着一股森然寒意。陆临恍然想起十年前那个雪夜,十六岁的沈知微站在沈府废墟前,
也是这般神情。"**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沈知微接过话头,
指尖轻轻划过匕首锋刃,"前世他们用妖孽之名烧死我的贴身婢女,
这一世..."一滴血珠从她指尖渗出,在月下红得惊心,"该轮到他们尝尝这滋味了。
"窗外忽然传来一声猫叫。陆临瞬间隐入阴影,沈知微则迅速躺回床上。片刻后,
屋顶瓦片轻微响动,有人悄然离去。"走了?"沈知微轻声问。
陆临从梁上跃下:"是谢景行的心腹暗卫。"他顿了顿,"**,属下有一事不明。""说。
""您既知所有人重生,为何不直接..."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沈知微望向窗外的弦月,眼中泛起奇异的光彩:"死亡太便宜他们了。"她声音轻得像叹息,
"我要让他们亲眼看着最珍视的东西,一样样粉碎。"五日后,谢府设驱邪宴。
沈知微站在回廊下,看着仆人们忙碌地搭设法坛。
谢老夫人"病愈"后第一件事就是请青云观主做法,美其名曰为家宅祈福。
"姐姐气色不错啊。"沈月柔扭着腰肢走过来,脸上敷着厚厚的脂粉,却遮不住眼下的青黑。
自那日当众揭穿谢景行后,她被禁足多日,今日才得放出。沈知微微笑:"妹妹倒是清减了。
"沈月柔眼中闪过一丝怨毒,忽然压低声音:"别以为你赢了。
谢郎已经知道你那本册子是伪造的。""是吗?"沈知微抚了抚鬓角的海棠花,
"那他可知道,你背着他与马夫私通的事?"沈月柔脸色骤变:"你胡说什么!
""马厩第三间,每月初七。"沈知微凑近她耳边,"需要我说得更详细吗?
"这是前世沈月柔嫁入谢家后的丑事,如今倒成了拿捏她的把柄。沈月柔踉跄后退,
像见了鬼似的瞪大眼睛。"妖...妖女!"她尖声叫道,"你果然是妖女!
"这一嗓子引来了不少目光。沈知微故作惊慌地拉住她:"妹妹慎言!今日观主在此,
若真有妖邪..."话未说完,谢老夫人威严的声音传来:"吵什么?
"沈月柔像抓到救命稻草般扑过去:"祖母!沈知微她、她竟知道未发生的事!
定是妖孽附身!"谢老夫人眼中精光一闪,拄着鸠杖走近:"知微,月柔说的可是真的?
"沈知微垂首行礼,露出纤细的后颈:"回婆母,儿媳不知妹妹何意。
方才只是提起她儿时爱吃的桂花糕...""你撒谎!"沈月柔歇斯底里地大叫,
"她明明知道——""够了!"谢景行不知何时出现在回廊尽头,
一袭墨蓝长袍衬得面如冠玉,"观主已到,莫要失礼。"他目光沉沉地扫过沈知微,
后者回以温婉浅笑。两人视线相接的刹那,似有刀光剑影。法坛设在庭院中央。
青云观主一袭杏黄道袍,手持桃木剑,颇有仙风道骨之姿。宾客们围坐四周,
窃窃私语着近日谢家的种种怪事。"开始吧。"谢老夫人端坐主位,
手中新换的佛珠泛着冷光。观主焚香念咒,桃木剑在空中划出繁复轨迹。忽然,
他剑尖直指沈知微:"妖气在此!"满座哗然。沈知微却不动如山,连唇边的笑意都没变。
谢老夫人厉声道:"果然如此!来人啊——""且慢。"沈知微盈盈起身,
"观主既说妾身是妖,可有证据?"观主冷笑:"贫道法眼如炬,岂会看错?
你周身黑气缠绕,分明是借尸还魂的恶鬼!""借尸还魂..."沈知微轻声重复,
忽然抬眸,"那观主可看得出,在场还有何人也是'还魂'而来?"她话音未落,
谢老夫人手中佛珠再次断裂。谢景行猛地起身,却被一声尖叫打断。"啊!
"沈月柔突然指着观主身后,"那、那是什么?"众人顺她所指望去,
只见法坛上的黄纸无风自动,竟在空中拼出四个血红大字:"恶贯满盈"。
观主大惊失色:"这、这不可能!"沈知微缓步上前:"观主不是说妾身是妖吗?
"她忽然从袖中抽出一张符纸,"那不如试试这个?"符纸迎风自燃,
化作一只火蝶飞向观主。老道吓得连连后退,火蝶却绕开他,直扑谢老夫人而去!"护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