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时间,废弃地铁站。
铁轨锈迹斑斑,积水没过脚踝。
林羡踩着枕木,走到尽头那间临时ICU。
玻璃墙内,一台ECMO发出规律的滴答。
床上,躺着另一个女人——
沈瓷。
准确地说,是“沈瓷的躯体”。
脑死亡1095天,靠ECMO和人工肝维持器官活性。
林羡隔着玻璃,伸手贴在胸口。
那里,临时起搏器红光闪烁,像一颗不肯安息的幽灵。
“对不起。”她轻声说。
声音被隧道风撕碎,无人听见。
许纵递来一支录音笔。
“今晚11:11,沈砚会来。
把这段录音给他,然后离开。”
录音里,是沈瓷的声音——
温柔、疲惫,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阿砚,如果我死了,请别用别人的心替我续命。
尤其是林羡的。
她的心脏,应该为自己跳动。”
背景音里,有医院心电监护的滴答,像倒计时。
林羡按下暂停,指尖微颤。
“他真的会信吗?”
许纵耸肩:“信不信不重要,重要的是——
他会痛。”
23:00
废弃地铁站入口,一辆黑色越野碾过铁轨,溅起泥水。
沈砚下车,风衣下摆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他手里拎着一把枪,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23:05
林羡站在铁轨尽头,手里握着录音笔。
她身后,是沈瓷的ECMO舱。
她面前,是沈砚黑洞洞的枪口。
23:07
沈砚抬枪,瞄准她的左胸——
那里,临时起搏器红光一闪。
“把心脏交出来。”
林羡笑了,按下播放键。
沈瓷的声音在空旷隧道里回荡:
“阿砚,放过她,也放过我。”
沈砚瞳孔骤缩,枪管微微颤抖。
23:11
整点报时响起,隧道灯突然熄灭。
黑暗中,只有ECMO的滴答,像心跳,又像丧钟。
沈砚跪在地上,枪滑出掌心。
他胸口剧痛,排异反应像潮水,一波比一波凶猛。
他伸手,想抓住林羡的脚踝,却只抓到一把冰冷的空气。
灯再次亮起时,铁轨尽头空无一人。
只剩ECMO舱里,沈瓷的躯体静静躺着。
胸口,那颗“林羡的心脏”已停止跳动。
电子屏显示:
【Cardiacarrest00:00】
沈砚终于明白——
林羡用一场空墓,还了他一颗空壳的心。
江城儿童医院,六楼NICU。
探视时间:下午15:00—15:30。
走廊尽头的自动门缓缓滑开,沈砚被推了进来。
他胸口缠着加压绷带,脸色苍白,却仍坚持自己步行。
护士递给他无菌隔离衣,小声提醒:“只能看五分钟,孩子免疫力低。”
沈砚点头,手指却在扣纽扣时微微发抖。
他透过探视窗,第一次看见那个孩子——
保温箱里,小小的身体裹在蓝色针织毯里,氧气面罩几乎遮住半张脸。
床头卡写着:
姓名:沈念
性别:男
出生孕周:28+3
出生体重:1.32kg
诊断:早产儿、持续性肺动脉高压、轻度脑室内出血
父亲栏,空白。
15:07,保温箱的小门被护士打开一条缝。
沈砚俯身,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念……”
孩子原本闭着眼,听见声音,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
那是一双极黑的眼,像深夜的海,又像四年前玻璃花房外的雨。
“叔叔,你流了好多血。”
孩子奶声奶气,带着氧气面罩的嗡鸣。
沈砚喉结滚动,单膝跪在保温箱前,指尖隔着玻璃贴向孩子的小手。
“我是爸爸。”
孩子眨眨眼,似乎对这个称呼陌生,却也没有躲开。
沈砚的掌心贴上玻璃,孩子软软的手指在另一侧张开,五根指头,小得可怜。
“爸爸……痛痛吗?”
沈砚眼眶瞬间红了。
他想起四年前的手术台,想起那颗被摘走的心,想起自己从未抱过这个孩子。
“不痛。”他轻声答,“爸爸只是……来得太晚。”
心电监护仪上,沈念的心率145次/分。
同一时刻,沈砚胸口的临时外置人工心脏泵突然加速——
嘀!嘀!嘀!
红灯闪烁,警示音尖锐。
护士冲过来:“先生,您需要回病房!”
沈砚却摇头,另一只手按住胸口泵体,额头渗出冷汗。
“等等。”
他闭上眼,静静聆听两种心跳——
一个是机械泵的冰冷节拍,一个是保温箱里幼小心脏的急促鼓点。
奇妙地,两者在某一个瞬间重叠,同频共振。
沈砚睁开眼,轻声对孩子说:
“你听,我们的心跳,是一样的。”
孩子似懂非懂,却弯起眼睛,露出出生以来第一个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