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带着铁锈和泥土腥气的触感粗暴地印在李殊云脸上，

硬生生把她从一片黑暗的混沌里硌醒。意识像沉船后挣扎着浮出水面的幸存者，

带着剧烈的眩晕和疼痛。她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视野里一片模糊晃动，

只有一种沉闷的、带着节奏的震动透过身下坚硬的木板不断传来。

*咚…咚…咚…*像某种巨大的、不祥的心跳。

她不是在去市中心繁华地带那家难缠客户公司的路上吗？

那辆闯红灯、像疯牛一样冲过来的银色面包车……刺耳的刹车声，

身体被狠狠抛起砸在坚硬路面上的剧痛，

骨头碎裂的脆响似乎还在耳边回荡……然后就是无边无际的黑暗。这是哪里？医院？太平间？

这震动的感觉，倒像是在一辆……行进中的马车？李殊云挣扎着想撑起身体，

手臂却软得像打了麻醉一样，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叫嚣着疼痛。她勉强转动僵硬的脖子，

视线终于艰难地聚焦。昏黄摇曳的光线下，映入眼帘的首先是粗糙、未经打磨的深色木板，

构成了一个极其狭窄、压抑的空间。

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气味——汗臭、皮革的膻味、金属的冰冷腥气，

还有一种难以形容的、类似牲口棚的混合气息，呛得她喉咙发痒。

她正蜷缩在这个狭小空间的角落里，身下是几捆散发着干草气息的麻布包裹，硌得她生疼。

每一次颠簸，都让她感觉骨头又要散架一次。这不是医院。绝对不是。心脏骤然缩紧，

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瞬间缠裹上来。车祸……然后呢？她强忍着眩晕和恶心，低头看向自己。

身上不再是那套为了显得专业而特意买的深灰色职业套裙，

取而代之的是一件粗糙、看不出原本颜色的麻布短衫和同样质地的裤子，袖口磨得起了毛边，

沾满了尘土和可疑的污渍。脚上……是一双破旧的、露着脚趾的草鞋。“醒了？

”一个粗嘎、带着浓重口音的声音突兀地在狭小的空间里响起，像砂纸磨过生铁。

李殊云猛地抬头，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就在她对面的角落阴影里，蜷缩着一个男人。

光线太暗，只能勉强看清他乱糟糟的头发和胡子纠缠在一起，

一双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浑浊而警惕的光，正死死地盯着她，像在看一件来历不明的赃物。

“你……你是谁？”李殊云的声音嘶哑干涩，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这……这是哪里？

”那男人没有回答，只是警惕地又往角落里缩了缩，浑浊的眼睛里戒备更深。

李殊云的心沉了下去，巨大的荒谬感和恐慌几乎将她淹没。她下意识地想摸口袋里的手机，

手指触到的却只有粗糙的布料。就在这时，马车外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喧哗，

夹杂着铿锵的金属碰撞声和马匹的嘶鸣。紧接着，行进中的马车猛地一顿，停了下来。

外面嘈杂的人声瞬间变得清晰可闻，带着一种整齐划一、令人生畏的肃杀感。“停车！检查！

”一个洪亮、毫无感情的声音穿透木板传了进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意味。

李殊云对面的男人身体猛地一僵，浑浊的眼睛里瞬间爆发出极度的恐惧，

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他像受惊的野兽般猛地扑向李殊云身后堆叠的麻袋，

手忙脚乱地撕扯着，似乎想把自己藏进去。木板门栓被粗暴地拉开的声音刺耳地响起，

刺眼的天光骤然涌入狭小的车厢，晃得李殊云睁不开眼。她下意识地抬手遮挡。

光线勾勒出一个高大、挺拔如标枪的身影，堵在门口。那人逆光而立，看不清面容，

只能感受到一股沉重得令人窒息的压力扑面而来。冰冷的铁甲在光线下反射着幽寒的微光，

肩甲狰狞，腰悬一柄带鞘长剑，剑柄古朴，透着一股久经沙场的煞气。仅仅是站在那里，

车厢里浑浊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冻结。逆光的身影微微侧头，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

在狭小、散发着汗臭和恐惧的车厢内扫过。

那目光掠过角落里抖得像筛糠、几乎把自己塞进麻袋缝隙的男人，最后，

带着一种审视死物般的漠然，钉在了李殊云身上。李殊云感到一股寒气从脊椎骨直冲头顶，

呼吸都停滞了。她能清晰感觉到那目光里的审视、怀疑，

以及一种……仿佛看着蝼蚁般的冰冷。“全部拿下！”堵在门口的高大身影，声音不高，

却像淬了冰的铁块砸在空气里，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的份量，震得车厢四壁嗡嗡作响。“是！

”车外响起几声短促有力的应答，脚步声瞬间逼近。“大人饶命！饶命啊！

”缩在角落里的男人爆发出杀猪般的嚎叫，涕泪横流，“小人是良民！都是她！

是她逼小人的！她是奸细！她是北狄的奸细啊！”他猛地伸出手指，抖得不成样子，

直直戳向一脸茫然的李殊云。奸细？北狄？这几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在李殊云混乱的神经上。

她懵了，彻彻底底地懵了。大脑一片空白，

只有那男人尖利刺耳的指控在狭小的空间里反复回荡，撞击着木板车壁。“拿下！

”堵在门口的将军，声音里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只是在决定两只蚂蚁的生死。

车外的甲士如狼似虎地扑了进来，粗糙冰冷的手像铁钳般瞬间箍住了李殊云纤细的手臂。

剧痛让她倒抽一口凉气，身体被一股蛮力粗暴地拖拽起来，踉跄着摔出狭窄的车厢门，

重重砸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尘土和碎石硌得她生疼，眼前金星乱冒。她狼狈地抬起头，

视线越过沾满尘土的草鞋和冰冷的铁甲靴筒，向上攀爬。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排列整齐、肃立如林的军队。士兵们身着深色或土黄色的粗糙布甲，

手中长矛如林，枪尖在灰蒙蒙的天光下闪烁着点点寒芒。一张张年轻或沧桑的脸庞紧绷着，

带着长途跋涉的疲惫和一种近乎麻木的服从，目光空洞地望着前方。

空气中弥漫着汗味、尘土味、皮革的膻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铁锈血腥气。然后，

她看到了他。那个堵在车门口的高大身影此刻就站在她面前几步之外。他很高，

身形挺拔如峭壁上的孤松，肩宽背阔，包裹在冰冷的黑色铁甲之中，

甲叶上带着细微的划痕和暗色的、难以洗净的污渍。他没有戴头盔，

一张脸清晰地暴露在光线下。脸庞的线条异常冷硬，如同刀劈斧削。

肤色是久经风沙的深麦色，下颌紧绷，薄唇抿成一道没有任何弧度的直线。

最慑人的是那双眼睛，深陷在眉骨之下，眼珠是极深的墨色，此刻正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

里面没有愤怒，没有探究，只有一片纯粹的、冻结的漠然，如同亘古不化的寒潭冰面，

映不出丝毫属于活人的温度。仿佛她真的只是一块碍眼的石头，或者一只待碾死的虫子。

他就是谢之䎃？那个男人口中的将军？李殊云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撞击着肋骨，

几乎要破膛而出。巨大的恐惧和荒谬感交织在一起，让她浑身冰冷，

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这不是梦！这冰冷的地面，这窒息的压力，

这漠然到令人绝望的眼神……都是真的！“将军！小人冤枉啊！

”那个同车的男人也被拖了出来，像烂泥一样瘫在地上，哭嚎震天，“都是这妖女！

她给小民下了邪术！逼小民带她混入大营……”谢之䎃的目光甚至没有在男人身上停留一秒，

仿佛那只是一只嗡嗡叫的苍蝇。他的视线始终锁在李殊云脸上，那冰封般的漠然里，

渐渐渗出一丝极其细微、却足以让人血液冻结的……杀意。他缓缓抬起右手，

动作平稳得没有一丝多余。骨节分明、布满细小伤痕的手指，

握住了腰间那柄古朴长剑的剑柄。

“锵——”一声清越悠长、带着死亡韵律的金属摩擦声响起。寒光，骤然出鞘！剑身狭长，

弧度流畅，剑脊上流淌着幽冷的青芒，映出李殊云瞬间惨白如纸的脸。那剑尖，

带着一股洞穿一切的冰冷锐气，精准地、无声地，停在了她脆弱的咽喉之前。

剑尖传来的寒意，如同毒蛇的信子，瞬间舔舐过李殊云的脖颈皮肤，激起一片细密的战栗。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颈动脉在薄薄皮肤下疯狂地搏动，

每一次跳动都像是直接撞向那冰冷的死亡之吻。巨大的恐惧像一只无形的手，

死死扼住了她的喉咙，让她无法呼吸，无法思考。“将军！”同车男人的哭嚎还在继续，

声嘶力竭，“杀了她！她是祸害！杀了她大营就太平了！

”杀了她……太平……这两个字像针一样刺进李殊云混乱的大脑。不！不能死！

她刚刚大学毕业，审计实习才一个月，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她还有那么多账没查完，

那么多报表没填……报表？账？一个极其荒谬、却又在绝境中如同闪电般劈开黑暗的念头，

猛地蹿了出来！“我不是奸细！”她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嘶喊出来，

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尖锐变形，破音得厉害。

在谢之䎃那双冰封的、毫无波动的眼眸注视下，她知道自己只有一次机会。

她猛地抬起颤抖得不成样子的手，

不是去挡剑——那毫无意义——而是伸向自己那件破旧麻布短衫的胸前口袋。那里，

她醒来时就感觉到一个硬硬的、带着点棱角的物件。

她甚至来不及去想为什么这件古代衣服里会有这个！手指哆嗦着，几乎不听使唤，

终于从那粗糙的口袋里掏了出来。那是一块小小的、薄薄的金属片。

边缘已经被磨得有些圆滑，在灰蒙蒙的光线下，反射着黯淡的银白色光泽。

她几乎是拼了命地把这块小牌子高高举起，颤抖着，正对着谢之䎃那张冷硬漠然的脸。

牌子正面，

存在的印刷体汉字：“致信会计师事务所——实习审计师：李殊云”“我……我是专业审计！

”李殊云的声音抖得不成调，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血沫，“我能查账！

我能帮您查清所有账目！找出贪墨！找出亏空！所有的钱粮流向，我都能给您理得清清楚楚！

”她语无伦次，

脑子里只剩下在事务所实习时接触到的那些混乱账目、那些被老审计揪出来的猫腻，“将军！

您的钱……肯定被人贪了！我能帮您找回来！真的！我能！”空气仿佛凝固了。

押着她的士兵手臂明显僵了一下。旁边哭嚎的男人也像是被掐住了脖子，嚎叫声戛然而止，

只剩下粗重的喘息，浑浊的眼睛里满是难以置信的惊愕。风卷着尘土，

打着旋儿从肃立的军阵旁掠过，发出呜呜的低咽。谢之䎃的视线，

终于从那块突兀出现的、印着奇怪文字的铁牌上，缓缓移开，重新落回李殊云的脸上。

他深潭般的眼眸依旧冰冷，漠然如初，只是那冻结的冰面之下，

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其细微地动了一下，像投入深潭的一粒微尘，转瞬即逝，

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他薄削的唇角，极其缓慢地向上牵动了一下，

形成一个毫无温度、甚至带着一丝残忍玩味的弧度。“凭此铁牌？”他的声音低沉平稳，

听不出丝毫情绪，却像重锤一样砸在每个人心上，“查账？”那冰冷的剑尖，非但没有移开，

反而向前轻轻递进了毫厘，锋锐的寒意刺得李殊云颈间皮肤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真实地笼罩下来。“将军！她在胡言乱语！妖言惑众！

”瘫在地上的男人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再次尖声叫嚷起来，脸上涕泪横流，

混杂着恐惧和一种扭曲的兴奋，“快杀了她！快……”“闭嘴。”谢之䎃的声音不高，

甚至没有看他一眼。但那两个字如同无形的冰锥，瞬间冻住了男人所有的声音和动作，

只剩下身体筛糠般的抖动。谢之䎃的目光重新聚焦在李殊云脸上，

那审视的、仿佛要将她灵魂都剖开的冰冷视线，让她如坠冰窟。

就在她以为自己下一秒就要血溅当场时，那冰冷的剑尖，极其缓慢地，向后撤开了寸许。

“拖下去，看押。”谢之䎃的声音恢复了那种毫无波澜的命令口吻，

仿佛刚才那生死一线的对峙从未发生。他手腕一翻，

那柄散发着死亡气息的长剑如同有生命般，“锵”的一声精准滑入腰间的剑鞘。“是！

”押着李殊云的士兵立刻应声，动作粗暴地把她从地上提了起来。李殊云浑身瘫软，

劫后余生的虚脱感让她几乎站立不住，全靠士兵铁钳般的手臂支撑。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冰冷的空气灌入肺腑，带着尘土的味道，却让她第一次觉得活着如此珍贵。

她甚至没力气去看那个诬陷她的男人被如何拖走，只是用尽最后一丝力气，

死死攥住了胸前那块小小的、救了她一命的实习工牌。粗糙的木栅栏在身后沉重地关上，

发出“哐当”一声闷响，隔绝了外面肃杀的世界。狭小的军帐内，光线昏暗，

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霉味、尘土和劣质皮革混合的难闻气息。

角落里胡乱堆着些看不出用途的杂物。李殊云背靠着冰冷的木栅栏，

身体一点点滑坐到铺着薄薄一层干草的地面上。冰冷的地气透过薄薄的草垫和裤子渗上来，

让她打了个寒颤。手臂和腿上被拖拽时留下的淤青隐隐作痛，喉咙更是干涩得像要冒烟。

她低头看着自己紧握的拳头，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缓缓摊开手掌，

那块印着“致信会计师事务所”的银色工牌安静地躺在掌心，上面沾了些许污渍。

这小小的金属片，是她与那个被车撞飞的世界唯一的、荒谬的联系。

“审计……查账……”她喃喃自语，声音嘶哑，带着劫后余生的茫然和一种近乎疯狂的决心。

那个将军，谢之䎃，他那冰封般的漠然眼神深处，最后那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

像黑暗中的一点萤火，被她捕捉到了。那是她的生路！唯一可能的生路！

时间在压抑的寂静中流逝，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刻钟，也许是半个时辰。

帐外传来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木栅栏再次被拉开，

一个穿着半旧皮甲、身材魁梧的军士出现在门口，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和戒备。

他手里端着一个粗糙的陶碗，碗里是浑浊不堪、漂着几片可疑菜叶的汤水，

还有一块黑乎乎、硬邦邦的饼子。“吃饭！”军士粗声粗气地命令，

像喂牲口一样把碗和饼子重重放在栅栏边的地上，汤水溅出来一些，洒在干草上。

李殊云看着那碗浑浊的汤和硬得能砸死人的饼，胃里一阵翻腾。但她知道，她需要体力。

她挪过去，强忍着不适，端起碗，闭着眼灌了一大口。那汤带着一股浓重的土腥和咸涩，

味道难以形容。她硬着头皮，又掰了一小块硬饼，用尽全力才啃下一角，

在嘴里含了半天才勉强咽下去。刚艰难地咽下最后一口，帐外又响起了脚步声。这次，

不止一人。李殊云的心猛地提了起来。门口光线一暗，谢之䎃那高大挺拔的身影再次出现。

他依旧穿着那身冰冷的黑色铁甲，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深潭般的眼眸扫过地上的空碗和啃了一小块的硬饼，目光里没有丝毫波动。

他身后跟着一个穿着深青色布袍、头戴小冠、看起来像是文吏模样的中年男人。

那文吏手里抱着厚厚几大册用麻绳捆扎的、边角磨损严重的册子，

脸上带着一种疲惫和隐隐的不耐烦。他看向李殊云的眼神，充满了不加掩饰的轻视和怀疑。

谢之䎃没有说话，只是朝文吏微微抬了抬下巴。文吏会意，上前一步，

脸上挤出一点勉强的、职业化的假笑，但那眼底的轻蔑几乎要溢出来。他清了清嗓子，

用一种拖长的、带着点敷衍腔调的官腔说道：“这位……姑娘，

”他似乎觉得这称呼都有些抬举了，“将军有令，

命你将这半年军需采买、粮草消耗、器械损耗的账目，”他顿了顿，

拍了拍怀里那几大册厚重的册子，发出沉闷的“啪啪”声，“重新清点核算一遍。

将军事务繁忙，只给你三日时间。三日后，若无结果……”文吏拖长了音调，

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旁边面无表情的谢之䎃，那未尽之意不言而喻——没有结果，

就是她的死期。说完，他仿佛丢垃圾一样，将怀里那几大册沉重的账册隔着栅栏缝隙，

“咚”的一声，重重扔在李殊云面前的地上，激起一片尘土。“哼！

”文吏从鼻孔里发出一声轻蔑的冷哼，仿佛完成了什么极其屈辱的任务，

看都懒得多看李殊云一眼，便垂手退到谢之䎃身后。谢之䎃自始至终没有说一个字。

他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最后在李殊云脸上停留了一瞬。那目光依旧冰冷、漠然，

如同看着一个即将被验证的、无关紧要的实验品。然后，他转身，

黑色的披风划过一个冷硬的弧度，带着那名文吏，径直离开了。沉重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留下死一般的寂静和几大册散发着陈旧霉味的账册。栅栏再次关上。

李殊云看着地上那几大册如同砖头般的账册，嘴角却不受控制地向上扯了扯，

露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机会！这就是机会！她几乎是扑了过去，一把抓起最上面那册。

入手沉重，纸张粗糙发黄，边缘卷曲毛糙。她迫不及待地翻开，

一股浓重的灰尘和墨臭味扑面而来。映入眼帘的，

是密密麻麻、用毛笔蘸着劣质墨汁书写的竖排繁体字。字迹大多潦草模糊，

墨团晕染随处可见。更让她头皮发麻的是记录的格式——混乱得令人发指！日期是干支纪年，

夹杂着模糊的月份和“上旬”、“中旬”之类的模糊标记。物品名称五花八门，

同一种东西可能有好几种写法（“粟米”、“黄米”、“小米”混用），

“麦”字写得像“来”字，一个模糊的墨点，根本分不清是“豆”还是“鼓”。

数量单位更是随心所欲，“石”、“斗”、“斛”、“升”混用，

中间似乎还夹杂着地方性的俚语计量单位，看得人眼花缭乱。金额数字倒是**数字，

但大小写混杂（“银叁两五钱”旁边可能就是“铜钱贰千壹佰文”），

有些地方只有数字没有单位，有些地方干脆就是一团墨渍。最要命的是，记录毫无逻辑可言！

同一笔采买，“粟米叁石”可能记在“粮草”项下，

后面紧跟着就是“马掌铁拾副（军械）”，再翻一页，又冒出来“粟米壹石（损耗？）”。

没有明确的分类，没有连续的流水号，前后关联全靠猜。李殊云只翻了几页，

就感觉一阵头晕目眩，太阳穴突突直跳。这哪里是账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