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渔咽下最后一口降压药时,窗外的梧桐叶正打着旋儿往下掉。三十三岁生日这天,
她躺在公司茶水间的折叠床上,手机还在疯狂震动——是母亲发来的语音,
尖利的嗓门穿透听筒:"小渔啊,你弟彩礼还差八万,你这个月绩效发了没?
"意识沉入黑暗前,她盯着天花板上的霉斑笑出了声。那霉斑像幅抽象画,
被空调滴水洇出蜿蜒的纹路,像极了她这十几年被原生家庭拖拽的人生轨迹。
投行VP的聘书昨天刚到手,烫金的字在日光灯下泛着冷光,
可她银行卡余额连八百都凑不齐。十二年寒窗,六年996,最后就落得个过劳死的结局,
连个送终的人都没有。真可笑。1."哗啦——"冷水泼在脸上的瞬间,江渔猛地睁眼。
老旧空调外机在窗外嗡嗡作响,震得墙壁都在发颤,
墙上的日历鲜红刺眼:2023年6月18日。她不是死了吗?手机在枕头底下震动,
还是母亲的语音,连呼吸间的喘息都分毫不差。江渔盯着屏幕看了三秒,指尖泛白,
直接把号码拖进了黑名单。动作干脆得像斩断了一条腐烂的脐带。去他的弟弟,去他的彩礼,
去他的吸血家人。她掀开被子坐起身,骨节分明的手指抚过床头柜上的聘书。
封面的铜版纸被汗水浸出浅痕,"VP"两个字母像淬了毒的针,扎得她眼疼。
前世就是为了这个头衔,她把肝熬成了脂肪肝,把胃喝成了胃溃疡,
每次团建喝酒都要躲在洗手间抠喉咙,吐完对着镜子扯出笑脸再回去陪客户。"不去了。
"江渔对着空气说,声音还有点哑,像被砂纸磨过,"谁爱卷谁卷去。"半小时后,
她点开了家政APP。屏幕上跳出一行字:"诚聘住家保姆,要求:手脚麻利,会做家常菜,
性格沉稳。薪资:月薪两万,包吃住,周休一天。
"雇主地址在市中心的江景豪宅区"云顶天宫",离她现在租的隔断间只有三站地铁。
江渔对着镜子理了理额发,镜中人有张白净秀气的脸,笑起来眼角会堆起浅浅的梨涡,
看着就亲切。只是眼底藏着的疲惫,像蒙尘的玉,得仔细看才能发现。"就你了。
"她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眨眨眼,指尖轻轻点了点镜中那对梨涡。面试当天,
江渔特意穿了件洗得发白的棉布衬衫。领口磨出了细细的毛边,袖口挽到小臂,
露出皓白的手腕,戴着只旧上海牌机械表——是外婆留的,指针还在规律地跳动,
像在提醒她:时间还在,人生可以重来。别墅大门无声滑开时,
她差点被扑面而来的冷气冻得打哆嗦。七月流火的天,屋里怕是开了十六度,
玄关的青瓷瓶里插着西伯利亚空运来的白玫瑰,花瓣上还凝着细霜,旁边立着块智能显示屏,
实时显示室内湿度45%,温度16℃,PM2.5值3。"进来。
"清冷的男声在玄关响起,像冰棱敲在玉盘上,带着点金属质感。江渔循声望去,
意大利真皮沙发上斜倚着个男人。黑衬衫的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线条流畅的腕骨,
淡青色的血管隐在白皙的皮肤下,指节分明的手捏着份文件,侧脸冷得像阿尔卑斯山的冰雕,
长睫垂落时在眼下投出片浅影,倒添了几分柔和。这就是苏夜?
传说中二十八岁接管苏氏集团,三年让市值翻番的商界新贵?财经杂志上的他总是西装革履,
眼神锐利如鹰,此刻卸了些防备,倒显出几分年轻气盛的冷冽。"苏先生好,我是江渔。
"她笑眯眯地打招呼,声音像浸了蜜的枇杷,甜得恰到好处,既不谄媚也不疏离。苏夜抬眼,
漆黑的瞳孔没什么温度,像结了冰的深潭,扫过她的衬衫和旧手表,停留了半秒:"会做饭?
""家常菜没问题,川菜的麻、粤菜的鲜都能拿捏。"江渔说得实在,
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表表带,"佛跳墙能煨出三层鲜味,辣子鸡能做到皮脆肉嫩不呛喉。
前几年为了应酬客户,专门报过厨艺班,各地风味多少学了点。"男人没接话,
指节轻叩沙发扶手,发出规律的轻响,像是在评估一件精密仪器:"会熨西装?
""衬衫袖口要留一厘米自然褶皱,西裤裤脚离地面三毫米,
挂在樟木衣架上通风十二小时去味。"江渔笑得更甜了,眼角的梨涡盛着光,
"前男友是个西装控,这些规矩我闭着眼都能背。"她刻意略过"前"字的重音,
免得勾起不必要的联想。苏夜的眉峰几不可查地动了动,像平静的湖面投了颗石子,
转瞬即逝:"合同在桌上,看清楚签字。"江渔拿起合同翻到薪资页,
眼睛倏地亮了——除了基础月薪两万,还有绩效奖金?雇主满意度达90%以上,
每月额外奖励五千?年度优秀保姆还能获得带薪年假十五天,往返机票报销?这待遇,
比投行实习生高多了,还不用陪酒熬夜。"没问题!"她笔走龙蛇签了名,
笔尖划过纸张发出沙沙声,抬眼时撞见苏夜看她的眼神,
那眼神像在看只突然闯进冰窖的小太阳,带着点困惑,又有点...好奇?也是,
哪有保姆签合同跟中了彩票似的,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搬进佣人房的第一晚,
江渔摸着纯棉床单差点哭出来。不是出租屋那种洗得发硬的化纤布,是云朵般的埃及长绒棉,
裹着身体像跌进棉花糖堆里。床垫是乳胶的,贴合着脊椎的弧度,连枕头都分了高低区,
托着脖颈刚刚好。窗外是浩荡的江景,游轮的灯火在水面拖出金带,
不像隔断间窗外只有油腻的排风扇,一转就发出拖拉机似的轰鸣。"这日子,简直是天堂。
"她抱着枕头打了个滚,闻到枕套上淡淡的薰衣草香,是她喜欢的味道,
不知是巧合还是家政公司做了功课。第二天清晨六点,江渔准时出现在厨房。
嵌入式冰箱打开时,她愣住了——冷藏室只有依云水和速冻饺子,还是海鲜馅的,
包装上印着"低脂"字样,冷冻室空空如也,连片青菜叶都没有,只有个孤零零的制冰盒,
冻着棱角分明的方冰。这位苏总,是靠仙气活着的?她掏出手机点开买菜APP,
手指在屏幕上飞快滑动:有机蔬菜店的芦笋看着新鲜,土猪肉铺的梅花肉肥瘦相间,
海鲜市场刚到的皮皮虾还在吐泡泡。下单时特意备注"不要捆绑销售的葱姜蒜,我家有",
发送成功的瞬间,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你在做什么?"苏夜站在厨房门口,
黑着脸像座移动冰山,睡袍的领口微敞,露出精致的锁骨,头发有些凌乱,
比白天多了几分烟火气。"准备早餐啊。"江渔举着刚解冻的M5和牛晃了晃,
牛排上的雪花纹路像幅水墨画,"苏先生想吃几分熟?三分带点血丝,五分刚好锁住肉汁。
"男人皱眉,语气像淬了冰:"我从不吃早餐。""那可不行。
"江渔把牛排往平底锅上一放,黄油滋滋融化的香气瞬间弥漫开来,混着迷迭香的味道,
"胃是喇叭,饿了会喊疼的。你看这牛排,三分熟最嫩,就像人生,太生涩或太熟都不好,
得恰到好处。"苏夜看着她利落地煎好牛排,又煮了个水波蛋,蛋黄流心的那种,
甚至还切了片柠檬摆成小花,衬得白瓷盘格外清爽。他沉默地坐下,叉起一块送进嘴里,
眼睛微微睁大了些。三分熟的牛排带着淡淡的黄油香,嫩得像云朵,肉汁在舌尖爆开,
没有米其林餐厅的黑松露和金箔,却有种熨帖的温暖,像冬日里裹着毛毯晒太阳,
和他平时吃的那些精致餐点完全不同。"还不错。"他放下刀叉,语气依旧冷冰冰,
耳根却悄悄泛了点红,像被夕阳吻过的雪山。江渔笑得眼睛弯成月牙:"苏先生喜欢就好。
"她不知道的是,当天下午,苏氏集团高层都发现了件怪事——向来冷着脸的苏总,
办公桌上多了个保温桶,是江渔早上塞给他的,里面装着番茄鸡蛋面,卧着个糖心蛋,
撒着翠绿的葱花,香气飘了半层楼。总裁办的秘书们私下建了个群,三分钟刷了两百条消息,
都在猜这碗面的来历。2.做保姆的日子过得飞快,像厨房台面上的沙漏,细沙簌簌落下,
无声却清晰。江渔每天变着花样做饭,周一的糖醋排骨要放话梅提鲜,
酸中带甜;周三的腌笃鲜要用春笋和咸肉吊汤,
鲜得能掉眉毛;周五的寿喜烧得用无菌蛋蘸着吃,滑嫩爽口。苏夜回来的时间越来越早,
有时七点就到家,坐在餐厅看她在厨房忙碌。夕阳的金辉透过玻璃门,
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他的影子高大挺拔,她的影子在灶台前晃动,像幅流动的剪影画。
这天江渔正在擦书架,指尖拂过一本精装版《百年孤独》,书页间夹着的书签掉了下来,
是片干枯的银杏叶,脉络清晰,边缘泛黄。手机突然响了,
**是她特意设置的"防诈骗专用曲"——一段刺耳的唢呐声。陌生号码,
归属地是老家那个小县城,区号0517,她闭着眼都能背出来。她想都没想就挂了,
结果对方锲而不舍地打,唢呐声在安静的客厅里此起彼伏,像催命符。最后她接起来,
没好气地说:"谁啊?""江渔!你翅膀硬了是吧?敢不接妈电话!
"母亲尖利的嗓门像指甲刮玻璃,刺得人耳膜疼,"你弟买车还差五万,你赶紧打过来!
他看中了辆宝马X5,下周就要提车,不然隔壁小芳就要跟他吹了!"江渔冷笑:"没有。
""你怎么能没有?你不是在大公司当领导吗?"母亲的声音拔高了八度,震得听筒嗡嗡响,
"我告诉你,这钱你必须给!不然我就去你公司闹,让你丢工作!让你在亲戚面前抬不起头!
""哦?"江渔靠在书架上,语气懒洋洋的,像晒着太阳的猫,"你知道我在哪家公司?
"电话那头噎了一下,随即更凶了:"你别管我知不知道!赶紧打钱!
你弟可是江家唯一的根!你不帮他谁帮他?""没钱。"江渔直接挂了电话,拉黑。转身时,
撞进一双漆黑的眼眸里。苏夜不知什么时候站在身后,手里还拿着本没翻开的书,
书页边缘被捏出了浅痕。他换了件深灰色羊绒衫,衬得皮肤更白,像水墨画里的留白。
"家事?"他问,声音听不出情绪,像平静的深潭。"没事。"江渔笑得一脸坦然,
眼角的梨涡晃了晃,"骚扰电话而已。"她弯腰捡起那片银杏叶书签,夹回书里,
指尖却有些发颤。男人没再追问,转身回了书房。江渔看着他挺拔的背影,
松了口气——幸好没问,不然她真不知道怎么解释那堆把她当提款机的家人。
那些年寄回家的钱,够在老家买套全款房了,可她自己,却在出租屋里啃了三年泡面。
晚上做饭时,江渔特意多做了道糖醋排骨,酸甜的香气漫了满室。苏夜吃饭时,
她状似无意地说:"苏先生,我周末想请个假。""嗯。"男人头也没抬,筷子夹起块排骨,
酱汁沾到了嘴角,像只偷吃东西的猫。
江渔忍着笑递过纸巾:"我想去看看之前照顾过的张爷爷。他是苏氏集团的老董事长,
上次摔了腿,还是我给喂饭擦身呢。"苏夜擦嘴的手顿了顿:"张董?""对啊,
"江渔眼睛亮晶晶的,像落了星子,"张奶奶可喜欢我做的桂花糕了,
说比她老家巷口那家老字号还地道,每次都让我多带两盒。她家的老保姆回老家带孙子了,
我去帮帮忙。"男人沉默了几秒,突然说:"明天让司机送你去。
"江渔眼睛瞪得溜圆:"不用不用,我自己坐地铁就行——""让司机去。"苏夜打断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