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顺从地、带着一丝依赖地,被季宴礼按坐在椅子上。坐下时,她甚至微微侧过头,飞快地、带着感激地看了季宴礼一眼,那眼神里充满了被解围后的依赖。
“妈,宴辉。”季宴礼在主位左手边坐下,语气温和地打了招呼,仿佛刚才那小小的插曲从未发生,“开饭吧。”
佣人们无声而迅捷地开始上菜。精致的瓷盘里盛放着摆盘精美、分量却少得可怜的食物。空气中弥漫着食物的香气,但气氛却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季老夫人拿起刀叉,动作优雅地切割着盘子里一小块鹅肝,眼皮依旧没抬,声音不高不低,却清晰地传到长桌末端:“既然进了季家的门,就要懂季家的规矩。该学的礼仪,该有的仪态,一样都不能少。明天开始,会有专门的老师过来教你。别出去丢了季家的脸面。”
这语气,不是商量,而是命令。如同在吩咐一个需要**的下人。
曾早早拿着刀叉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她低着头,声音细若蚊呐,带着十足的恭敬和顺从:“是…老夫人…我会…会认真学的。”
“还有,”季老夫人用餐巾沾了沾嘴角,目光终于第一次正眼看向曾早早,那眼神锐利如刀,“宴礼是季家的掌舵人,他的时间精力都用在维系季家的产业和声誉上。你作为他的妻子,要懂得体谅,安分守己,不要拿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去烦扰他。明白吗?”
这话里的敲打和警告意味,**得毫不掩饰。她就是一个摆设,一个用十亿买来的、必须安分听话的花瓶。
曾早早的头垂得更低了,几乎要埋进胸口,握着刀叉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和无比的驯服:“明…明白…老夫人…我不会的…我会安分的…”
看着她那副卑微怯懦、逆来顺受的样子,季老夫人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季宴辉则嗤笑一声,显然觉得这“训话”无趣得很。
季宴礼适时地开口,声音温和,带着打圆场的意味:“妈,早早刚来,慢慢来就好。”他转向曾早早,语气带着安抚,“别紧张,妈也是为了你好。季家树大招风,言行举止确实需要格外注意。”他举起红酒杯,对着曾早早的方向微微示意,“来,欢迎你加入季家。”
曾早早连忙慌乱地端起自己面前的水晶杯,里面是澄澈的柠檬水。她笨拙地学着季宴礼的样子举杯,脸上努力挤出一点受宠若惊的笑容,那笑容却因为紧张而显得僵硬又难看:“谢…谢谢宴礼…谢…谢谢老夫人…”
一顿晚餐,在无声的刀叉碰撞和压抑得令人窒息的气氛中结束。曾早早吃得很少,动作拘谨笨拙,每一口都像是在完成一项艰巨的任务。她完美地扮演着一个被豪门规矩吓坏、唯唯诺诺、只想努力融入却处处碰壁的灰姑娘。
晚餐结束,季老夫人和季宴辉先后离席。季宴礼放下餐巾,看向依旧低着头坐在那里的曾早早。
“累了吧?早点回房休息。”他的语气依旧温和体贴,“有什么需要,直接告诉佣人,或者找陈管家。”
“嗯…”曾早早小声应着,慢慢站起身,动作依旧带着点怯生生的迟钝,“我…我先回房了…宴礼…你也早点休息。”
她转身,像一抹游魂般,慢慢地、安静地离开了餐厅。背影单薄,肩膀微微耷拉着,充满了疲惫和无助。
季宴礼坐在原位,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餐厅门口。脸上的温和笑容缓缓敛去,只剩下一种深沉的、带着审视的平静。他端起还剩小半杯的红酒,轻轻晃动着,深红的酒液在杯壁上挂出漂亮的痕迹。
“陈叔。”他开口,声音低沉,不带丝毫刚才的温情。
陈管家无声地从角落的阴影里上前一步:“少爷。”
“她今天…有什么特别的举动吗?”季宴礼的目光落在杯中旋转的酒液上。
“回少爷,没有。”陈管家回答得一丝不苟,“进入房间后,大部分时间坐在床边发呆,显得很疲惫和…茫然。晚餐时的表现,如您所见。”
“嗯。”季宴礼淡淡应了一声,将杯中剩余的酒一饮而尽,喉结滚动了一下,眼神幽深,“盯紧点。她这反应…太‘正常’了。反而有点意思。”
“是,少爷。”陈管家躬身。
季宴礼放下空杯,站起身,整理了一下一丝不苟的衬衫袖口,脸上重新挂起那副无懈可击的温和面具,也离开了餐厅。
奢华冰冷的餐厅里,只剩下璀璨的水晶灯无声地照耀着空荡的座位,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未曾发生。
---
曾早早回到那个巨大而冰冷的房间。关上厚重的房门,隔绝了外面的一切。她没有开顶上的水晶吊灯,只拧开了梳妆台上一盏光线柔和的壁灯。
昏黄的光线只照亮了小小的一隅,大部分空间都沉在浓郁的阴影里。
她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没有拉开那厚重的丝绒窗帘,只是静静地站在阴影中。窗外的花园景观被窗帘隔绝,只有一丝微弱的光线从缝隙透入。她缓缓抬起手,看着自己纤细的手指。指尖冰凉,仿佛还残留着晚餐时季宴礼触碰她肩膀带来的、令人作呕的温热触感。
她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狠狠刺入掌心!尖锐的痛楚让她混乱翻涌的思绪瞬间凝聚,变得如同寒冰般冷硬锐利。
季宴礼…季老夫人…季宴辉…
一张张虚伪的面孔在她眼前闪过。温和的笑容下是冰冷的算计,优雅的仪态里包裹着刻薄的轻蔑,轻佻的眼神中充满了下流的觊觎。
还有那个房间里的针孔摄像头!无处不在的监控!
季家!这就是一个外表金碧辉煌、内里爬满了毒虫蛇蝎的魔窟!一个用十亿伪装的巨大火坑!曾晚晚以为她抢走了平安?她根本不知道,她抢走的,不过是一个被推出去当替死鬼的机会!
曾早早缓缓松开紧握的拳头,掌心留下几个深深的、带着血丝的月牙印。她走到梳妆台前,在昏黄的壁灯下坐下。巨大的椭圆镜子映出她苍白而年轻的脸庞。镜中的少女,眼神不再是晚餐时的怯懦茫然,而是如同两簇在极地寒风中燃烧的、冰冷的火焰。
前世的记忆碎片,如同被惊醒的毒蛇,在脑海中疯狂游弋。
季家庞大的商业帝国建立在流沙之上!非法集资、洗钱、虚开票据、关联交易掏空资产…这些见不得光的勾当,如同附骨之蛆,早已将这座看似巍峨的大厦蛀空!三年后资金链彻底断裂的轰然崩塌,绝非偶然!那是日积月累的脓疮终于破裂!
而季宴礼!这个伪君子!他早就为自己铺好了退路!在季家这艘破船沉没的前夕,他利用妻子的身份作为掩护,疯狂转移最后的优质资产,将所有的债务、所有的非法勾当、所有的罪责,都精准地套在了“季太太”曾晚晚的脖子上!然后,他像抛弃一块用过的抹布一样,拿着榨干季家最后血肉的钱,消失得无影无踪!
曾早早盯着镜中的自己,眼神锐利如刀。
她回来了。带着前世死亡的冰冷记忆,带着曾晚晚那淬毒的诅咒,更带着对季家这头恶兽所有弱点和罪行的洞悉!
这一次,她不再是懵懂无知、被推出去顶罪的祭品。她是主动踏入炼狱的复仇者!她要在这头恶兽最虚弱的时候,亲手撕开它华丽的皮囊,将里面腐烂流脓的真相暴露在阳光之下!她要看着季宴礼,看着他引以为傲的一切,在铁证如山面前,轰然倒塌!
第一步,活下去。在这个布满眼睛和耳朵的魔窟里,活下去。
曾早早的目光扫过梳妆台上那些价值不菲的瓶瓶罐罐,扫过衣帽间里空荡荡的奢华衣架。季家需要一个温顺、虚荣、好掌控的“季太太”。那她就演给他们看!
她站起身,走到衣帽间门口。巨大的镜子映出她单薄的身影。她看着镜中的自己,脸上缓缓地、极其努力地,调动起脸部细微的肌肉。那怯懦茫然的表情如同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初入豪门的、小心翼翼的惊喜和一丝对财富的、掩饰不住的向往。
她伸出手,指尖带着点“好奇”和“珍视”,轻轻抚过衣帽间里光滑冰冷的金属衣架,仿佛在想象它们挂满华服的样子。嘴角微微向上弯起一个羞涩又带着点满足的弧度。
很好。
从明天开始,她就是季家那个懵懂、温顺、有点小虚荣、对丈夫充满依赖、对婆婆敬畏有加的新太太,曾早早。
她需要钱。需要季家这个平台带来的资源。需要麻痹这些毒蛇的警惕。
她需要耐心。需要像最优秀的猎手一样,潜伏,观察,等待。等待季家资金链绷紧到极限的那一刻,等待季宴礼开始准备他肮脏的后路的那一刻!
曾早早回到梳妆台前坐下,拿起桌上一个设计精美的、镶嵌着碎钻的发卡。她对着镜子,笨拙地、带着点雀跃地,将发卡别在自己柔顺的黑发上。昏黄的灯光下,碎钻折射出细碎的光芒,映在她清澈的眼底,却仿佛淬了冰。
她看着镜中那个别着昂贵发卡、脸上带着羞涩向往笑容的少女,无声地动了动嘴唇。
季宴礼,季家…你们的倒计时,开始了。
而我,是最后的见证者,也是……行刑人。
季家的日子,如同在刀尖上跳舞,每一步都踩在精心伪装的薄冰之下。
曾早早彻底戴上了“温顺花瓶”的面具。她如饥似渴地吸收着季家安排的“豪门太太速成班”。从繁复的餐桌礼仪、名流派对寒暄、品鉴红酒雪茄,到如何优雅地佩戴珠宝、搭配高定礼服,甚至包括一些上流圈子里心照不宣的潜规则和八卦风向。她学得异常认真,甚至带着一种笨拙的、让人放心的努力。
“老夫人,您看这样对吗?”曾早早小心翼翼地将一柄银质鱼刀摆放在餐盘右侧特定的角度,微微侧头,脸上带着一丝讨教的、近乎谄媚的笑容,看向坐在主位闭目养神的季老夫人。
季老夫人眼皮都没抬,从鼻子里嗯了一声,算是回应。但曾早早敏锐地捕捉到她嘴角一丝几不可察的、转瞬即逝的放松弧度。她在季老夫人眼中,正逐渐变成一个还算“可塑”、懂得敬畏规矩的物件。
在季宴礼面前,她更是将“依赖”和“崇拜”演绎得淋漓尽致。当他偶尔在晚餐时,随口提及某个商业项目的进展(当然是经过粉饰和美化的版本),曾早早总是适时地抬起头,清澈的眼睛里闪烁着不加掩饰的倾慕光芒,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天真和好奇:“宴礼,你好厉害!这么大的项目,一定很辛苦吧?”那语气里的真诚和心疼,足以让任何一个掌控欲旺盛的男人心生熨帖。
季宴礼的目光落在她脸上,温和的笑容似乎比平时更深了一点。他伸出手,极其自然地覆盖在她放在桌面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还好。为了季家,也为了你。”他的掌心温热,指腹带着薄茧,那触感如同毒蛇滑腻的鳞片,让曾早早胃里一阵翻搅。她强忍着抽回手的冲动,反而微微低下头,脸颊飞起两朵羞涩的红云,任由自己的手被他包裹着,传递出一种“安心”和“归属”的假象。
“嗯…”她细声细气地应着,长长的睫毛垂下来,遮掩住眼底深处冰冷的厌恶。她能感觉到季宴礼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带着审视,也带着一丝满意的玩味。很好,他享受这种掌控感,享受她的驯服和依赖。
然而,面具之下,是另一双洞悉一切的眼睛。
季家的奢华表象下,裂痕正悄然蔓延。
一次深夜,曾早早借口口渴,轻手轻脚地下楼去厨房倒水。路过紧闭的书房门口时,里面压抑的、刻意压低的争吵声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让她瞬间停住了脚步,屏住了呼吸。厚重的红木门板并不能完全隔绝声音。
“……姓李的那个老狐狸!他妈的这个时候卡我们的款?他忘了当年是谁拉他一把了?”是季宴辉气急败坏的声音,带着一种被逼到墙角的暴躁。
“闭嘴!”季宴礼的声音冰冷地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打断了季宴辉的咆哮,“现在说这些有用吗?让你去处理南城那几处‘闲置资产’,手续为什么还没走完?拖一天,窟窿就大一分!”
“哥!那几处…那几处是干净的!现在贱卖太亏了!再说,买家压价压得那么狠,跟明抢有什么区别?”季宴辉的声音充满了不甘和委屈。
“干净?”季宴礼的声音带着一种冰冷的嘲讽,“季宴辉,你告诉我,季家现在还有什么东西是真正‘干净’的?能套现,能堵上眼前的窟窿,就是它最大的价值!你以为现在是什么时候?火烧眉毛了还想着你那点蝇头小利?再拖下去,等着银行和债主上门来‘请’我们吗?”
门外阴影里的曾早早,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南城的“闲置资产”?前世曾晚晚顶罪的关键证据链中,就有几份关于南城几处物业违规抵押、重复质押的文件!季宴礼现在急着处理它们,甚至不惜贱卖,资金链的紧张程度,远超她之前的预估!
“可是…哥,那几处的账…”季宴辉的声音明显弱了下去,带着心虚。
“账目的事情,不用你操心。”季宴礼打断他,语气斩钉截铁,“我会处理干净。你只需要记住,动作要快,要低调!别再给我节外生枝!还有,管好你自己的嘴!要是让妈知道现在的情况,或者让外面听到一点风声…后果你自己清楚!”
书房内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粗重的喘息声。片刻后,季宴辉带着不甘和怨气的声音再次响起:“…知道了。”
曾早早悄无声息地后退,迅速离开了书房门口的范围,心脏仍在剧烈地搏动。季宴礼那句“我会处理干净”,像一把冰冷的匕首,悬在她的头顶。他在清理痕迹!在为最终的脱身做准备!时间比她预想的更加紧迫!
她端着水杯回到自己冰冷的房间,靠在门后,黑暗中,她的眼神亮得惊人。不能再等了!被动地等待季家崩塌,只会重蹈覆辙!她必须主动出击,拿到足以钉死季宴礼、足以让她自己全身而退的铁证!
突破口在哪里?
季宴礼的书房防守严密,有独立的密码锁和监控,她无法靠近。季老夫人口风紧得像铁桶。季宴辉是个草包,但嘴巴不严,可接触到的核心机密有限。
她的目光,落在了房间里那部内线电话上。季家庞大,佣人众多,等级森严。那些在季家工作了几十年的老佣人,尤其是像吴妈这样,因为性格耿直、不懂逢迎而被边缘化,只能负责一些不重要的区域清洁的老佣人…她们往往是被遗忘的眼睛和耳朵。
几天后,一个下着小雨的午后。季老夫人和季宴礼都不在家,季宴辉更是不知道跑去了哪个销金窟。曾早早“无意”中散步到了主楼西侧一处相对僻静的回廊。这里连接着佣人房和一些储物间,平时人迹罕至。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霉味和清洁剂的味道。
她“恰好”看到吴妈正费力地擦拭着一尊沉重的铜制落地花瓶。吴妈年纪大了,背有些佝偻,动作显得有些吃力,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吴妈?”曾早早走过去,声音放得轻柔,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您一个人弄这个呀?看着好沉。”
吴妈吓了一跳,回过头,看到是曾早早,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丝意外,随即是习惯性的恭敬和疏离:“少奶奶。”她微微躬身,“没事的,我能行。这边灰尘大,您别沾着了。”
曾早早没有离开,反而走近了些,脸上带着一种毫无心机的、甚至有些天真的好奇:“吴妈,您在这家做了很久了吧?我看您对这里特别熟悉。”她伸出手,似乎想帮忙扶一下花瓶,又犹豫着收了回来,显得有些笨拙的善意。
吴妈的动作顿了一下,叹了口气:“是啊…**十年了…看着这房子建起来,看着…”她的话戛然而止,似乎意识到失言,布满皱纹的脸上掠过一丝复杂的神色,低下头继续用力擦拭。
“看着季先生长大,对吗?”曾早早接过话头,语气带着一丝羡慕,“宴礼他…真的很厉害,把这么大的家业管得这么好。我有时候都觉得…像做梦一样,能嫁给他。”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点少女的羞涩和不安,“就是…这么大的家,规矩也多,我总怕自己做不好,惹老夫人和宴礼不高兴…”
她微微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那副小心翼翼、生怕行差踏错的模样,像极了吴妈记忆中那些初入豪门、战战兢兢的小丫头。吴妈紧绷的神经,在曾早早这番示弱和带着依赖的倾诉中,不易察觉地松动了一丝。
“少奶奶,您…放宽心。”吴妈的声音缓和了些,带着过来人的劝慰,“做好本分,少听少看少说…日子…总能过下去的。”这话语平淡,却透着一股历经沧桑的无奈和麻木。
曾早早抬起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吴妈,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吴妈,您懂得真多!我…我能有时候找您说说话吗?就像…就像跟我自己的妈妈一样?我妈她…离得远…”她的声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眼圈微微泛红,将那种远离亲人、在陌生豪门中孤立无援的脆弱感演绎得淋漓尽致。
吴妈看着眼前这个年轻、漂亮、却显得格外单薄无助的新少奶奶,又联想到自己那些远在他乡、一年也见不到几次面的儿孙,心里最柔软的地方被轻轻触动了一下。她沉默了几秒,最终只是含糊地点了点头:“…少奶奶不嫌弃我这老婆子唠叨就行。”
第一步,成了。
曾早早没有急于求成。她像润物无声的细雨,一点点浸润着吴妈的心房。她会在“散步”时“偶遇”吴妈,随手递给她一块包装精美的点心(当然是季家餐桌上她剩下的),说是自己吃不了,怕浪费。她会关切地问问吴妈腰还疼不疼,说记得上次看她擦花瓶时好像不太舒服。她从不主动打听季家的事情,只是像一个孤独的、渴望一点温情的小辈,分享着自己对季家奢华生活“新奇”又“惶恐”的感受。
吴妈起初还保持着距离和警惕,但曾早早持续的、不带任何功利目的的“善意”,像温水煮青蛙般,渐渐瓦解了她的心防。尤其是在一次,曾早早无意中撞见另一个年轻女佣因为打碎了一个普通花瓶而被管家厉声斥责、甚至克扣工钱时,曾早早“恰好”路过,怯生生地小声对管家说:“陈管家,她…她也不是故意的,花瓶…我挺喜欢的,算在我账上好吗?”她那副善良又有点怕事的模样,让吴妈彻底放下了戒心。
在一个飘着细雨的傍晚,曾早早又一次在回廊“偶遇”了正在整理旧报纸的吴妈。她帮吴妈把一些散落的报纸叠好,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话题不知怎么就转到了季家的老宅上。
“唉,说起来,现在这宅子是气派,可总觉得少了点人气。”吴妈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眼神有些飘忽,像是陷入了久远的回忆,“还是老宅那边…更有烟火气些。虽然旧了点,地方也没这么大…”
“老宅?”曾早早适时地流露出好奇,“在哪儿呀?宴礼好像没提起过。”
“就在城西,梧桐路那边。”吴妈顺口答道,“好些年没人住了,就锁着。老爷…就是少爷的父亲,以前最喜欢待在那儿的小书房,说清净。”她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声音更低了些,“那地方…后来就锁得严严实实了,钥匙…听说只有少爷有。连老夫人都很少过去。”
梧桐路…老宅…锁着的小书房…只有季宴礼有钥匙!
曾早早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前世季家崩塌后,曾晚晚被定罪的关键证据里,有几份非常隐秘的股权**协议和资金流向记录,据说就是在季家一个早已废弃的、无人注意的旧宅中找到的!难道就是那里?季宴礼把最见不得光的秘密,藏在了那个被他刻意遗忘的老巢?
她强行压下心头的狂澜,脸上依旧是那副懵懂好奇的样子:“这样啊…那老宅肯定有很多老物件,很有纪念意义吧?可惜锁着看不到…”
吴妈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只是叹了口气,继续整理报纸。但曾早早知道,她想要的线索,已经拿到了。
突破口,就在梧桐路的老宅!
然而,就在曾早早暗中筹谋,试图寻找接近梧桐路老宅的机会时,季家这艘外表华丽的破船,漏水的速度陡然加快。
一场看似寻常的季氏集团季度财报发布会,在金融圈掀起了意想不到的风暴。
发布会由季宴礼亲自主持。他穿着剪裁完美的深蓝色高定西装,站在聚光灯下,依旧是那副从容自信、运筹帷幄的掌舵人形象。他侃侃而谈,用精心准备的PPT和数据,描绘着季氏集团稳健增长的蓝图,强调着核心业务的盈利能力和未来的战略布局。一切都显得完美无缺。
然而,在自由提问环节,一个财经杂志的资深记者站了起来,抛出的问题却像一颗精准的炸弹:
“季总,感谢您的介绍。我们注意到,贵集团本季度财报显示,应收账款周转天数比去年同期延长了将近一倍,存货周转率也显著下降。同时,在现金流一栏,经营活动产生的现金流量净额出现了较大幅度的负增长。请问,这是否意味着季氏集团目前面临着较大的运营资金压力?或者,是否存在某些项目回款困难的问题?您如何看待这些财务指标的变化对未来集团发展的影响?”
问题专业而犀利,直指季氏财报中最不健康的几个关键指标。现场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季宴礼身上。
曾早早坐在台下前排的家属席上,位置并不显眼。她穿着季家为她准备的、价值不菲的香槟色小礼服,脸上带着得体而略显疏离的微笑,扮演着完美的陪衬花瓶。但在记者提问的瞬间,她清晰地捕捉到,台上季宴礼握着话筒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指关节微微泛白。尽管他脸上的笑容依旧完美无瑕,甚至加深了些许,显得更加从容,但曾早早却敏锐地捕捉到他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冰冷和一丝被冒犯的愠怒。
“这位记者朋友的问题非常专业。”季宴礼的声音通过麦克风传遍会场,沉稳依旧,带着一种包容的、对专业人士的欣赏,“财务指标的变化,需要结合具体的业务背景来看。本季度,我们有几个大型的战略性项目正处于投入期和关键培育阶段,前期垫付资金较大,这是导致应收账款周转和现金流暂时性承压的主要原因。这恰恰反映了季氏对未来发展的信心和决心!至于存货周转…”
他侃侃而谈,用一系列看似合理、实则避重就轻的专业术语进行了解释,将问题归结为“战略性投入”和“短期波动”,并描绘了这些投入未来将带来的丰厚回报。他的口才极佳,逻辑严密,配合着PPT上展示的宏伟蓝图,竟也暂时稳住了场面,赢得了一些礼貌性的掌声。
发布会“圆满”结束。季宴礼在闪光灯和簇拥下离场,依旧是那个光芒万丈的商界精英。
然而,曾早早知道,这不过是暴风雨来临前最后的平静假象。记者的问题像一根尖锐的针,刺破了季氏精心维持的气球。敏锐的猎手已经嗅到了血腥味。
果然,发布会结束不到两小时,季氏集团的股价如同坐了过山车,在尾盘半小时内突然跳水,跌幅迅速扩大,最终收盘时大跌超过7%!财经论坛和社交媒体上,关于季氏集团资金链紧张、项目回款困难、甚至可能涉及违规操作的猜测和分析帖开始悄然出现,虽然很快被淹没在庞大的信息流中,但种子已经埋下。
曾早早坐在回季家老宅的豪华轿车里,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她拿出手机,点开一个隐秘的加密笔记软件。纤细的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敲击着,记录下今天观察到的每一个细节:
***季宴礼的微表情:**记者提问资金压力时,手指收紧,指节泛白(紧张/愤怒),眼底瞬间冷光(被戳中痛处/杀意?)。
***公关策略:**用“战略性投入”掩盖经营现金流恶化(经典话术,欲盖弥彰)。
***市场反应:**股价暴跌7%+(市场恐慌初现,信任危机萌芽)。
***关键线索:**梧桐路老宅(疑似核心罪证藏匿点)。目标:寻找进入方法。
***潜在盟友:**吴妈(初步信任建立,可利用其怀旧情绪及对老宅的了解)。
***风险:**季宴礼疑心加重(发布会后眼神更阴鸷,需加倍小心伪装)。
***行动优先级:**1.确定老宅具**置及安保情况(需吴妈信息);2.寻找突破季宴礼随身携带的旧宅钥匙的机会(难!但必须尝试);3.继续监听季家核心成员争吵(关注“南城资产”处理进度及“窟窿”具体数额)。
她刚记录完最后一条,车子已经驶入季家那扇沉重的雕花铁门。主楼灯火辉煌,却如同一头蛰伏在黑暗中的巨兽,散发着冰冷而危险的气息。
曾早早深吸一口气,将手机锁屏,放回精致的手拿包里。脸上重新挂起那种带着点疲惫、又有点被发布会场面震撼到的懵懂表情,推开车门。
高跟鞋踩在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每一步,都离那暗藏杀机的风暴眼更近一步。
季宴礼,你的“战略性投入”,还能撑多久?
而我的“战略性取证”,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