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军极营驻地。

一声震天动地的爆炸声撕裂了黎明的宁静，火光冲天而起，将半边天空染成血色。砖石瓦砾如雨点般四散飞溅，浓烟滚滚，遮天蔽日。

"快来人啊！火药库炸了！"惊慌失措的喊叫声此起彼伏。

锦衣卫指挥使沈巍策马赶到时，眼前的景象令他瞳孔骤缩。原本整齐排列的火器营房舍已化作一片废墟，焦黑的木梁斜插在地，残肢断臂散落各处。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火药味和血肉烧焦的恶臭。

"伤亡如何？"沈巍翻身下马，黑色锦袍在风中猎猎作响，腰间绣春刀泛着冷光。

"回大人，初步清点，死三十六人，伤七十余人。"一名锦衣卫千户快步上前，脸色惨白，"最严重的是火药库附近的工匠和守卫，几乎无人生还。"

沈巍眉头紧锁，大步走向爆炸中心。每一步都踩在黏稠的血泊中，发出令人不适的声响。他蹲下身，指尖捻起一撮未燃尽的火药，在鼻尖轻嗅。

"这不是我们常用的配方。"他低声道，眼神锐利如鹰隼，"掺了东西。"

"大人！这边有发现！"远处一名校尉高声呼喊。

沈巍快步走去，只见几名士兵正从废墟中拖出一个血肉模糊的人影。那人身着工匠服饰，胸前别着一枚铜制徽章——军机营首席火器师的标志。

"是陆如海大人！他还活着！"一名士兵惊呼。

沈巍俯身查看，陆如海面色惨白如纸，额头一道狰狞伤口正汩汩流血，胸口的起伏几乎微不可察。他的右手紧握成拳，指缝中似乎有什么东西。

"立刻送医。"沈巍沉声命令，同时不动声色地掰开陆如海的手指——一块黑色的石头碎片落入他掌心，上面隐约可见奇异纹路。

"封锁现场，所有人不得离开。"沈巍将黑石收入袖中，目光扫过周围惊魂未定的官兵，"此事关系重大，本官奉皇上口谕彻查。"

两个时辰后，紫禁城内。

"废物！都是废物！"皇帝将茶盏狠狠摔在地上，瓷片四溅，"军极营乃国之重器，竟在朕的眼皮底下发生如此惨祸！"

殿内众臣噤若寒蝉，无人敢抬头。唯有沈巍立于一侧，面色如常。

"沈爱卿，朕命你三日之内查明真相，无论涉及何人，一律严惩不贷！"皇帝怒目圆睁，龙袍袖口因激动而微微颤抖。

"臣领旨。"沈巍躬身行礼，眼角余光瞥见兵部侍郎徐世勋面色微变，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玉佩。

离开皇宫，沈巍径直前往太医院。陆如海已被安置在最里间的厢房，三名御医围在床前，神色凝重。

"情况如何？"沈巍问道。

为首的胡御医摇头叹息："陆大人外伤虽重，尚可医治。但吸入过多毒烟，伤及肺腑，恐...凶多吉少。"

沈巍走近床榻，陆如海双目紧闭，呼吸微弱如游丝。他的面容轮廓分明，即使昏迷中也透着几分倔强。沈巍注意到他的左手手腕处有一道陈年疤痕，形状奇特，似火焰又似利刃。

"可有他人来探望？"沈巍状似随意地问道。

"回大人，没有。不过..."胡御医欲言又止，"半个时辰前，有个自称懂医术的女子想进来，被守卫拦下了。"

沈巍眼中精光一闪："什么模样？"

"约莫二十出头，身着素衣，戴着面纱。但那双眼睛..."胡御医回忆道，"明亮如星，锐利似剑。"

沈巍微微颔首，转身走出太医院。他对身旁亲信低声道："派人盯着，那女子必会再来。"

夜幕降临，太医院外树影婆娑。

一道纤细身影如猫般轻盈地翻过围墙，落地无声。女子揭下面纱，露出一张清丽绝伦的脸庞——眉如远山，眸若秋水，此人正是陆如海之妹陆玥如。

她自幼隐居深山学医，精通岐黄之术。听闻兄长出事，连夜从西山赶来。

陆玥如屏息凝神，避开巡逻守卫，闪身进入厢房。看到兄长惨状，她眼眶瞬间红了，却强忍泪水，迅速从怀中取出银针和药包。

"兄长，您一定要撑住..."她轻声呢喃，手法娴熟地为陆如海施针。

就在银针即将刺入穴位的一刻，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身后。

"姑娘好身手。"沈巍的声音冷如冰霜，"私闯太医院，可是死罪。"

陆玥如身形一僵，却不回头，手中银针稳如磐石："大人若要拿我问罪，不妨等我救完家兄。"

沈巍挑眉，饶有兴味地看着这个胆大包天的女子。月光透过窗棂，在她侧脸投下淡淡光晕，勾勒出与陆如海相似的轮廓。

"你懂医术？"

"略通皮毛。"陆玥如手下不停，银针如行云流水般刺入陆如海周身大穴，"比那些只会开补药的庸医强些。"

沈巍抱臂而立，静静观察。只见随着陆玥如施针，陆如海灰败的面色竟渐渐有了血色，呼吸也趋于平稳。一炷香后，她收针拭汗，这才转身面对沈巍。

四目相对，沈巍微微一怔。这女子眼中没有寻常闺秀的娇怯，反而透着股不输男子的英气与决绝。

"陆姑娘是吧？本官锦衣卫指挥使沈巍，奉命调查军极营爆炸一案。"他亮出腰牌，"你兄长是此案关键，他的生死关系重大。"

陆玥如冷笑："所以大人是来监视的？怕我带走兄长？"

"我是来查案的。"沈巍直视她的眼睛，"你兄长近日可有异常？"

陆玥如抿了抿唇，似在权衡。

最终她叹了口气："上月回家时，他心神不宁，常在深夜外出。我问起，他只说是营中事务。"她顿了顿，"三日前，他托人带信给我，说若他出事，让我去他书房暗格取一物。"

沈巍眼中精光暴射："何物？"

"不知。信是用密文写的，只有一句'黑石为证'。"陆玥如的话让沈巍心头一震——正是他在陆如海手中发现的那种黑石。

"带我去你兄长书房。"沈巍当机立断。

陆玥如犹豫地看向昏迷的陆如海："可他..."

"太医院有我的人，他会得到最好的照顾。"沈巍语气不容置疑，"若想查明真相救你兄长，就跟我来。"

两人悄然离开太医院，策马直奔陆宅。夜色如墨，只有马蹄声敲打着寂静的街道。

陆宅位于城西一条僻静小巷，青砖灰瓦，朴素无华。陆玥如轻车熟路地带沈巍穿过前院，来到书房。

"暗格在这里。"她移开书架后的砖块，取出一个铁盒。

沈巍接过铁盒，里面是一本笔记和几块与陆如海手中相似的黑石。笔记上密密麻麻记录着**和试验数据，最后一页写着：

"现发现有人用黑石入药，威力倍增，然其性极不稳。徐大人命人大量制备，恐生祸端。欲谏止，反遭威胁。若有不测..."

字迹到此戛然而止。

"徐大人？"陆玥如疑惑道。

沈巍面色阴沉如水："兵部侍郎徐世勋，主管火器营军需的调配。"

他拿起一块黑石仔细端详，突然脸色大变："这不是普通矿石！这是..."

话音未落，窗外一道寒光闪过。沈巍本能地推开陆玥如，一枚淬毒暗镖擦着他的脸颊钉入墙壁。

"有刺客！"沈巍拔刀出鞘，将陆玥如护在身后。

窗外黑影幢幢，至少五六人包围了书房。刀光剑影中，沈巍的绣春刀如银蛇狂舞，转眼间已斩杀两人。陆玥如也不示弱，从腰间抽出一把软剑，招式凌厉非常。

"走！"沈巍抓住陆玥如手腕，破窗而出。身后传来一声巨响，书房竟在爆炸中化为火海。

两人在街巷中疾奔，身后追兵不断。沈巍突然拽着陆玥如拐入一条暗巷，推开一扇不起眼的小门。

"这是..."

"我的私宅，无人知晓。"沈巍关紧门扉，点亮油灯。昏黄灯光下，他右臂一道刀伤正汩汩流血。

陆玥如二话不说，撕下衣角为他包扎。两人靠得极近，沈巍能闻到她发间淡淡的草药香。

"徐世勋为何要害我兄长？"陆玥如低声问道，手上动作却轻柔熟练。

沈巍沉吟道："你兄长发现了黑石的秘密。这种矿石加入火药后威力惊人，但极不稳定。徐世勋为讨好皇上，急于求成，不顾风险还强令量产。"

"所以爆炸不是意外..."

"是谋杀。"沈巍冷笑，"你兄长必然掌握了确凿证据，他们不得不除之而后快。"

陆玥如的手微微颤抖："那现在怎么办？我兄长还在他们手里..."

沈巍轻轻按住她的手："明日早朝，我会当众揭发徐世勋。但需要更多证据。"他看向那本幸存的笔记，"你兄长还提到什么？"

陆玥如凝神思索，突然眼睛一亮："等等！我兄长曾说过，他在营中有个生死之交，叫周平，是仓库总管。若有要事，可寻他相助。"

沈巍点头："明日我去找这个周平。你..."

"我跟你一起去。"陆玥如斩钉截铁，"事关我哥性命，我不会坐视不理。"

沈巍本想拒绝，但看到她倔强的眼神，竟鬼使神差地点了头。

夜深人静，陆玥如靠在椅背上浅眠。沈巍凝视着她疲惫却坚毅的侧脸，心中泛起一丝异样的波澜。他轻轻为她披上自己的外袍，手指无意间擦过她的发丝，如触电般迅速收回。

窗外，一轮残月高悬。阴谋的蛛网正在暗处悄然编织，而风暴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