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eCiel餐厅的灯光柔和得恰到好处，水晶吊灯在宁初晴的香槟杯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她小口抿着酒，目光落在对面的祁瑾身上。

他穿着深灰色西装，内搭黑色高领毛衣，比平时多了几分随意，却依然英俊得令人屏息。

"敬我们的合作。"

祁瑾举起酒杯，嘴角挂着罕见的微笑。

玻璃杯轻轻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

宁初晴注视着祁瑾仰头喝酒时喉结滚动的线条，心跳加速。

这个晚上太完美了——完美的餐厅，完美的食物，完美的氛围，还有这个突然变得如此亲近的祁瑾。

"董事会真的全票通过了？"

她问，仍然有些难以置信。

祁瑾点头，"包括王董事那个老顽固。

你的设计征服了所有人。"

他停顿了一下，"赵世凯气得当场离席。"

"那个...抢走周莹的人？"

祁瑾的表情瞬间冷了下来，"你怎么知道？"

"苏沫告诉我的。"宁初晴犹豫了一下，"你们...曾经是朋友？"

"大学同学，后来是商业伙伴。"

祁瑾的声音变得生硬，"直到他挖走了我们最大的客户，顺便带走了周莹。"

宁初晴转动着餐叉，"你还...在意她吗？"

祁瑾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周莹？不。"

他放下刀叉，"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服务生适时地送上甜点——覆盆子巧克力熔岩蛋糕，顶端装饰着金箔。

宁初晴惊讶地看着它，"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个？"

"你大学时每次去咖啡厅都点类似的甜品。"

祁瑾的语气柔和下来，"我记得。"

宁初晴的心像被轻轻捏了一下。

这个记得她五年前喜好的祁瑾，与那个忘记结婚纪念日的丈夫判若两人。

回程的车上，宁初晴借着窗外的霓虹灯光偷瞄祁瑾的侧脸。

他开车时很专注，修长的手指轻敲方向盘，偶尔等红灯时会转头看她一眼，目光温柔得让她胸口发紧。

"怎么了？"祁瑾问，注意到了她的视线。

"没什么。"宁初晴微笑，"只是...今晚很开心。"

祁瑾伸手覆上她的手背，掌心温暖干燥，"我也是。"

这个简单的动作让宁初晴心跳如雷。

她低头看着两人交叠的手，一种奇异的感觉涌上心头——她爱上了这个祁瑾，这个会为她庆祝、记得她喜好、欣赏她才华的男人。

但随之而来的是强烈的罪恶感：这是否意味着背叛了那个被冷落三年的自己？

回到家，祁瑾接到一个紧急工作电话，径直去了书房。

宁初晴换上睡衣，坐在梳妆台前卸妆。

镜中的女人面颊绯红，眼睛闪闪发亮，像个陷入热恋的少女。

她摇摇头，试图赶走这种不切实际的幻想。

书房方向传来祁瑾提高的嗓音，似乎是什么紧急情况。

宁初晴犹豫了一下，决定给他送杯热茶。

她轻轻敲了敲门，没有回应，便小心翼翼地推开门缝。

"...我说了不可能！"

祁瑾的声音透过门缝传来，"那份协议早就作废了！"

宁初晴僵在原地，不确定是否该离开。

"周莹，别天真了。"祁瑾的冷笑让她血液凝固，"你以为我会相信你是真心帮我？"

周莹？这么晚了，他们通电话？

宁初晴的手紧紧握住茶杯，烫意透过陶瓷传到掌心，她却浑然不觉。

"听着，我不管赵世凯给你什么承诺，但别再接近我妻子。"

祁瑾的声音低沉而危险，"否则我会让你后悔。"

电话似乎被挂断了，书房里一片寂静。

宁初晴深吸一口气，正准备离开，却听到"砰"的一声——像是拳头砸在桌上的声音，接着是抽屉被猛地拉开的声音。

她轻轻推开门缝，看到祁瑾站在办公桌前，手里拿着一份文件，表情阴晴不定。

他盯着文件看了几秒，突然将它狠狠塞回抽屉，然后双手撑在桌面上，低头深呼吸。

宁初晴悄悄退开，心跳如鼓。

回到卧室，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脑海中全是那个被粗暴塞回抽屉的文件。

什么协议？

和周莹有关吗？

为什么祁瑾如此愤怒？

凌晨一点，祁瑾终于回到卧室。

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似乎在确认她是否睡着，然后轻手轻脚地去了浴室。

水声响起后，宁初晴睁开眼，盯着天花板发呆。

祁瑾上床时带着淡淡的薄荷牙膏味，小心翼翼地不碰到她。

过去几周，他们一直保持着这种礼貌的距离——同床而眠，却像两个陌生人。

但今晚，宁初晴突然无比渴望他的拥抱。

"祁瑾？"她轻声唤道。

他明显僵了一下，"吵醒你了？"

"没有。"她转身面对他，在黑暗中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公司出什么事了吗？"

"没什么，解决了。"他的声音疲惫而克制。

宁初晴想问关于周莹的电话，关于那份"协议"，但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晚安。"

"晚安。"祁瑾回应道，却没有像她期待的那样伸手拥抱她。

第二天早晨，宁初晴醒来时，祁瑾已经离开了。

床头柜上照例放着便条：「紧急会议。晚上见。——J」

她揉揉眼睛，昨晚的疑惑再次浮现。

趁着张妈还没来，她决定去书房看看那份神秘文件。

这是侵犯隐私，但她控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

书房整洁得近乎苛刻，每份文件都分类归档，笔和便签排列成完美的直线。

宁初晴轻轻拉开最下面的抽屉——锁着的。

其他抽屉都没有上锁，唯独这个。

她咬了咬唇，想起祁瑾有个习惯，会把备用钥匙放在...她的手伸向书架上的字典，果然在下面摸到一把小钥匙。

钥匙插入锁孔时，她的手微微发抖。

抽屉滑开，里面整齐地放着几个文件夹。

最上面那个标着"QJ"，毫无疑问是她的名字缩写。

宁初晴翻开文件夹，第一页就让她如坠冰窟——《离婚协议书（草案）》。

纸张边缘已经有些泛黄，显然有些年头了。她颤抖着翻看内容，条款出奇地简单——她自愿放弃所有财产分割权，只带走个人物品和设计作品。

日期是...车祸前两周。

"不..."宁初晴捂住嘴，眼眶发热。

原来在她失忆前，他们的婚姻已经走到尽头。

而她，竟然傻乎乎地再次爱上了这个准备抛弃她的男人。

文件最后夹着一张便条，是祁瑾凌厉的字迹：「初晴，这是你要的。我签字后，你就自由了。——J」

她要的？

是她提出离婚？

宁初晴的大脑一片混乱。

如果真是这样，为什么祁瑾昨晚对周莹说"那份协议早就作废了"？

楼下传来门**，张妈来了。

宁初晴慌忙将文件放回原处，锁好抽屉，把钥匙放回字典下。

她机械地洗漱、换衣服，脑海中不断回放这些天祁瑾的温柔举动——是出于愧疚吗？

还是因为她失忆了，他不得不扮演好丈夫？

工作室里，"城市蒲公英"的设计稿还摊在桌上。

宁初晴盯着它们，突然感到一阵荒谬。她竟然还为他设计了救急方案，拯救了他的公司。

而与此同时，他抽屉里藏着离婚协议。

门铃再次响起。

宁初晴抹去不知何时流下的眼泪，走去开门。

门外站着周莹，一身利落的白色套装，红唇如血。

"惊喜吗？"周莹微笑，目光如刀般扫过宁初晴红肿的眼睛，"看来你已经发现了什么。"

宁初晴挺直腰背，"有什么事？"

"不请我进去？"周莹自顾自地走进客厅，"我是来帮你的。"

"帮我？"宁初晴冷笑，"像在咖啡馆那样'帮'我？"

周莹从名牌包里拿出一个信封，"看看这个，再决定要不要相信我。"

宁初晴犹豫了一下，接过信封。

里面是几张照片——祁瑾和周莹在一家高档餐厅相对而坐，祁瑾甚至微微前倾，像是在认真倾听。

日期显示是两周前，她失忆后不久。

"他告诉你出差的那天。"周莹轻声说，"我们谈了很多...关于你。"

宁初晴的手开始发抖，但她强迫自己保持冷静，"这证明不了什么。"

"当然。"周莹又拿出一支录音笔，"听听这个？"

录音中，祁瑾的声音清晰可辨："...如果初晴记忆恢复，我们的协议就生效。

在那之前，我需要确保她安全。"

"而你会回到我身边？"

这是周莹的声音。

短暂的沉默后，祁瑾回答："那要看董事会的结果。"

宁初晴猛地关上录音笔，胸口剧烈起伏。

她不愿在周莹面前崩溃，但整个世界似乎在她脚下崩塌。

"他只是在利用你，亲爱的。"

周莹的声音假惺惺地温柔，"你的设计才华，你的...失忆状态。

一旦你恢复记忆，或者他不再需要你，那份离婚协议就会生效。"

"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些？"宁初晴咬牙问道。

周莹站起身，轻轻整理衣襟，"因为我看不惯他这样玩弄两个女人的感情。"

她走向门口，又回头补充，"对了，赵世凯下周有个设计师酒会，他很欣赏你的才华。

如果你有兴趣..."她放下一张名片，"随时欢迎。"

周莹离开后，宁初晴瘫坐在沙发上，浑身发抖。

录音中的对话与她在书房外听到的碎片吻合，但更可怕的是——祁瑾确实提到了"协议"，而且似乎与她的记忆恢复有关。

她想起这些天祁瑾偶尔流露出的担忧："如果...如果你记忆恢复，你会..."会怎样？

会离开他？

会恨他？

工作室的电话突然响起，吓了她一跳。

是祁瑾。

"初晴，"他的声音异常温柔，"晚上有空吗？我想带你去个地方。"

宁初晴握紧话筒，胸口刺痛。

他怎么能如此若无其事？"

什么地方？"

"秘密。"他轻笑，"七点，我回来接你。"

挂断电话，宁初晴站在窗前，看着院子里盛开的玫瑰。

她应该直接质问祁瑾吗？

还是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看看他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更让她痛苦的是，即使现在，她仍然渴望相信他。

渴望相信那个为她留便条、热牛奶、欣赏她设计的祁瑾是真实的。

傍晚六点半，宁初晴站在衣柜前，机械地挑选着衣服。

她选了一条简单的藏蓝色连衣裙——祁瑾喜欢的颜色。这个下意识的举动让她想哭。

六点五十分，门铃响了。

宁初晴深吸一口气去开门，却看到林薇站在门口。

"祁总让我先来接您。"林薇公式化地微笑，"他临时有个会议，直接去目的地等您。"

宁初晴点点头，拿起手包。

上车后，她注意到林薇不时从后视镜看她。

"有什么问题吗？"宁初晴直接问道。

林薇犹豫了一下，"您和祁总...最近关系很好。"

这不是个问句。

宁初晴看向窗外，"我们一直很好。"

林薇轻笑一声，"是啊，特别是您失忆后。"

宁初晴猛地看向后视镜，与林薇的视线相遇，"什么意思？"

"没什么。"林薇迅速移开目光，"只是...观察。"

车子驶向郊区，最终停在一所小学门口。

宁初晴困惑地下车，看到祁瑾站在校门口，手里拿着两杯奶茶。

"这是...？"

"我们的母校。"祁瑾微笑着递给她一杯奶茶，"记得吗？实验小学。

我们在这里做了六年同学。"

宁初晴接过奶茶，茫然地摇头。

她确实不记得。他们居然是小学同学？

祁瑾似乎并不失望，"走，我带你去看看。"

校园里空荡荡的，暑假还没结束。

祁瑾不知从哪里弄来了钥匙，带她参观了教室、操场、图书馆。

宁初晴跟着他，试图从这些场景中唤起一丝记忆，却徒劳无功。

"我们三年级时同桌。"

祁瑾指着一个靠窗的位置，"你总是借我橡皮。"

宁初晴勉强笑笑，"听起来我不太聪明。"

"相反，你是班上最聪明的。"

祁瑾轻声说，"每次考试前，你都帮我复习。"

他们走到一棵老槐树下，树干上刻着歪歪扭扭的字迹：「祁瑾♡宁初晴」。

"这是..."

"我十岁时刻的。"

祁瑾的耳根微微发红，"当时全班起哄，我被老师罚站了一下午。"

宁初晴伸手抚摸那些早已愈合的刻痕，心脏揪紧。

这个祁瑾，这个记得他们童年每一个细节的祁瑾，怎么会同时是那个准备离婚协议的冷漠丈夫？

"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她终于问出口。

祁瑾沉默了一会儿，抬头看向渐暗的天空，"我想...也许这些记忆比我们后来的那些更值得记住。"

这句话像刀子一样扎进宁初晴的心。

后来的记忆？

那些争吵、冷战、形同陌路的日子?

那些导致她提出离婚的痛苦？

"祁瑾，"她鼓起勇气，"我们...失忆前的我们，到底怎么了？"

他的表情瞬间变得复杂，"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因为我需要知道真相。"

宁初晴握紧拳头，"有人告诉我，我们当时...准备离婚？"

祁瑾的脸色刷地变白，"谁告诉你的？"

"是真的吗？"

槐树的影子在地上摇曳，远处传来归鸟的啼鸣。

祁瑾深吸一口气，"是真的。

但..."

宁初晴后退一步，"是我提出的？"

"是。"祁瑾的声音几乎听不见，"但我没有签字。"

"为什么？因为车祸？

因为我突然失忆，让你没法抛弃一个病人？"

宁初晴的声音开始发抖。

"不！初晴，事情不是..."

"那是什么？"她打断他，"你抽屉里的离婚协议是怎么回事？

你和周莹的密谈又是怎么回事？"

祁瑾的眼中闪过一丝震惊，"你...翻了我的抽屉？"

"回答我！"宁初晴几乎喊了出来。

祁瑾伸手想拉她，但她躲开了。"

初晴，那份协议是你车祸前两周给我的。

你坚持要离婚，我...我拖了很久才草拟出来，但从未打算签字。"

"那周莹呢？为什么你骗我说出差，实际上去见她？"

"那是商业会面！赵世凯派她来谈条件。"

祁瑾急切地解释，"我录音了全程，可以证明..."

宁初晴愣住了。

录音？是周莹给她听的那段吗？但周莹剪辑过的版本完全改变了语境。

"周莹今天来找过我。"她低声说，"她给我听了录音...关于什么'协议在你恢复记忆后生效'..."

祁瑾的表情从震惊转为愤怒，"那个录音被剪辑过！

完整的录音能证明她在威胁我。"

他抓住宁初晴的肩膀，"初晴，相信我，我从未想过和你离婚。

即使在你提出时，我也一直在想办法挽回。"

宁初晴抬头看他，眼中含泪，"那我为什么提出离婚？"

祁瑾的手缓缓垂下，"因为...我让你失望了太多次。"

夜色渐浓，校园里的路灯一盏盏亮起。

宁初晴站在光影交界处，感到前所未有的撕裂——她应该相信眼前这个满眼痛楚的祁瑾，还是相信那份冰冷的离婚协议？

"带我回家。"她最终说道，声音疲惫。

回程的车里，两人都沉默不语。

宁初晴靠在窗边，看着外面飞驰而过的灯光。

她想起小学槐树上的刻痕，想起祁瑾说"这些记忆更值得记住"时的表情...但她也想起抽屉里那份协议，想起周莹得意的笑容。

最让她恐惧的是，即使现在，她仍然无法控制地爱着这个可能再次伤害她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