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我果断换了策略。将那身招摇的白纱流仙裙收起，换上了一身天青色的云纹素衫，裙摆宽大飘逸，行动间如流云拂动。
脸上洗净铅华，不施粉黛，只用了一点润唇的香膏。长发仅用一根碧玉簪松松挽起，垂下几缕碎发，更添几分楚楚风致。
我走到碧水莲池边，俯身望着水中倒影。
只见水中女子身姿婀娜，亭亭玉立，眉目如画，眼波清澈，弱柳扶风之态，当真有了几分仙气飘飘、不惹尘埃的味道。
很好！我对着水中的倒影满意地勾了勾唇角。这才是我“白莲花”该有的样子嘛！清纯无害，惹人怜爱。
为了表示诚意，我还特意起了个大早，采集莲池中带着晨露的莲花瓣，混合清晨采集的灵露，熬煮了一小瓶清心宁神的“莲花露”。
碧玉小瓶握在手中，冰凉沁人。
准备妥当，我深吸一口气，再次踏上了前往恶渊之路。这次，一定要成功！
越靠近恶渊结界，空气越是凝滞。
浓稠如墨的黑气在巨大的金色结界外盘旋交织，发出令人牙酸的嘶嘶声，仿佛有无数怨灵在哀嚎。
那黑压压的沉重感，带着毁灭与污秽的气息，几乎让人喘不过气。无形的威压如同巨石压在心头，我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脚步有些迟疑。
但想到清越那张俊美绝伦又清冷禁欲的脸，想到他背后代表的强大靠山和无上地位……我咬了咬牙，鼓足勇气，压下心头的恐惧，继续前行。
清越依旧伫立在结界边缘，身姿挺拔如松，银甲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他似乎在闭目感知着什么，眉宇间凝着化不开的寒霜。
我调整呼吸，努力让自己看起来镇定自若，步履轻盈地走到他身后不远的地方，施施然行了一个标准的仙子礼，声音刻意放得轻柔婉转，如同清风拂过琴弦：
“清越神君恪尽职守，镇守恶渊，护佑苍生，实乃令小女子钦佩万分。”
清越缓缓睁开眼，深蓝色的眸子如同冰封的湖面，没有任何波澜地扫向我。
我心中微紧，面上却努力维持着清风明月般的浅笑，双手捧上那碧玉小瓶，姿态恭谨而清雅：
“神君辛苦，这是我特意采集莲露，亲手为神君熬制的一点心意，虽非珍品，却也清心凝神，聊表敬意，还望神君……”
“笑纳”二字尚未出口，异变陡生！
只见清越眼中寒光乍现，他甚至没有看我手中的玉瓶，只是袍袖看似随意地一挥！
一股冰冷刺骨的罡风骤然袭来！
“啪嚓！”
一声清脆的碎裂声响彻寂静的恶渊边缘。
我精心熬制、寄托了我“诚意”的莲花露，连同那碧玉小瓶，瞬间在他磅礴的法力下化为齑粉！
晶莹的液体混合着碧绿的碎屑，溅落在黑色的岩石上，瞬间被污秽的气息吞噬殆尽。
我整个人僵在原地，捧着空气的双手还维持着献上的姿势，脸上的清雅笑容凝固，眼中满是错愕和难以置信。这……这反应比昨日还要激烈！
我愣愣地抬头，对上清越那双深蓝色的眼眸。此刻，那里面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幽深得如同最危险的漩涡！愤怒？失望？痛苦？还有一种……仿佛要将我焚烧殆尽的炽热？那绝不仅仅是厌恶！那眼神，像一头被彻底激怒、濒临爆发的凶兽！
我心头警铃狂响，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不好！大大的不好！这男人现在极其危险！
“清越神君……”我声音有些发颤，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若……若是小女子何处言行不当，无意冲撞了神君，还望神君大人大量，海涵见谅。我……我这就走！立刻就走！绝不打扰神君清修！”我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地往后退。
然而，一道无形的气墙瞬间在我身后凝结，挡住了我的退路！
我心中叫苦不迭，只得无奈地停下脚步，转过身，脸上挂着无比牵强的笑容，声音干涩：“神君……还有何指示？”
勾引他？我现在是半点心思都没了！情绪如此不稳定的暴躁男人，再帅再强也不能要！保命要紧！
清越死死地盯着我，那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一寸寸刮过我的肌肤。他狭长的凤眸此刻再无半分清冷，只剩下凌厉锋锐的寒光，仿佛冰天雪地里最刺骨的冰棱，要将我凌迟处死。
他一步步向我逼近，强大的威压如同山岳倾覆，压得我几乎窒息。
停在我面前，居高临下，那双深蓝色的眼睛燃烧着我看不懂的怒火，他死死盯着我的眼睛，像是要从我灵魂深处挖出什么，声音低沉沙哑，带着咬牙切齿的意味：
“本君听闻，你同那魔界的魔尊夜北冥，关系非同寻常，如胶似漆，好似是恩爱伴侣？”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即是如此，你怎可如此……放浪形骸！不知廉耻地来招惹本君！”
这番话，字字诛心，是在骂我水性杨花，毫无妇德！
但我是谁？我是白莲花！察言观色、揣摩人心是我的看家本领！电光石火间，我捕捉到了他话语深处那浓得化不开的……酸意！还有他眼中那被背叛般的怒火！
搞了半天！这位高高在上、冷若冰霜的清越神君，他根本不是厌恶我！他是……他是在吃醋？！眼下的滔天愤怒，不过是恼恨我“脚踏两条船”，戏弄了他的感情罢了！
这个发现如同惊雷在我脑中炸开！巨大的荒谬感和难以言喻的狂喜瞬间攫住了我！主动权，竟然还在我手上？！他早就对我……情根深种了？！虽然这情不知所起，但对我而言，简直是天赐良机！
我心中瞬间暗喜，翻腾起巨大的算计。下一刻，我戏精附体，眼眶瞬间泛红，大颗大颗晶莹的泪珠如同断了线的珍珠，汹涌夺眶而出，沿着苍白的小脸滚滚滑落，仿佛天河决堤，止也止不住。
我抬起头，用一种哀怨到了极点、凄惨到了极致的目光望着他，贝齿紧咬着下唇，仿佛承受着莫大的冤屈，声音哽咽，字字泣血：“原来……原来在神君心中，便是这般想我的……白莲花在你眼中，竟是如此不堪之人……”
我没错过清越深蓝色眼瞳中一闪而过的剧烈波动！那里面，分明有痛楚，有挣扎，还有一丝……被我凄惨模样勾起的怜惜！看来，我猜对了！
我心中冷笑，面上却更加凄楚。唇角微微勾起，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混合着心痛欲绝与绝望自嘲的笑容，声音破碎不堪：
“神君……我白莲花行事，向来随心，从不屑于向人解释什么。可唯独……唯独对你，清越神君！我不想留下任何误会！不想让你觉得我……是那样的人！”
我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泪眼朦胧地继续诉说：“是！我能得此机缘踏入天宫，的确……的确是仰仗了魔界那位尊主。若非他，我一个小小花妖，何德何能位列仙班？”我声音带着屈辱和无奈，“可……可我与他之间，绝非神君所想的那般龌龊不堪！”
清越的身体似乎僵了一下，深蓝色的眼眸里笼罩上了一层更加浓重的薄雾，雾气飘渺，让我更加看不清他眼底真实的情绪。他紧抿菱唇，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干涩：“不是那般？那是……何种关系？”那语气里，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我心中冷笑更甚，面上却是一片坦荡和苦涩交织。我叹息一声，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声音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疲惫：
“魔尊待我极好，千真万确。但那恩情，只因……只因我曾在机缘巧合之下，救过他一命！他待我好，是为着这份救命之恩！是偿还！我与他之间，清清白白，绝无半分逾越！”
谎话我张口就来，流畅自然，连一丝颤抖也无。我的表情、我的眼泪、我哀婉的语气，都在为这个谎言作证。我相信，这番声泪俱下、情真意切的“陈情”，足以打消清越的醋意和怒火。
然而，预想中的释然或缓和并未出现。
清越听了我的话，菱唇反而抿得更紧，几乎成了一条苍白的直线。
他周身原本就冰冷的气息，骤然变得更加狂暴！一股携风夹雨般的悲怆怒意汹涌而出，竟在这片死寂压抑、只有黑气嘶鸣的恶渊边缘，弥漫开一股大漠荒芜般的凄凉与绝望！
他深蓝色的眼眸死死地盯着我，那眼神，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一个用最锋利的刀子捅进他心窝的陌生人。
他喉头剧烈地滑动了一下，喑哑的声音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被彻底碾碎的痛楚：
“好……好一个‘清清白白’！”
那声音里的绝望和嘲讽，像冰水一样浇了我一个透心凉。我心头猛地一跳，一股强烈的不安和怪异感油然而生。这反应……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我压下心头的慌乱，硬着头皮，决定再加一把火，彻底将他拿下。
我上前一步，大胆地揪住了清越月白色的宽大袖袍，指尖微微用力，抬起泪眼婆娑的脸，用最情真意切、最专注深情的目光凝视着他，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神君，我与魔尊只有恩义，绝无儿女私情！若我对他当真有一丝一毫的情谊，他又怎会放任我来这仙宫？若我心中真有他，我又如何会……会情不自禁地来招惹神君你呢？”
我的声音带着一丝羞怯，却又无比坚定，“神君……我心悦的，是你啊！从第一次见到你，我就……我就控制不住自己的心了！”
“轰隆——！”
仿佛是为了印证我这句话的“威力”，原本还算晴朗的天光白日骤然剧变！狂风呼啸而起，铅云低垂翻滚，厚重的云层瞬间变得乌蒙一片，豆大的雨点毫无征兆地砸落下来，冰冷刺骨！
清越猛地甩开了我的手！力道之大，让我踉跄着后退了好几步才站稳。
他冷冷地看着我，那眼神，比恶渊最深处的寒冰还要冷上千百倍，再无半分之前的复杂情绪，只剩下纯粹的、冻彻骨髓的冰寒和……厌恶？
“你待他何种情谊，”他的声音沉冷得如同万载玄冰，每一个字都砸在雨幕里，也砸在我心上，“与本君有何干系？”
他抬手一指结界之外，那翻涌的黑气仿佛都因他的怒气而沸腾。
“滚！”他厉声道，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和决绝，“本君不想再见到你！永远！”
我彻底懵了！这剧本完全不对！我急了，顾不上冰冷的雨水和狼狈，不管不顾地就想扑上去抱住他解释：“神君！你听我说……”
可他只是厌恶地一挥袖袍！
一股柔和却无法抗拒的巨力瞬间包裹住我，将我整个人猛地向后推开！一股冰冷的气流环绕着我，隔绝了雨水，也隔绝了我再次靠近他的可能。无论我如何努力，都无法再向前一步！
我站在冰冷的雨中，看着他决绝转身、重新面向恶渊的孤绝背影，心一点点沉了下去。完了，好像……玩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