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幕:忘川重逢,冷汤断情忘川水,幽深似墨,无声奔流,卷携着无数茫然无措的亡魂,
向着那座横跨阴阳的奈何桥涌去。水面上氤氲着千年不散的寒雾,冰冷刺骨,浸透魂魄。
这里是生与死的界限,是前尘尽忘的起点。云昭裹着一身素白得近乎透明的魂衣,
站在等待过桥的亡魂队列中,显得格外单薄。她已在这忘川之畔徘徊了百年,
忍受着蚀骨的阴寒与永无止境的孤寂。支撑她的,唯有桥头那道玄色的身影——幽冥引路人,
谢珩。他身姿挺拔如孤峰,玄色的引魂使官服衬得他面容愈发冷峻。宽大的衣袖垂落,
绣着暗金色的彼岸花纹路,随着他指引亡魂的动作偶尔翻飞。他神情漠然,
目光扫过每一个亡魂,如同审视无生命的器物,精准、高效、不带一丝温度。
那双曾经映照过长安月色的深邃眼眸,此刻只剩下幽冥地府的幽暗死寂。云昭贪婪地望着他,
每一眼都像是饮鸩止渴,带来短暂的慰藉与更深沉的痛楚。
眼前冰冷的谢珩与记忆中的身影重叠。是那个在长安朱雀大街上策马而过的清贵少年郎,
银鞍白马,意气风发。是她第一次鼓起勇气拦住他的去路,递上亲手做的糕点时,
他眼中一闪而过的错愕与不易察觉的柔和。是无数个她追在他身后,
用尽心思只为博他一个回眸的日子。更是那场突如其来的战事,他临危受命,出征前夜,
他站在月光下,褪去了平日的清冷,第一次主动握紧她的手,
低沉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承诺:“等我回来,娶你。”然而,她等来的,是染血的战报,
是凤冠霞帔终成空。她穿着嫁衣,在满城缟素中,送走了他冰冷的棺椁。再睁眼,
已身陷幽冥。百年煎熬,只为此刻能再见他一面,哪怕他早已不识故人。队伍缓缓向前移动。
终于,轮到了云昭。她深吸一口忘川冰冷的寒气,压下魂魄深处的震颤,
一步步走向那个刻骨铭心的身影。他抬眸。那目光,像淬了寒冰的刀锋,精准地落在她脸上,
却又穿透了她,仿佛她与身后任何一个等待饮汤的亡魂并无二致。没有波澜,没有探究,
只有一片亘古的虚无。云昭的心,仿佛被这目光瞬间冻结、碾碎。
他修长的手指端起一碗泛着诡异光泽的汤水——孟婆汤。碗是粗糙的陶土,汤色浑浊,
隐隐散发着甜腻又腐朽的气息。他递向她,动作流畅而机械,声音如同从万年寒冰中凿出,
没有丝毫起伏:“既已饮汤,前尘尽忘。饮尽,过桥。”八个字,像八根冰冷的铁钉,
狠狠楔入云昭的魂魄。他不记得她。他让她忘。
他亲手递来这碗能斩断她百年执念、让她彻底失去他的毒药。剧痛撕裂着她。
百年忘川蚀骨之痛,不及此刻万分之一。她看着他冰冷的容颜,
这张曾在梦中描摹过千万遍的脸,此刻近在咫尺,却远隔生死与遗忘的天堑。她忽然笑了。
那笑容极淡,像忘川河畔开败的彼岸花,带着一种濒临破碎的凄艳和解脱般的决绝。
她用尽全身力气,将眼底翻涌的泪意逼回。不能哭,不能让他看见一丝软弱,
不能让他察觉任何异常。她要将这百年的苦,连同对他所有的爱恋与不甘,
都埋葬在这一个笑容里。“好。”她听见自己的声音,飘渺得如同叹息,却又异常清晰。
她没有丝毫犹豫,伸出同样冰冷的手,接过了那碗沉重的汤。指尖不可避免地触碰到他的。
他的手指,冰冷坚硬如玉石,没有一丝活人的温度,更没有记忆中那带着薄茧的温热触感。
这微小的接触,像电流般刺穿云昭,让她几乎握不住碗。她不再看他,
目光落在浑浊的汤面上,仿佛那里面映照着她支离破碎的前尘。然后,她仰起头,
以一种近乎悲壮的姿态,将整碗孟婆汤一饮而尽!汤水滑过喉咙,
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腥甜与苦涩,直冲魂魄深处。饮尽的瞬间,
她感到一种巨大的、灵魂被强行剥离的虚无感袭来,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正在被生生抹去。
但她强忍着,不让一丝异样流露。她将空碗递还。谢珩只是例行公事般接过,确认碗已空,
甚至没有再看她一眼,便毫无留恋地转过身去。就在他转身的刹那,
玄色的衣袖猛然翻飞而起,划出一道凌厉而冰冷的弧线。云昭的瞳孔骤然收缩!这背影,
这翻飞的玄色衣袂……与百年前那个清晨,他策马冲出长安城门,奔赴死地的背影,
何其相似!那日黄沙漫天,他的披风猎猎作响,也是这样决绝地消失在她的视线里,
再也没有回来。同样的诀别,同样的冰冷,同样的……永失所爱。
巨大的悲恸和绝望瞬间淹没了云昭。她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魂魄深处泛起的腥甜,
才没有让那声压抑了百年的悲鸣脱口而出。她站在原地,如同被钉住,
眼睁睁看着那道玄色身影融入忘川桥头幽暗的背景中,越来越远。手腕处,
被宽大袖口遮掩的地方,一道蜿蜒如血色藤蔓的红痕,骤然爆发出灼热的剧痛,
仿佛有岩浆在皮肤下流淌。那是她未饮汤的烙印,是她甘受百年折磨的证明,
更是此刻提醒她,她与他之间,隔着无法跨越的规则与遗忘的深渊。忘川水依旧无声流淌,
寒气彻骨。云昭站在饮尽孟婆汤的亡魂队列里,面色苍白如纸,唯有眼底深处,
那抹被强行压抑的、属于“云昭”的火焰,在绝望的灰烬中,依旧固执地燃烧着。冷汤已饮,
断情绝念。然相思入骨,忘川难渡。虐,才刚刚开始。第二幕:暗涌疑窦,
规则之下第一幕那碗冰冷的孟婆汤,并未真正抹去云昭的存在,
反而在她魂魄深处刻下更深的烙印。她饮尽了汤,
却将那份深入骨髓的执念连同腕间灼热的红痕,一同锁进了灵魂最深处。她没有踏上轮回桥,
而是如一滴无法融入忘川的孤水,悄然退入桥畔幽暗的阴影里,
开始了漫长而痛苦的“滞留”。忘川的蚀骨阴寒无时无刻不在啃噬着她。
魂体仿佛浸泡在万年冰窟中,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刺痛的冰渣。她需要时刻运转着微弱的魂力,
模拟出普通“已饮汤”亡魂特有的那种麻木、空洞的气息,
将自己完美地隐藏在络绎不绝的魂影之中。她的目光,却像生了根,穿透层层叠叠的魂魄,
固执地黏在奈何桥头那道玄色的身影上。谢珩依旧冷峻如初。
他引导亡魂、分发汤碗、确认轮回,动作精准得如同冰冷的机器。他的目光扫过茫茫魂海,
不带一丝情感。然而,不知从何时起,一种极其细微的异样感,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
在他冰封的心湖里漾开了一圈难以忽视的涟漪。他总是能感觉到一道目光。
不是亡魂们那种茫然或麻木的视线,而是一种……专注的、带着难以言喻重量的凝视。
它如影随形,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灼热,让他执行公务时无端地烦躁,
指尖会下意识地摩挲冰冷的引魂令牌。他曾数次猛地回头,
目光锐利如鹰隼般扫向感知的来源。每一次,
都只捕捉到一个素白身影迅速隐没在魂群边缘的残像。那身影单薄得可怜,
却又带着一种与周围格格不入的韧性。是她。那个饮汤时笑得凄绝的女子。
谢珩强迫自己忽略这种异样。职责高于一切,任何干扰秩序的存在都是不被允许的。
他试图将那身影从脑海中驱逐,但那道目光的灼热感却挥之不去,
甚至在他独自巡视忘川河畔时,偶尔也会在眼角余光中瞥见她——像一抹固执的幽魂,
远远地徘徊在河岸嶙峋的怪石旁,望着幽暗的河水,背影孤寂得令人心惊。
云昭的“异常”终究没能逃过所有眼睛。负责核查亡魂名单的勾魂小吏赵三,
是个惯于钻营、心思狡诈之徒。
他早就注意到这个名为“云昭”的亡魂在名册上的标记有些模糊,似乎本该在百年前就轮回,
记录却语焉不详。更让他起疑的是,他数次发现这个女魂并未真正进入轮回通道,
反而在忘川附近游荡。尤其是有一次,他亲眼看见她远远望着谢引使时,
那眼神绝非饮尽孟婆汤后的空洞,里面翻涌着一种让他心惊的、浓烈到化不开的情绪。
赵三心中盘算起来。谢珩是地府新贵,深得上司赏识,
若能抓住他管辖范围内出现“未饮汤滞留者”的把柄,既能除掉一个潜在的麻烦,
又能立下一功。他不动声色地开始暗中收集“证据”,并计划在一个合适的时机,
当众揭发云昭。这日,谢珩被派去处理忘川下游一桩棘手的“异常滞留”案件。
一个怨气深重的亡魂,因执念未消,不仅未饮汤,还妄图吞噬其他弱小亡魂壮大己身,
已被鬼差缉拿。谢珩负责核对名册,执行最终判决。
他翻开那本记录着地府铁律与禁忌的名册。
冰冷的墨字映入眼帘:《幽冥录·忘川律》凡亡魂入地府,必经奈何桥,饮孟婆汤,
涤尽前尘,方得轮回。若有亡魂,心怀执念,拒饮汤药,或饮而吐之,或施术蒙蔽,
强行滞留忘川者,是为大忌!其罪证显化:腕生赤痕,蜿蜒如藤,其色灼灼,触之如烙。
此痕乃未饮汤之铁证,天规所不容!此等异魂,永世不得入轮回,当受忘川蚀魂之苦,
直至魂飞魄散!那附图上的红痕,线条扭曲,色泽如凝固的鲜血,带着一种不祥的邪异。
谢珩的目光死死钉在那图样上,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骤然攥紧!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他想起来了!
那个总是下意识用宽大袖口遮掩手腕的女子!
那个饮汤时笑容决绝、眼底深处却藏着巨大悲恸的女子!那个在他转身离去时,
身影僵直、仿佛承受着莫大痛苦的女子!还有……他几次捕捉到她时,
她那近乎本能的、想要藏起手腕的动作!所有的疑点,所有的异样,在这一刻,
被名册上这条冰冷残酷的规则,串联成了一条清晰的、指向唯一真相的锁链!
“未饮汤者……腕生红痕……”谢珩低语,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
一股被愚弄的怒意混杂着职责被亵渎的冰冷,瞬间冲垮了他试图维持的理智。
他猛地合上名册,玄色衣袖带起一股劲风。谢珩的身影如同裹挟着忘川风暴,
瞬间出现在云昭惯常徘徊的那片河岸乱石滩。阴风呼啸,吹得他衣袍猎猎作响,
更添肃杀之气。云昭正背对着他,望着幽暗的河水出神,腕间的红痕在袖中隐隐灼痛,
提醒着她百年的坚守与代价。听到身后骤然逼近的、带着凛冽寒意的脚步声,
她心头猛地一跳,几乎是本能地就想转身逃离。“站住!”一声冰冷的厉喝,
如同惊雷炸响在云昭耳畔,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和压抑的怒火。云昭浑身一僵,
仿佛被无形的枷锁定住。她缓缓转过身,对上了谢珩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此刻,
那里面再无半分之前的漠然,而是翻滚着惊涛骇浪——是洞悉真相后的震怒,
是规则被挑战的冷酷,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深深刺伤的痛楚?
谢珩一步步逼近,高大的身影带着巨大的压迫感,将云昭笼罩在阴影之下。
他不再给她任何逃避的机会,目光如利刃般刺向她藏在袖中的手腕。“你,
”他的声音冷得像淬了毒的冰棱,每一个字都敲打在云昭摇摇欲坠的心房上,“腕上是什么?
”云昭脸色瞬间惨白如纸,下意识地将手腕往身后藏去,强作镇定:“大人……在说什么?
小女子不懂……”“不懂?”谢珩嗤笑一声,那笑声里没有半分温度,
只有浓浓的讽刺和冰冷的怒火。他猛地出手,动作快如闪电,一把扣住了云昭纤细的手腕!
他的手指冰冷而有力,如同铁钳,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狠狠地将她的手臂从身后扯到身前!
“啊!”云昭痛呼一声,不仅仅是手腕被钳制的痛楚,更是秘密即将被彻底撕开的恐惧。
“我让你看!”谢珩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失控的暴戾。
他另一只手粗暴地、毫无怜惜地一把扯开了云昭宽大的素白衣袖!衣袖滑落。
幽暗的忘川河畔,仿佛有一道血色的闪电骤然劈开!一道蜿蜒如活物的赤色藤蔓,
狰狞地盘踞在云昭苍白得近乎透明的手腕上!那红痕鲜活得刺目,色泽如最浓烈的相思豆,
又似凝固的鲜血,在幽暗的光线下,散发着灼热而不祥的气息,
与名册上那禁忌的图样——分毫不差!空气仿佛凝固了。忘川水的呜咽声似乎都消失了。
只剩下谢珩粗重的呼吸和云昭绝望的心跳。谢珩死死盯着那道红痕,眼中风暴肆虐。
所有的猜测被证实,所有的规则被践踏,所有的……她的伪装,她的欺骗,
她百年的“滞留”,都**裸地摊开在他眼前!他猛地抬头,眼神如同最锋利的冰锥,
狠狠刺向云昭惊慌失措、瞬间失去所有血色的脸,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
带着被背叛的寒意和引路人的冷酷审判:“你根本没喝孟婆汤!”第三幕:真相剥茧,
记忆复苏手腕被粗暴地暴露在冰冷的幽冥空气中,那道蜿蜒如血藤的红痕,
在幽暗的光线下刺目得惊心动魄。谢珩钳制着她腕骨的手指冰冷如铁,
带着要将她碾碎的怒意。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风暴肆虐,是洞穿谎言的冰冷审判,
是规则被亵渎的滔天怒火,
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深究的、被狠狠刺伤的痛楚——仿佛她的“欺骗”,
伤及了他某个连他自己都遗忘的、至关重要的部分。“你根本没喝孟婆汤!
”他的厉喝如同淬了寒冰的鞭子,狠狠抽打在云昭的灵魂上。空气死寂,
忘川的呜咽仿佛都被冻结了。云昭脸上最后一丝血色褪尽,只剩下绝望的惨白。
她像一只被钉在绝壁上的蝶,在谢珩冰冷的怒火中瑟瑟发抖。然而,
当那层维持了百年的、脆弱的伪装被彻底撕开,当守护了百年的秘密被如此粗暴地揭穿,
一种更汹涌、更疯狂的力量,从她灵魂深处被点燃、喷薄而出!百年!整整一百年!
忘川蚀骨的阴寒,日复一日啃噬魂魄的剧痛!每一次远远望见他冰冷背影时的心如刀绞!
每一次强装麻木、压抑爱意的窒息!每一次腕间红痕灼烧时提醒她永世不得超生的绝望!
所有的委屈、痛苦、不甘、刻骨铭心的爱恋……在这一刻,如同压抑了百年的火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