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问心钟响，她不是来认错的

钟声的余音还在千阶石道上盘旋，带着一种古老而肃杀的韵律。

苏晚的青色衣袂在山风中翻飞，像一只逆风而上的孤鸟。

她每一步踏上石阶，那悠远的钟声便随之轻颤一下，仿佛她的心跳与这座沉寂了三百年的问心钟达成了共鸣。

守山的外门弟子们本能地上前阻拦，可他们手中的长剑刚一抬起，便被一股无形的、凛冽如寒冬的剑意狠狠压了回去。

那剑意并非杀气，却比杀气更令人胆寒，像是直接刺入了他们的神魂，让他们握剑的手腕酸麻无力，踉跄着倒退开去，满眼惊骇。

高台边缘，陈默的脸色铁青，他看着那个三年前被他亲手押送下山的“废物”，如今竟带着一身连他也感到心悸的气势归来，心中的嫉恨与惊恐交织成了狰狞的怒火。

他冲着下方厉声喝道：“苏晚！你这被逐出师门的叛徒，竟敢擅闯青鸾山门，是想再被废一次修为吗？！”

苏晚缓缓抬起头，隔着数百级石阶，她的目光精准地锁定了陈默。

那双曾因绝望而黯淡的眼眸，此刻清冷如九天寒霜，声音更是没有一丝波澜：“陈默师兄，别来无恙。我今日回来，不是来向任何人认错的。”她顿了顿，一字一句，声音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山门广场，“我是来问你们，三年前，究竟是谁在说谎。”

“说谎？”站在陈默身侧的林浩脸色瞬间煞白，手中紧握的那根短小的镇魔桩竟控制不住地微微发颤。

他做梦也想不到，那个本该在山下沦为乞丐、被世俗浊气磨去所有灵性的苏晚，会以这种近乎神迹的方式回来。

天下第一？

这个名号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他心上，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强行压下心头的恐慌，从牙缝里挤出命令：“放肆！众弟子听令，结锁龙阵，将这妖女拿下！若有反抗，格杀勿论！”

数十名外门弟子得令，强忍着那股剑意压迫，迅速变换身形，一道道灵力丝线交织成网，瞬间将苏晚前方的道路封死。

“锁龙阵”虽是基础阵法，但胜在人多势众，足以困住寻常的金丹期修士。

然而，苏晚连眉梢都未曾动一下。

她不退反进，身影在众人眼中忽然变得飘忽不定。

她甚至没有拔出腰间的青鸾剑，只是以剑柄的末端在石阶上轻轻一点。

“咚！”

一声比钟鸣更清脆的声响过后，苏晚的身影仿佛一分为三，三道青色残影如鬼魅般穿梭在阵法之中。

那些弟子只觉眼前一花，一股柔和却无法抗拒的力道从剑鞘上传来，便身不由己地被推开，阵法瞬间被撕开三道巨大的缺口，土崩瓦解。

所有人都呆住了。

围观的内门弟子中，有人倒吸一口凉气，失声惊呼：“是青鸾步！不……不对，这步法带起了残影，是……是青鸾剑诀第三重‘鸣谷’的心法大成后，才会出现的前兆！”

此言一出，满场死寂。

青鸾剑诀是青鸾一脉的镇派之宝，数百年来，除了开山祖师，连掌门顾昭都只练到了第二重巅峰。

第三重“鸣谷”，那已是传说中的境界！

玉阶最高处，一直沉默不语的顾昭，指尖早已深深掐入了掌心，留下几道血痕。

他早就料到苏晚会回来，从他将那卷残缺的剑诀悄悄放入她行囊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这只不屈的青鸾总有一天会再度振翅。

可他没有料到，她竟真的练成了。

更没有料到，她一回来，便敢敲响问心钟。

此钟非心怀愧疚、剑意浑浊者不能撼动分毫。

她能引动钟鸣，便是在向整座山门宣告——她，问心无愧！

他望着那道孤身逆风而上的身影，心头五味杂陈，翻涌如潮。

三年前，他废她修为，逐她下山，是为了保住她的性命，让她远离那场足以吞噬一切的阴谋。

可如今，看着她睥睨一切的姿态，他心中泛起一阵苦涩。

她已经成长到不再需要他的庇护，甚至……已经强大到足以将他一同卷入风暴的中心。

眼看锁龙阵被破，苏晚离主殿越来越近，陈默彻底慌了。

他尖声叫道：“快！关闭山门！启动九霄云锁阵！快！”

嗡——

随着他一声令下，厚重无比的青铜山门轰然关闭，与此同时，整座青鸾山的上空亮起一片巨大的法阵光幕，云气翻滚，雷光闪烁，强大的禁制威压如天倾般压下，目标直指苏晚一人！

“九霄云锁阵？”苏晚抬头看了一眼那片光幕，唇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冷笑，“三年前你们用它困我，三年后，还想用它拦我？”

她右手握住腰间剑柄，低喝一声：“青鸾引！”

话音未落，她腰间那柄古朴的青鸾剑骤然发出一声高亢的嗡鸣，如同沉睡的鸟王被唤醒。

那枚一直被她贴身收藏、带着体温的剑诀碎片，竟在此刻化作一道炽热的流光，从她怀中飞出，瞬间缠绕在青鸾剑的剑身上！

刹那间，青光暴涨！

一道凝实得宛如实体的剑气冲天而起，化作一只巨大的青色鸾鸟虚影，仰天长鸣。

那鸣声穿云裂石，带着无可匹敌的锋锐，狠狠撞向了天空中的九霄云锁阵！

“刺啦——”

一声令人牙酸的撕裂声响起，那号称能抵挡元婴修士全力一击的护山大阵，竟被这道剑气硬生生撕开了一道巨大的裂口！

苏晚纵身一跃，身影穿过裂口，轻飘飘地落在了主殿前的广场上。

她落地之时，青衫微拂，脚下竟是尘沙不扬，对力量的控制已入化境。

她看也不看周围目瞪口呆的众人，目光直视着脸色惨白的林浩，声音冰冷地宣告：“林浩，我回来了。今日，就在这座试剑台上，我要亲手揭下你那张伪善的面目。”

人群中，一个娇小的身影猛地挤了出来，是当年跟在苏晚身后的小师妹林知夏。

她脸上挂着泪痕，死死拉住苏晚的衣袖，声音颤抖：“师姐……不要……陈默师兄他们说，你若再犯山规，掌门……掌门有权依据门规，将你……当场诛杀的！”

苏晚垂下眼眸，看着林知夏惊恐的脸，目光中掠过一丝温柔。

她轻轻拂开林知夏的手，声音极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知夏，别怕。若他真想杀我，三年前，就不会把那卷剑诀留给我。”

她抬起头，目光越过所有人，望向玉阶之上的顾昭，那道目光凌厉如剑，仿佛要剖开他淡漠的外表，直视他的内心。

“可若他为了所谓的宗门颜面，非要护着那个真相……”苏晚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是对着整座青鸾山说的，“那我今日，便替他，斩了这腐朽不堪的规矩！”

话音落下，满场俱静，空气仿佛凝固。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了玉阶之上的顾昭身上，等待着他的裁决。

良久，顾昭淡漠而威严的声音终于响起，如同磐石落定，压下了所有的嘈杂与议论。

“三日之后，青鸾台，举行试剑礼。”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耳中，“是非对错，恩怨情仇，届时，剑下分明。”

他的目光深深地看了一眼苏晚，随即转向林浩，后者在那目光下浑身一颤，几乎站立不稳。

一场席卷整个青鸾山的风暴，就此定下了开端。

所有人都明白，三日后的试剑礼，将不再是寻常的门内切磋，而是一场不死不休的清算。

只是谁也未曾预料到，试剑礼当夜，那座见证了无数荣耀与纷争的青鸾台上，燃起的并非庆典的明灯，而是九盏幽幽摇曳，散发着刺骨寒意的九幽莲灯。

更无人知晓，第一个步入那片诡异灯火中央的，会是手持镇魔桩，脸色决绝的林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