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过坑”三个字,如同冰冷的铁锥,狠狠扎进陆昭的心脏!
棚屋深处那个角落,比屠宰区更加阴暗,终年弥漫着化污池都难以稀释的浓烈腐臭,是秽物房真正的绝地。被丢进去的人,往往不是饿死、冻死,就是被那浓郁到极致的污秽气息侵蚀至疯!苏晚被拖走时那瘫软如泥、彻底失去生气的模样,如同烙印灼烧着陆昭的神经。
陈魁甩开苏晚后,阴冷的目光如同淬毒的冰棱,再次狠狠钉在陆昭身上。那眼神里的审视、怀疑和毫不掩饰的恶意,几乎凝成实质。
“看什么看?!干活!”陈魁的鞭子带着恶风,狠狠抽在陆昭脚边的地面上,溅起的泥点带着腥气。“再给老子磨洋工,下一个进去的就是你!”
陆昭猛地低下头,死死咬住牙关,将翻涌的血气和滔天的杀意强行咽下。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却远不及心中那如同被毒蚁啃噬的焦灼与无力。他重新抓起那把沉重冰冷的剥皮刀,刀柄的寒意顺着掌心蔓延,却无法冷却他体内沸腾的混乱力量。
切割!分解!污秽的血肉在刀下分离,恶臭的脓液溅射。陆昭的动作机械而僵硬,所有的意志力都用在了两件事上:压制右臂深处那蠢蠢欲动、冰冷暴戾的毒力,以及对抗那股因苏晚被拖走而不断滋生的、足以焚毁理智的暴怒!
每一下切割,都像是在切割自己的理智。污秽能量毫无阻隔地侵蚀着身体,皮肤灼痛,肺腑如同火烧。右臂的沉重感和内部的腐蚀钝痛,时刻提醒着他昨夜吞噬带来的非人代价。而脑海中,苏晚最后那绝望、恐惧、带着一丝哀求的眼神,如同鬼影般反复闪现。
“她看到了…她看到了…她快死了…因我而死…”这个念头如同魔咒,疯狂啃噬着他的内心。
杀意,如同沉寂火山下的岩浆,在痛苦与焦灼中疯狂积蓄、翻涌。每一次陈魁那令人作呕的呵斥声响起,每一次鞭子抽打在附近杂役身上的闷响传来,都让这岩浆的翻腾更加剧烈一分。右臂深处那冰冷的毒力,感应到主人灵魂深处翻涌的暴戾,开始变得越发躁动不安,指尖不受控制地逸散出的黑气,带着刺鼻的腥甜,几乎要凝成实质。
棚屋内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杂役们噤若寒蝉,连**都死死压抑在喉咙里,只剩下刀具切割血肉的粘腻声响和化污池永不停歇的“咕嘟”声。陈魁像一头满足的鬣狗,在血腥的领地里来回踱步,阴冷的目光不时扫过陆昭,如同在欣赏猎物垂死前的挣扎。
就在这时,一个佝偻的身影,拖着一具刚刚被剥了半张皮、还在微微抽搐的腐皮豕尸体,步履蹒跚地挪到了陆昭旁边的处理台。
是老瘸腿。
他依旧沉默,浑浊的眼睛低垂着,仿佛只专注于手中的尸体。他拿起那把锈迹斑斑的剥皮刀,动作缓慢而精准地开始切割。刀锋切入坚韧的兽皮,发出轻微的“嗤啦”声。
陆昭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身体本能地绷紧,如同受惊的刺猬。他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在面前的腐肉上,不敢分心。然而,老瘸腿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无形的、巨大的压力。昨夜的一切,那句“路走窄了”的低语,那浑浊眼底一闪而逝的“兴趣”,都让陆昭如芒在背!
就在陆昭神经紧绷到极致时,老瘸腿那嘶哑低沉的声音,如同枯叶摩擦般,极其轻微地响起,仿佛只是在自言自语:
“剥皮…要顺着肌理…逆了…费力…还伤刃…”
他手中的剥皮刀,正沿着腐皮豕背部一条坚韧的筋膜纹路切割,动作看似随意,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流畅感,刀锋过处,皮肉分离得异常干净利落。
陆昭的瞳孔猛地一缩!这句话,看似在说剥皮技巧,但那“顺着肌理”、“逆了费力伤刃”几个字,却像无形的针,狠狠刺入他混乱的识海!是在说他体内狂暴的力量运行?还是在暗示他此刻压抑杀意、强行隐忍的举动如同逆水行舟,终将反噬自身?
他握着刀的手不受控制地微微一颤,刀尖在腐肉上划出一道歪斜的深痕。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尾椎骨窜上天灵盖!这个老怪物,他到底知道多少?!他到底想干什么?!
陆昭猛地转头,看向老瘸腿。那张布满褶皱、麻木如同树皮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浑浊的眼睛依旧低垂,专注地看着刀下的尸体。仿佛刚才那句话,真的只是他处理尸体时无意的呢喃。
然而,就在陆昭目光与之接触的刹那,他仿佛再次捕捉到那浑浊眼底深处,一丝极其隐晦、如同幽潭底掠过的微光。这一次,那光芒中蕴含的审视意味更加清晰,甚至带着一丝引导?如同一个冷漠的导师,在指点迷途的学徒,如何更有效率地使用一把危险的凶器。
这感觉让陆昭浑身发冷,却又隐隐生出一股难以言喻的悸动。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死死盯着自己刀下那块被划坏的腐肉,呼吸变得粗重。
顺着肌理…顺着肌理…
老瘸腿那沙哑的话语如同魔音灌耳,在他脑海中反复回响。他体内那狂暴混乱的力量,那冰冷暴戾的毒力,是否也有其运行的“肌理”?强行压制,如同逆着筋膜切割,只会更加费力,甚至…伤及自身?昨夜吞噬毒囊时,那种主动引导毒焰锻骨的疯狂举动,反而在毁灭中抓住了一丝生机……难道……
一个更加疯狂、更加危险的念头,如同毒藤般在陆昭濒临崩溃的意志缝隙中疯狂滋生!
时间在煎熬中流逝,每一息都如同在滚烫的刀尖上行走。晌午的“休息”如同走过场,馊水般的稀粥喝在嘴里如同嚼蜡。陆昭的目光,如同被无形的锁链牵引,无数次投向棚屋深处那片最阴暗的角落——“思过坑”的方向。
那里只有死寂,比棚屋其他地方更加浓郁、更加令人窒息的死寂。没有哭喊,没有**,只有化污池沉闷的咕嘟声,如同为活人敲响的丧钟。
苏晚…还活着吗?
这个念头如同滚烫的烙铁,灼烧着陆昭的神经。每一分等待,都像是在将她推向死亡的深渊。不能再等了!必须做点什么!那个疯狂的念头,在极致的焦灼与濒临失控的杀意催化下,终于破土而出,带着毁灭性的决绝!
机会,在临近傍晚收工时,以一种极其惨烈的方式降临了。
“吼——!”
一声充满了狂暴痛苦、几乎要撕裂耳膜的兽吼,猛地从屠宰区深处爆发出来!紧接着是监工们惊恐的呼喝、沉重的撞击声和金属断裂的刺耳声响!
“拦住它!快!这畜生发狂了!”
“啊——!我的腿!”
“弩!用破甲弩!”
混乱瞬间席卷了整个棚屋!一头体型庞大、浑身覆盖着如同岩石般厚重甲壳、但此刻却伤痕累累、一只眼睛被戳瞎、流淌着腥臭黄绿色脓液的“岩甲犀”,彻底陷入了狂暴!它挣脱了束缚的铁链,巨大的身躯如同失控的战车,撞翻了沿途的案台和吊钩,带着毁灭一切的疯狂,朝着相对空旷的秽物处理区猛冲过来!
沉重的蹄子践踏着污秽的地面,发出沉闷的巨响。腥臭的涎水混合着脓血从它巨大的口鼻中喷溅而出。那仅存的独眼中,闪烁着疯狂的红光!
“散开!快散开!”陈魁的破锣嗓子都变了调,带着一丝罕见的惊惶。他肥胖的身体猛地向后跳开,鞭子也顾不上甩了。
杂役们更是如同炸了窝的蚂蚁,惊恐尖叫着四散奔逃,场面瞬间混乱不堪!
就是现在!
混乱,是最好的掩护!
陆昭眼中血光一闪!压抑了一整天的杀意、焦灼、痛苦,如同决堤的洪水,轰然爆发!目标直指——棚屋深处,“思过坑”的方向!
他不再刻意压制右臂!反而如同老瘸腿那含糊话语的启示,将所有的意志、所有的愤怒、所有的力量,以一种近乎自毁的狂暴姿态,狠狠“引导”向那条蛰伏着冰冷毒力的手臂!
“顺着肌理…顺着肌理!”一个无声的咆哮在他灵魂深处炸响!
轰——!
体内那股混乱的力量洪流,如同找到了宣泄的闸口,疯狂涌向右臂!那条原本沉重麻木的手臂,皮肤下瞬间爆发出刺目的靛蓝色幽光!覆盖在骨骼上的细密骨鳞纹路,在幽光中变得无比清晰、狰狞!一股冰冷、暴戾、带着强烈腐蚀性的毁灭气息,如同无形的风暴,以陆昭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
剧痛!撕裂般的剧痛瞬间席卷右臂!新生的骨骼仿佛要被这狂暴涌入的力量撑爆!但陆昭不管不顾!他眼中只剩下那个阴暗的角落!
在混乱的人群和四散奔逃的杂役掩护下,在狂暴的岩甲犀制造的巨大噪音和烟尘中,陆昭的身体如同鬼魅般启动!他没有冲向出口,反而逆着人流,朝着棚屋最深处、思过坑的方向猛扑过去!
速度!远超他平时的速度!右臂那冰冷狂暴的力量,似乎也灌注到了双腿,带来一种非人的爆发力!他撞开一个挡路的惊恐杂役,身影在昏暗的光线下拉出一道模糊的残影!
“思过坑”就在眼前!那是一个深陷地面、用粗糙黑石垒砌的方形深坑,坑口覆盖着厚重的、布满锈迹的铁栅栏!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腐臭气息,如同实质的粘稠液体,从栅栏的缝隙中源源不断地涌出!
陆昭冲到坑边,没有任何犹豫!他眼中闪烁着近乎疯狂的幽蓝光芒,那条散发着刺目蓝芒、覆盖着狰狞骨鳞轮廓的右臂,五指猛地张开,如同覆盖了一层深蓝色的金属爪套!
“给我开!”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低吼!陆昭将全身的力量,连同右臂那冰冷暴戾的毒力,狠狠贯注于五指!
嗤——!
覆盖着靛蓝骨鳞的五指,如同烧红的烙铁插入黄油,狠狠抓向那厚重的、布满锈迹的铁栅栏!坚硬的铁条在与那覆盖着诡异骨骼和毒力的指尖接触的瞬间,竟发出令人牙酸的“滋滋”腐蚀声!坚固的铁质如同被强酸浇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软化、消融!
坚固的铁栅栏,如同腐朽的枯木,在陆昭这蕴含着恐怖毒力的爪击下,被硬生生撕裂出一个巨大的豁口!
冰冷的靛蓝毒气从撕裂的铁条断面缭绕升腾,发出刺鼻的腥甜气息。
陆昭没有丝毫停顿,立刻俯身,朝着那散发着浓烈腐臭和死亡气息的黑暗深坑中望去。
“苏晚!”他嘶哑着嗓子低吼。
坑底,远比想象的更深、更狭窄。粘稠的污物几乎淹没了坑底,散发出令人窒息的恶臭。一个瘦小的身影,如同被遗弃的破布娃娃,大半个身子都浸在污秽的黑泥之中,只有头部和肩膀勉强露在外面,靠在冰冷滑腻的石壁上。
是苏晚!
她似乎已经失去了意识,脸色青灰,嘴唇乌紫,头发被污物黏连在脸上和石壁上。身体一动不动,只有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胸口起伏,证明她还残存着一丝气息。
还活着!但已濒临死亡边缘!
陆昭的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紧!没有丝毫犹豫,他立刻探下那条散发着幽蓝光芒、形态狰狞的右臂,五指张开,朝着坑底苏晚的肩膀抓去!他必须将她拉出来!
然而,就在他那覆盖着靛蓝骨鳞、缭绕着冰冷毒气的手爪,即将触碰到苏晚那被污物浸透、无比脆弱的肩膀布料时——
一股极其微弱、却带着难以言喻的粘稠与侵蚀感的诡异波动,毫无征兆地从坑底那粘稠的污物深处传来!
这股波动极其隐晦,混杂在浓烈的腐臭中,几乎难以察觉。但陆昭那新生的、对污秽能量异常敏感的靛蓝右臂骨骼,却猛地传来一阵极其强烈的、如同共鸣般的悸动!
这悸动并非痛苦,更像是一种吸引?一种源自同根同源、却更加深沉、更加古老、更加庞大的污秽本源的召唤!
陆昭的动作瞬间僵住!他惊骇地低头,看向坑底那翻滚着污秽气泡、深不见底的黑泥!这“思过坑”底下……有东西?!